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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谁又来保护我拼命想要守护的东西?”
李从璟默然点头,认可了剑子的回答。
剑子笑了笑,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所以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一切才有可能!”
李从璟由衷地笑道:“很难想象,这样一番话,是出自一名不出世的剑客之口。”
“不出自剑客,该出自何人?”剑子问。
李从璟道:“或许是官场权谋之士。”
剑子站在城头,他的目光在千里之外,他道:“天才就是,他可以是剑客,同时也可以是权谋之士。”
这话傲气十足,常人说来很可笑,但从有些人嘴里说出来,却显得理所当然。因为,大话对他们而言不是大话,而是实话。谁能去嘲笑一句实话?
司马长安在之前的战斗中受了重伤,他最后和几名契丹蛮子一同从城头上摔倒,沿着甬道滚下,在半道被尸体挡住,这才没有摔死当场。战事结束,李从璟去探望他。
受伤虽重,司马长安的神智尚算清醒,他躺在病榻上,见李从璟进来,便想挣扎着坐起,李从璟扶着他躺下,温和的道:“北上以来,古北口北关赖将军之力,得以被大唐收入囊中,今又赖将军之力得以固守,将军之威名,已传遍卢龙。本帅麾下正是因有将军这样的英才,才能战无不胜,你且安心养伤,这幽州雄关,还有待将军镇守,才能万无一失!”
司马长安嘴唇微动,半晌才道:“当今之大唐,能屡挫契丹者,唯陛下与军帅,能跟随军帅护边击贼,是末将荣幸!”
李从璟又关心、勉励一番,叮嘱司马长安好生静养,这才走出病房。
病房门口,小鼠头正在探头张望,见到李从璟从里面出来,连忙仰首挺胸站好,恢复目不斜视的姿态,在李从璟经过他身旁时,连忙行礼,“见过军帅!”但因为过于紧张、激动,导致声音变了调,那话听着便像鸭叫一样难听。小鼠头立即涨红了脸,羞恼、焦急、害怕的低下头,不知所措。
李从璟在他面前停下了脚步。
这让小鼠头一阵心惊肉跳,心想这下糟糕,惹军帅不满了!
然而他想象中的斥骂并没有到来,反而听见一个随和的声音道:“你是关长生?名字取得不错。本帅听皇甫麟提起过你,听说大伙儿都叫你小鼠头,这诨号却取得不实,你个头虽小,本事却不小,这回大战,你杀敌不少,军功位在全军前列,本帅看你应该换个诨号才是。”
小鼠头惊喜的抬起头,看到李从璟微笑的看着他,仍是不敢相信那位节度卢龙、如同神灵般高高在上的军帅,竟会这般亲切的跟他说话,一时间竟然忘了答话。
李从璟拍拍他的脑袋,“是个好苗子,不要辜负了皇甫麟和本帅对你的期望。”
直到李从璟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一直被人以“小鼠头”相称的关长生,这才回过神来,立即挺胸大声回答道:“卑职定不负叫军帅所望!”
