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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孩子正安静地躺在床上熟睡,刑心素在一旁收拾他的衣物用具。邹老爹走至床前,弯腰打量着男孩粉嫩的小脸,压低声音对跟在他后头的邹衍道:“这娃长得倒是不错,看着清爽。”
“可不是。”邹衍微抬下巴,语气里莫名有种与有荣焉的骄傲,听得低头叠衣的心素不由莞尔。
邹老爹却是没有听出她口气里的异样,继续道:“不过,瘦了些,腮上都没什么肉……唉,也是个苦命的,看小眼皮肿成这样,也不知是不是个爱哭的……对了,李然呢,走了?”
“嗯,大姐临时有急事,先回去了。”某人睁眼说瞎话。
“她预备什么时候出远门?”
“估计这两天就得动身。”这话倒不是胡扯,大姐每个月起码会出个一两趟门,少则三五日,多则十天半个月,以前邹衍只觉得大姐行踪飘忽、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今知道她一直没有放弃寻找自己的心上人……又不免让人唏嘘与心疼。
“她倒好,做起甩手掌柜来了。”提起这事,邹老爹显然有些气不平,“我说怎么会有人这么好心,又是替我们找房子又是帮着搬家,原来是找不花钱给她带孩子的人来着……”
邹衍额角滴汗,赶忙从柜子里摸出二两碎银:“哪呀,爹,大姐可不是这种人,您瞧,她早把抚养孩子的费用留给我了。”
“这样啊……”看到银子,老爹的面色和缓下来,“我看小然这孩子,也不像是个做事没分寸的……”
“……”
“行了,以后让你夫郎多看着点孩子,毕竟摔了磕了没法和人交代。”邹老爹叮嘱着女儿,眼角余光瞥见一旁听到吩咐乖乖点头的刑心素,心情更好了些,“不过有句话爹得说在前头,晚上睡觉不许他和你们一起睡啊,孩子要是哭闹的话,抱到我屋里来好了。”
他说着,边往外走边嘀咕:“可不能让他影响到我抱外孙女……”
“咳……”
——爹,您确定自己不是故意讲这么大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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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分,麟儿还是没有醒。
吃完饭,一家人坐在桌前唠了会儿嗑,老爹毕竟上了年纪,没过多久就回房休息了。邹衍替爹充满热水袋,掖好被角,又陪着说了会儿话,颠颠地跑去看儿子。
小家伙这一觉睡得可真长,眉目舒展,整个脸蛋都热乎乎粉嘟嘟的,还偶尔皱皱小鼻子砸吧两下小嘴。
刑心素一进来,就看到自家妻主蹲在床前,下巴磕在交叠的双手上,正一脸笑眯眯看着儿子的睡脸傻乐。他原也是想来这里坐一会儿,毕竟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好好陪陪儿子,却见有人比他还要离谱,摇摇头好笑地将女人从地上拖起来,一路拉回房间,摆开笔墨,准备记录邹衍明天要讲给秦姨听的故事。
“今天就算了吧……”邹衍耍赖。
刑心素提着笔,只平静地看着她,跃动的烛火下,黑眸如星,明亮璀璨,却也无形中带来一股沉默的力量……
“唔……好吧好吧。”邹衍摸鼻投降,委委屈屈地坐到另一边的凳子上开始想故事。
刑心素见状,失笑起身,给邹衍泡来一杯茶。
热腾腾弥漫茶香的水汽一熏,顿时通体舒畅、心情愉快,邹衍捧着茶杯,话匣子一开,开始叽里呱啦地讲起来。
一个说一个记,讲到不妥或者精彩处有时还会好一番探讨争论,等到初稿大致修改完成,灯油即将耗尽……
心素小心吹干纸上的墨迹,抬头时方才惊觉夜已深了。他连忙起身,急着去看麟儿,却被邹衍及时拦下:“我去看看。你今天一定累坏了,先上床躺着,我保证一定照顾好他。”
见女人态度坚决,刑心素也没再坚持。若起初他还会有些担心妻主对麟儿不好,现在则完全打消了这种傻念头。对于他来说,要是连她也不能信任,那这个世界也就没有可信之人了。
邹衍去了没多久,很快就转回来,怀里抱着用厚厚的被子裹得严实的小麟儿,只露出两只黑溜溜的大眼睛,眸底残存的惊惶与恐惧在见到倚在床头的心素时瞬间淡去,扁着小嘴扑到爹爹怀里寻求安慰。
邹衍笑笑地看着父子俩亲昵,转身去厨房找心素给孩子留的晚餐。
拿着碗勺回屋时,父子俩盖着同一床棉被,麟儿正缩在心素胸前,抱着他的手臂、像根小面条似得扭动着撒娇,心素既无奈又好笑地捏起他的小鼻头,轻笑:“我们家麟儿什么时候成娇气包了?”
