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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拉住他的手腕企图让他将手放下来,就在此时,孔春忽地从座上站起,我尚未看清其面孔,只见他一掀衣摆,毫无预兆地在我面前单膝跪地,低着头,动作干净利索,那熟悉的声音抹去了以往那不变的滑稽强调,正儿八经道:“小的有罪,欺瞒陛下至今。不料今日无法再瞒下去,只能坦然认罪。”
“这……”我大闸蟹似的横着向右边挪了好几步,错开孔春跪着的方向,心里满是不相信,讪讪笑道,“孔,孔春,你这,你这是……呵呵,你还在跟我闹着玩……别,别开玩笑了行不?我,我可是满怀感激来,来探望你的……”我低垂的眼神拂过孔春的额头,竟如磨皮了一般,全然不见了平日里的酱紫色。我不由地吞了口唾沫,犹犹豫豫道:“孔春,不如你……你先抬起头来?”
那紧绷地肩膀明显地向下一个放松,全然被我看在眼里。面前的少年抬头与我对视,而我看见的,却是一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熟悉,是因为这张脸与孔夏有几分神似,而陌生,则是眼前所见,竟是与孔夏如出一辙的锥子脸,却是小麦色的肌肤,带着健康地光泽,一双有神的眸子里藏着再熟悉不过的神情,挺直的鼻梁下是一双淡橘色的嘴唇,不算薄,较起孔夏来,少了一分伶俐,多了分与孔夫人肖似的温厚。左脸颊上,有一块显眼的灼伤,看起来似乎恢复得很好,脖子上也有些大大小小的伤口。
愕然间,我猛地跌坐在身后的椅子里,一时间竟然感到浑身无力,起不来。
他是谁?
他究竟是谁?
明明是熟悉的声音,熟悉地语气,熟悉的动作,却是一张陌生而俊朗的脸。
我所认识的孔春,不是眼前这个容貌秀挺的少年,而是那个丑丑的却对郭如花情有独钟的自恋小屁孩;是那个整天为痘痘发愁,会跟我斗嘴,却总是拉不好二胡被训的差等生;是那个摇着赝品王羲之折扇,总被人欺负还喜欢逞能,有点窝囊,却在关键时刻奋不顾身来救我的好兄弟!!!
我让他起身,带着满脸地难以置信,强忍住想要暴跳的冲动,压低声音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能……不妨……请告诉我?”望着这张脸,我忽地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同他说话。语言文字在我的口中,仿佛成为了一种难以调横的累赘,一时间吞吞吐吐,竟找不到当初那种兄弟之间大大咧咧毫无顾忌的感觉来。
他伸手扯过横栏上地外衣。迅速穿好。一脸认真道:“易容术。”
易容。易容……
孔春。在书院地日子里。你无是最大地赢家。因为你地掩饰几乎不曾引起我地半点怀疑。我当初曾坚定不移地以为。虽然周围地人。从苏幕焉。到魏如玠。到孔夏。再到庞佳。甚至莫堂主以及米斯特杨。都有可能是各怀鬼胎。可我毕竟还有你这么个兄弟。其实这样也挺好地不是?
然而今日。我终于明白。为何兄弟二人地容貌居然相差那么大。为何你地“痘痘”能好得那么快。为何当我要用湿布巾给你擦脸你却躲躲闪闪。为何像郭如花那么以貌取人地人能那般死心踏地要嫁你。因为你易容了。因为你地“痘痘”根本是假地。因为你地人皮面具溶于水。因为你长着一张令郭如花有理由留下来地脸。
你伪装得真是极好。那不堪入目地剑术成绩。那面对冯尚兮而瑟瑟发抖地胆小模样。成功地让我以为你真地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地俗人。其实能从那种大火中把我救出来自己却只受轻伤。对一个没有武功地人来说。又有几成地可能呢?从当初你那一首极富萧杀之意地《广陵散》起。我是不是就应该看出什么来才对呢?