他喊完这句话,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同伴们都以一种极度羡慕、眼红的目光在看自己。关长生挺了挺胸膛,觉得荣耀无比。
关长生不会料到,从这一刻起,再没人戏称他为小鼠头。
第292章 西行云州会良将,夜火起时奔逃忙(二)
离开古北口,李从璟去了芙蓉镇。
丁黑因接剑子三剑,而身受重伤昏迷,李从璟将他留在芙蓉镇养伤,这回离开檀州,他要看看丁黑伤势如何,若是情况尚好,便打算将他带走。
此番与耶律德光交手,芙蓉镇镇将马怀远功劳甚大,且不言他不受赵天河鼓动投靠契丹,反而秘密将此事报知李从璟,让他能够提前将王厚德、赵天河所谋扼杀在摇篮中,便是他领三百骑作为援引,帮助李从璟在对阵耶律德光时获得兵力优势,又以马小刀和部下帮助李从璟深林截杀耶律德光,功劳就已经足够大。
经由此役,李从璟不仅看到了马怀远心性,也见识了他的本事,他有此大功,李从璟没有理由不重用他。相比之接走丁黑,与马怀远商谈军务是大事。因是,李从璟在到芙蓉镇后,先在镇治中与马怀远深入交谈了一回。这其中,自然免不了进一步考校马怀远的才能。
一夜深谈,天将佛晓之际,李从璟心中也有了打算,他对马怀远说道:“昔年你曾有壮举,只是因为种种原因而未受重用,今番既有此大功,本帅若不能任贤,岂非有负节度卢龙之责?檀州乃是边境重地,与蓟州、平州共为卢龙屏障,也是大唐屏障,更有古北口天险,可谓位重责重,今王厚德作茧自缚,欲背宗忘祖投靠契丹,但天理昭昭,身死族灭是其应得下场。王厚德死,檀州边军却不可一日无人主事,本帅欲令你出任檀州防御使,镇守檀州,掌权檀州全境边军,你意下如何?”
刺史有军、政大权,防御使只掌军权,这是两者区别。
即便马怀远有大功,芙蓉镇也今非昔比,镇军数量达到千人,但从一介小镇镇将到一州防御使,这步子迈得仍是太大了些,李从璟此举,可谓破格提拔。
马怀远神色激动,但他不是矫情之人,不会矫揉造作、阿谀奉承,否则先前也不会有军功而只为一介镇将,更发生那样的事,李从璟将防御檀州的重担交给他,他固觉分外荣幸,但却没有推辞之意,站起身行礼,嗓音粗犷道:“多谢军帅提拔,别的不敢言,但有马怀远在檀州一日,必不让契丹蛮子入境一步,否则甘愿提头来见!”
李从璟示意马怀远坐下,没有说勉励之言这些套话,而是继续说正题,“马小刀亦为可塑之才,且其弃贼投军之举,有大义之意,只是尚欠缺一些历练,你要好好磨练他,让他能够早日独当一面。”
马小刀是马怀远表弟,两人感情甚笃不说,马怀远心性纯朴,马小刀能弃暗投明他亦是万分高兴的,听到李从璟不仅不计较其过往经历,反而有认可栽培之意,马怀远比他自己高升还高兴。李从璟对他们兄弟如此厚遇,马怀远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手也不知道该放在哪儿,索性不说话,只是眼神坚毅。
李从璟站起身,马怀远立即相送,临到门口,李从璟停了停脚步,负手说道:“去年我至此处,临别时曾有一言相赠,你可还记得?”
马怀远当然记得,他目光热切地说道:“昔日军帅刚从契丹归来,我等羡慕军帅领兵出击草原,两度击败耶律德光的壮举,军帅因有那一言。军帅说‘不日尔等当如此’!”
李从璟点点头,“今日相别,本帅仍以此言相赠,望你能谨记边军使命,谨记我等为何而战!”
马怀远神情肃然,“末将,誓死不忘!”