“才不是呢!”麟儿不满地鼓起双颊,红润饱满的脸蛋像极了可口的大苹果,“麟儿可不是娇气包……”他伸出小脑袋四下张望着,忽然眼前一亮道,“娘,你快过来,跟爹说,麟儿才不娇气,上次为了捡回竹蜻蜓,麟儿摔得 可疼了,都没有哭,是不是?是不是?”
“是是是。”邹衍笑得见牙不见眼,为麟儿第一次脱口喊出的“娘”乐开了心花。
半小碗鸡蛋羹加一些清淡素菜,没花什么力气哄劝,麟儿很听话地把小半碗米饭吃了个干净。他进食的习惯非常好,小口吞含,细嚼慢咽,既不会吃得满嘴满身都是米粒,也没有发出不雅地咀嚼声,即便在吃饭的时候真有话要讲,也记得先把口中食物咽下再开口,教养好到连邹衍这个大人都甚为汗颜。
替他把嘴角的油渍抹干净,麟儿咬着唇,低下头,期期艾艾地问道:“娘……麟儿今天能……能睡在这儿吗?”收到爹爹投来得不赞同的目光,他愈发紧张了,慌忙道:“我……麟儿会很乖的,绝对不会吵娘和爹睡觉……” 他越说声音越小,稚嫩的嗓音里开始带着一种哭腔,却是拼命忍着,努力分辩道,“就只要一个小小的角落就好……真的……真的……”
“好啊。”一只暖暖的大手抚上男孩头顶。
“……诶?”麟儿吃惊地抬头,泪眼婆娑中,歪着小脑袋,满是迷惑地看着眼前这个只被他叫了数声“娘”的女人。
她眼神柔软,满是怜惜……
——就好像……好像万安寺师傅们口中所描述的娘亲一样……
好……温暖。
五十一 。。。
“可……妻主,爹那边……”心素微蹙眉犹豫。
“没事的。”点点头,邹衍朝男人眨眨眼,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你先睡,我再陪麟儿玩一会儿。睡足吃饱,我估计小家伙现在精神好的很。是吧?”她笑闹着顶了顶男孩的小翘鼻,没有说出刚进麟儿屋里时看到的场景:冰冷冷黑洞洞的房间里,几乎没有一丝人气,她点起油灯,才发现小人儿正裹成茧状紧紧缩在床的最里面,听到声响,小小的一团动了动,从被子里露出头顶和小半双蕴满泪水的乌黑大眼,目中的惊恐与胆怯看得人心中一抽。
——是她思虑不周了!
四岁大的孩子,刚刚离开亲人,醒来时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周围漆黑寂静一片,连一个人影都没有……真难为他没有吓得立刻哭喊出来。
心下酸疼,邹衍吹灭灯盏,脱掉外衣裤,哧溜钻进暖和的被窝。
“爹累了,娘陪你说说话好不好?”将麟儿拢过来些,免得挤着心素,邹衍压低声音跟他咬耳朵,冰凉的鼻子不停蹭着小家伙柔软温暖的脸蛋耳垂,惹得麟儿捂着嘴巴一阵痒痒的低笑,微闪躲着轻声讨饶:“娘,好冰……”
那软软糯糯的一声“娘”喊得邹衍的心当下化成一滩水,抱住可人疼的孩子狠狠亲一口,搂着他静了一会儿,轻声问道:“唔……麟儿想不想听故事?”