“为什么要易容……”我脱口而出。觉得不妥。又改口道。“我地意思是。你地真实容貌……岂不是比你昔日那张脸……要受人欢迎?你知道地。女子部地那帮女生都那样……”我磕磕巴巴地说着。居然在孔春面前感到紧张。
“恕小的现在还不能完全如实道来。不过陛下应当清楚的是,小的是奉他人之命,誓死保护陛下的。至于这易容术,一来能掩人耳目,二来……若不是那层不薄的人皮面具,小的这张脸,怕还不知道保不保得住。”孔春声音平淡,语气官方,却让我感到浑身不舒坦。
我一愣,是啊,不论他之前是怎样骗得我团团转,他终究是救了我一命。
“唉……”我站起身,绕过孔春,缓步向大门的方向走去,背对着他道,“我希望,你以后能继续叫我阿樱
自称‘小的’,你知道的,毕竟我曾经把你当做弟……还曾经很自责没法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你,其实我也是不想打破那份美好的情谊,可事到如今,……似乎,不需要我做任何解释了。”
“为什么是曾经?”孔春惑着,语气中带着焦急,方才那沉着冷静的样子又不知哪儿去了,“那……那现在就不是了?”
我倒吸一口气,扭头,凶神恶煞,破口大怒道:“不是!!!你这个大骗子!!!骗了我这么长时间!!!我又没要求你是帅哥!帅有个屁用!!!就你以前那满脸痘痘我看着才舒坦!!”
孔春俩眼一睁,满是不可思议道:“嘿!你不也一直瞒着我你是女皇吗?只不过我碰巧以前知道罢了……”见我脸色越来越沉,孔春连连点头道,“成成成,你瞧着我戴面具地样子舒坦,那我以后去见你不还是要易容的吗?你可别再生气了!”
我毫不领情地眯了眯眼睛,啪的一声抱拳道:“看来孔兄还是活蹦乱跳的啊!点心我也送到了,不成敬意,还热着呢赶紧吃了吧!!天色不早,告辞!”说着就要开门。
“别呀!”孔春连忙把我拦住,“怎么就不早了,这不刚是上午呢嘛?!”
我如鲠在喉,看着他脖子上的伤,心里难过得紧,可转而一想这么些日子自己简直是被他当猴儿耍,又气不打一处来,于是领着高寺,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嘿!我这是招惹谁了我!”身后的屋里孔春气得直跺脚。
……
一路颠簸在马车上,我这心里是越想越凄凉。想想自己身边地人,魏和高寺是逼不得已在我身边的,孔春和苏幕焉是别有居心,秀贤这妮子重色轻友正恨着我呢!唯独一个没有任何居心而很偶然地与我在一起的冯尚兮,居然就这么……每次自己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来,只好告诉自己,现在接受不了,就慢慢接受。如果心里当真放不下,那就永远藏在心底好了,对于活着的人,生活仍在继续。既然答应过别人不能再哭,那么那些没用的眼泪,姑且收起来罢。
“高寺,你带了多少盘缠出来?”