前往丁黑养伤的院子时,离院门尚有十几步之遥,李从璟就看到了丁黑。
丁黑站立在屋檐上,正望着茫茫远方,身形飘然,而又有几分落寞。他从不离身的六把刀,此时竟然不在身上,两手空空的丁黑,让人觉得有些不太习惯。他望着前方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事。
李从璟让随行的第五姑娘和近卫停下,他自己迈步走向院子,跃上屋顶,来到丁黑身旁。
往日格外机敏、即便是不用眼睛去看,外人靠近十步之内就能察觉到的丁黑,此时直到李从璟落在他身旁,才回过神,转身向李从璟看来。他那双饱经沧桑的眸子中,此时复杂得如同交错的藤蔓,理不清头绪。
李从璟摆手制止了丁黑想要见礼的动作,在屋檐上坐下来,示意丁黑也坐。
天色将明未明,启明星遥遥可见,夜幕散落四周,如同薄雾浓愁。
“剑子三剑如何?”李从璟轻声问。
他知道丁黑虽然平日言语不多,但对自己的武艺一直颇为自傲,但是今番却被剑子三剑击败,再无还手之力,而受他护卫的李从璟,反而有着与剑子相差不多的实力,这对他而言不能不是一种打击——要他保护的人反而比他强,还要他作甚?丁黑的落寞、神伤李从璟自然清楚,也没打算掩盖什么,直言就问出了这句话。
丁黑露出一丝苦笑,“剑子三剑,不论其是否惊天动地,然而败丁黑,却如碾蚁虫耳,丁黑无话可说。”
李从璟心头微沉,丁黑这话已无半分自信,颇有自暴自弃之意,听来让人不能不为他担忧,他看向丁黑,但见这位经历坎坷的刀客,此时双眼茫然,如同骤然失明的千里目。
摇了摇头,李从璟道:“剑子三剑,固然胜过你三刀,然其高出的部分,顶多三分,不会再多。”
“三分?”丁黑讶异的看向李从璟,眼眸中尽是怀疑。这话若非出自实力“远高”于他,且从不妄言的李从璟之口,丁黑恐怕连怀疑的兴趣都没有。
李从璟正色点头,他的确没有骗丁黑,“你可否深思过,剑子之所以能三剑败你,固然有其本身实力强横之故,但更重要的,却是其养气、蓄势之功。”
“养气、蓄势?”丁黑呢喃了一遍这两个词。
李从璟点头道:“以剑子对我之了解,不会不知道欲杀我,便需先败你。他以有心算无心,在虎牙关候之久矣,其剑不出鞘则已,出必动若雷霆,因他若不能三剑败你,一旦与你陷入缠斗,便有可能被你我联手围攻杀之。”
丁黑目光中渐渐有了亮色。
李从璟站起身,“人固有气,孟子言‘养浩然正气’,此气一成,不惧艰险,不避邪魅,虽千军万马吾往矣;你练刀日久,当知刀亦有气,剑亦然。剑子为雷霆一击,蓄势良久,又因其存必杀我之心,固能得剑意磅礴,由是,再加之其出其不意,居高临下,威势自然不同凡响。你骤然应对,刀势未成而受挫,气势未起而隔断,如何能不被其三剑所败?”
这很好理解,好比人发力时往往会伴随大喝,是因出声有通气力之道之故,若是发声一半被卡在气道中,那力气也必定大打折扣,说不得还会反伤己身。
这些道理丁黑并非不能想到,只不过他先入为主的以为剑子太强,而他太弱,失了心力,几日来一直被挫败感和阴影所折磨,不能想通这一层罢了。
经由李从璟提醒,丁黑渐渐想通。再看向李从璟时,丁黑眼中燃起熊熊战意,跃跃欲试。
李从璟自然知晓丁黑打得什么主意,他连连摆手,避让道:“我刚与剑子生死相搏,受伤不轻,还没恢复过来,此时不能与你过手,你要打,找剑子去。你若真打死了他,我倒还少了个对手。”
丁黑被李从璟这幅模样逗乐,露出笑容。
笑过之后,丁黑眸中却仍有挥之不去的灰暗,他重新坐下来,默然片刻,道:“纵然如此,剑子之剑,还是强过我手中刀。”
李从璟也沉默下来,这是事实。
丁黑忽然笑了笑,以一种轻松而又沉重的语气道:“我这一生,起初醉心于功名,少年离乡,四处搏出头,十年只三归;最后终于知道,功名固然珍贵,但世间可贵的极处,于我而言却还是倚栏而望、日日夜夜盼我归的佳人,只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些;小青死后,我万念俱灰,本想隐居山林,了此余生,之所以跟在军帅身边,是感念军帅恩德,敬佩军帅为人……我以为,我这一生,已再无可留恋之处。直到剑子出现,直到他三剑破我三刀,将我击败……”
丁黑站起身,语调渐重,“我终于发现,其实我最不能容忍失去的,不是报复、野心、功名,不是斯人,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