“嗯!”即便黑灯瞎火,邹衍还是明显感觉到麟儿的情绪高涨起来,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胸前,一副乖宝宝等糖吃的模样。
无声地笑了下,邹衍轻拍男孩瘦小单薄的后背,想了想开口道:“那娘就给你讲个小白兔和刺猬爷爷的故事。”
人缘很好的小白兔,离群索居的老刺猬,小白兔一次次努力想让寂寞的刺猬爷爷开怀,但老刺猬既担心自己身上的尖刺会伤到亲近的人,也害怕自己会被别人伤害,所以一次次拒绝小白兔地接近,但坚冰毕竟敌不过暖阳,最终小白兔还是成功地让刺猬爷爷接受自己并展露欢颜,两人快快乐乐地做了一对忘年交,一同幸福地生活在森林里……
狗血的一段自编童话,却让听故事的麟儿攒紧秀眉,泪眼汪汪。
邹衍听到细细的饮泣声才察觉有些不对劲,收拢手臂抱紧娃娃,无比诧异地柔声问道:“怎么了,麟儿?”她伸手摸摸孩子的小脸蛋,果然一手的湿漉漉,“怎么哭了?哪里痛痛吗?还是不喜欢这个故事?”
麟儿闭紧嘴巴连连摇头,听邹衍问得有些急了,才轻轻抽噎着开口:“……唔,刺猬爷爷好……可怜……”
——诶?
“总是一个人……麟儿,不喜欢……”麟儿继续抽抽搭搭着嗫嚅低语,声音小的堪比虫鸣,却如一块大石般沉沉压上邹衍的心头。
这孩子,从出生起便受尽他人冷遇白眼,命途坎坷,虽然前有爹爹、后有奶公好生护着宠着,但大多数时候却都是单独一人,独自玩耍、独自开心、独自悲伤、独自成长……他比大多数孩子乖巧懂事那么多,除了天性聪颖外,又如何不是一种无奈的悲哀呢?
“嗯。以后不会了。”邹衍将他捂在心口处,一手轻抚男孩的头顶,声音有些闷闷的,“有爹和娘一直陪着你,还有姥爷、然姨、君姨夫妻、对了,还有君姨的宝宝、秦奶奶、杉姨……很多很多人,他们会像爹娘一样疼你。而且,麟儿还可以认识许多新朋友,和他们一起玩一起笑。所以,再不会一个人了!娘保证!”
“……姥爷?”似乎被一大串人名给搞昏了头,但麟儿还是敏感地抓住了其中下意识让他感到害怕的词。
邹衍安抚地亲亲男孩,肯定道:“姥爷。”用手指替孩子揩掉脸上的残泪,温声道,“不过,你这位姥爷倒很像娘刚刚故事里提到的刺猬爷爷。”
“啊?……”或许是过于吃惊,麟儿的音量瞬间提高,又立即飞快地捂住嘴巴。
呵呵。
邹衍的胸膛无声地震动了两下,本有些难受气闷的心情瞬间被麟儿可爱的反应逗乐了:“怎么?不相信?”
听娘亲反问的声音不像不悦,麟儿大着胆子表达了自己的惊奇与疑惑:“可是……姥爷怎么会是刺猬爷爷呢?”
“唔,怎么说呢……同样看起来硬硬的,好像时不时还会刺你两下,但内里却是软的,比麟儿的小棉袄还要软。而且,姥爷也很寂寞的。娘和爹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做,姥爷找不到人陪他说话,才会每天上街辛苦摆摊,就连现在,我们三个人热热闹闹、暖暖和和地躺在一张床上,姥爷那间黑黑的房间里却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在住……唉……”邹衍状似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果然,没一会儿后,也不知麟儿听没听懂、或者听明白了几句话,小小声的呜咽低低传来,充满同情道:“姥爷好可怜……”
——宾果!
虽然欺骗小孩是不对滴……骗取孩子的同情那更是不对滴……但是,不得不说,邹衍对此次洗脑成果感到满意、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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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刚亮,睡饱了的麟儿便主动提出要回自己的小屋。理由是不能让姥爷知道昨晚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独自睡在房间里,他会更加难过的。
刑心素挑眉表示吃惊,疑惑地看向一旁正打着哈欠宠溺地揉着麟儿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