高寺不慌不忙地答道:“银票大约三万两吧。至于现银,也就五十两了。”
“三,三万两?”我一愣,这高寺还真是阔气,出来居然带这么多银票,看来远远够我大吃一顿了。
白色的缎面棉靴踏上有些湿漉漉的地,我略整衣衫,与高寺二人入了长安城最大的一家酒楼——姝月楼。
说到姝月楼,当我还是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口水娃的时候,当我与秀贤之间地亲情友情还没有受到任何破坏的时候,这里无疑是我做梦都想来的地儿。那时候的我们,只能远远地望着姝月楼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满眼冒泡泡,只能望着楼里的达官贵人们吟诗颂赋,好不羡慕。我们这些乞丐,只要进入姝月楼周围十五步的圈子,立马会被赶出来。
姝月楼的豪华程度,自是不下于长安城内任何一家包括酒楼与青楼。据说姝月楼背后有一个财大气粗的老板,至于这位老板究竟是谁,知情地不说,不知情的,就像我一样,永远都不知情,只知道姝月楼的人都称他们老板为“贵爷”。姝月楼里也有些姑娘,不过这些姑娘只是陪着客人对诗唱曲儿,摸个手都是不行的,这是规矩,比那窑子里的女人自然是高贵得多了。
找了个大理石屏风挡开的雅阁,拣最贵最好吃的点,我开始暴饮暴食以发泄心中的愤懑与被耍已久而不自知的羞耻感。我如饕餮一般浩浩荡荡吃得满嘴是油,却瞥见高寺仍旧秀气地细嚼慢咽,我如看怪物一样盯着他道:“你就放开来吃吧,这又不是宫里。”
“这……”高寺有些不自在地抬眼看我,继而笑道,“习惯了。”
话音刚落,相邻的隔间传来两个男人闲话地声音,却成功地吸引了我与高寺的注意力。
“哎,那清河的大事儿你听说了吧?”其中一个人声音不大,但仅隔着半高地屏风,听上去倒是很清楚。
“可不是。说是那命根子的藏书阁居然被一个女人给一把火烧了去,现在清河书院已经封了,我那当官地二舅子他儿子就在那里头念书。本来托了好几道关系花了好些银子才好不容易进去的,你瞧,这才不到一年,前儿个就收拾收拾回来了,你说这造地什么孽啊……”另一个男人的声音略显苍老。
“你可知道那大胆儿地女人是什么来头?”先前的男人声音又放低了些,多了一丝神秘兮兮的意味。
我与高寺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亦是拧着眉头注意地听着。
“什么来头?”
“哼哼,是当今丞相大人的小妾。”
“丞相大人的小妾?!”那人声音里满是不相信,“不是说丞相只有一个老婆不纳妾的吗?”
“你傻了吧?男人嘛……”那人说完,两个人嘿嘿地笑了。
正文 一三五 吃来横祸
“不过这次啊……”说着那人打了个饱嗝,接着说道,人实在是挺多。
“你还知道不少?”另一人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那人啧了下舌头:“我是谁啊?这长安城的事情哪条消息能逃得了我的耳?”另一人连连附和着,前者满意地笑笑,继续说道:“首先,肃国公大人的宝贝儿子被一把火给烧死了!”
听到这我的心又猛地一抽,闷头扒了两口饭。
另一人大惊:“当真?!……就是那个整日里游手好闲的纨绔?”
“嘘,别这么大声儿!就是他!还能有假?三天前那藏书阁底下硬是给凿了开来,诶哟喂,惨不忍睹啊……啧啧……”那人唏嘘着,继而幸灾乐祸道,“这下肃国公跟丞相大人彻底结了梁子,你以为肃国公会放过他?没门儿!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那那个放火的女人呢?”
“下了狱了呀!被杀头可是迟早的事儿!我听他们当时在场的人说啊,那小**跟当今上卿大人还有一腿呢!就是上卿大人把她从火楼上救下来的!”
“哟,妈妈呀,这么复杂,敢给女皇帝戴绿帽子?活得不耐烦了么?”
“就一疯子!这次这事儿啊。清河书院不知道多少人要掉脑袋。就拿那上了年纪地山主来说吧。都半截儿入土地人了。本来能安享晚年地。这会子朝廷直接送他一程到底!”
“我看差不多……这皇室地人呐。事儿就是多。又乱。咱们还是少说几句。莫要被逮着了才好!”
“那是是……吃。咱接着吃……”
两人接着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渐渐话题又扯得远了。
我啪地放下手中筷子。端起桌上地玉酒壶对着嘴咕咚咕咚就是好几口。瞬间一股子热气猛地升上脑门儿。连耳朵根都烫了。
“主子。”高寺一把夺过酒。将我地手按下去。“醉了可不好。若是可以。还是趁早放下吧。”
我一愣,打了个嗝,呵呵地笑道:“你说得对,醉了就得出洋相了。”
话音刚落,身后的屏风后头绕进来四个男人,高寺立马放下手中的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