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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可达:“好。我跟方大队长还有事情商量,你先去布置吧。”
马汉山松了手,跟方孟敖却只点了下头,走出门,跟王副官去了。
曾可达关了门,凝重地对方孟敖:“有个情况来得很突然,必须跟你通个气。”
方孟敖在认真听。
曾可达:“梁经纶同志突然接到了中共北平总学委的指示,让他负责明天北平各大学领粮的协调工作。原因很奇怪,是中共燕大学委原负责人不听中共上级的指示,让梁经纶同志取代他。情况已经报告了建丰同志,我们尚不知道这是中共在考验他,还是借陈继承、徐铁英的手牺牲他……”
方孟敖:“共产党已经知道了梁经纶的真实身份?”
曾可达:“还没有情报。可是另外有个人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这个人就是你父亲方行长。”
方孟敖早已从谢培东那里知道了这个情况,曾可达此时向自己透露这个消息显然是有所行动了,只是问道:“他怎么会知道梁经纶的身份?”
曾可达:“应该是因为你。”
方孟敖不能接言了,只是听着。
曾可达:“建丰同志用你是破格,也是冒了风险的。因为那个一直跟你交往的崔中石确实是共产党。最早怀疑崔中石是共产党的就是你爹。崔中石被徐铁英他们杀了,你爹就一直在担心还有共产党来跟你接头,于是怀疑上了梁经纶。结果是你并没有跟共产党接头,对你的怀疑已经完全消除。可是你爹也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知道了梁经纶同志的真实身份。”
方孟敖:“他知道了梁经纶的身份又能怎样?”
曾可达:“何其沧就会知道,紧接着司徒雷登就会知道,梁经纶失去了何其沧的信任,‘孔雀东南飞’行动也就无法执行了。建丰同志分析,你爹今天单独约见梁经纶,一定是希望我们去跟他谈。为此,建丰同志已经通知北平各有关部门,把发粮的时间改在了明天上午十点。让我去见方行长,跟他好好谈。同时要我先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方孟敖站起来:“我没有什么意见。”
“那好。”曾可达跟着站起来,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快五点了。明天是一场恶战,我们分头行动吧。”
曾可达赶到方邸。
“曾督察请吧,我们行长在办公室等候。”谢培东见曾可达在楼梯前站住了,提醒道。
曾可达上次造访方家只在客厅,现在望着那道长长的楼梯,望着二楼办公室洞开的大门,却不见方步亭的身影,这是连站在门口迎候的礼节也不给了。他心中倒并无不快,只是知道,这次谈话比想象的更难。转而立刻想到,眼前这位谢襄理应该是能够调和气氛的人,十分礼貌地说道:“谢襄理调了一晚的粮,这个时候也不能休息,真是辛苦。”
谢培东:“曾督察太客气了。我们家孟敖一直蒙你关照,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吩咐就是。”
曾可达很少对人这般热络,也不顾年龄差距了,竟拍了一下谢培东的肩:“请谢襄理引见吧,您先走。”
谢培东斜着身子,高他一级楼梯,二人向办公室大门登去。
恰在这时,客厅里的大座钟响了——8月12日五点整了。
第70章 临场发挥
北平警备总司令部大楼外。
军号的喇叭冲着已经大亮的天空吹得好响,是集结号!
地面都在颤动的跑步声!
宪兵团长领着警备司令部宪兵方阵钢盔、钢枪、皮带、皮靴整齐地跑来了。
特务营长领着第四兵团特务营方阵船形帽、卡宾枪、大皮鞋整齐地跑来了。
方孟韦领着北平警察局方阵手提警棍整齐地跑来了。
唯独保密局北平军统站的人由那个执行组长领着,是排着队走来的。
很快,各个方阵便在自己的地盘上站好了。
各方阵的领队都望向了警备司令部的大门。
只有方孟韦在看被小号吹得漫天飞舞的乌鸦。
警备司令部陈继承办公室内,徐铁英、王蒲忱、孙秘书都站在门边了,等着陈继承先出门。
偏偏电话响了,陈继承顺手拿起了话筒,那张脸立刻黑了:“谁改的?为什么要改在十点?”
徐、王、孙都望向了他。
电话那边答话的也不知是谁,但见陈继承听着有些气急败坏了:“你们要是这样子干扰,北平的仗你们来打!我会立刻向侍从室求证。”
那边也不知回了什么,陈继承愣了片刻,将话筒挂了:“娘希匹!”接着坐了回去。
徐铁英问了:“陈总,哪里的电话?”
陈继承:“国防部。”
徐铁英:“是不是向侍从室问一声,直接请示总统?”
陈继承:“总统飞沈阳了。等吧,十点老子也照样抓人杀人。”
“还有五个小时呢。”王蒲忱搭言了,“外面的弟兄们可都集合了。”
陈继承:“一个也不许散。打开仓库,发罐头,发压缩饼干。”
方邸二楼行长办公室靠阳台的玻璃窗前,这里已经在沏茶,关键是沏茶的是方步亭本人,茶具就是蒋经国送的那个紫砂壶和三个紫砂杯。
这就使得曾可达更应端坐了,还有谢培东,不能插手,只好也坐在桌前,看着方步亭细细地沏茶。
浇壶,烫杯,开始倒茶了,一杯,两杯,三杯。
极好的茶叶,茶水淡于金黄,却更澄澈,能闻见香气。
方步亭端起一杯递给曾可达,又端起一杯递给谢培东。
二人双手捧着茶,在等方步亭一起举茶。
方步亭却用一只手端起自己那杯茶,直接倒进了茶海里。
曾可达有备而来,倒也不惊,只下意识地望了一眼谢培东。
谢培东显着忠厚,轻声叫了一声:“行长。”
方步亭不看他们,握着茶壶,又开始朝自己的空杯里倒茶,壶嘴里最后一滴倒完,杯子里恰好倒满,也不去端茶,摆在那里。
谢培东知道他要说话了,率先将手里的茶杯也搁下,示了下意,曾可达便也将手里的杯子放下了。
方步亭这时望向了曾可达:“今天我只问一个事,请曾督察如实告诉我。”
曾可达:“方行长请问。”
方步亭:“经国先生送我的茶杯明明是四只,不知为什么曾督察说是三只?”
曾可达这回惊了,竟不知如何回答。
方步亭:“范大生先生做的茶器有一点是极讲究的,四杯壶便是四杯茶,六杯壶便是六杯茶。这个壶沏满了是四杯茶,怎么可能是三个杯子呢?曾督察,如果送个礼都要说谎话,别的话我怎么相信你?”
曾可达不得不站起来。
方步亭却伸过一只手掌,掌心直朝着他:“我就问到这里,曾督察也用不着解释。培东,下面有什么话,你们说,我听就是。”
从稽查大队军营大门外到整个外墙,青年军那个营都进入了一级警备状态,任务十分明确,保卫方大队,负责方大队安全发粮。
大门外,青年军营长亲自把守,高叫了一声:“开门,敬礼!”
大路上,方孟敖那辆吉普飞快地跳跃着驰来了。
吉普后面,跟着好几辆北平民调会的大卡车,卡车上都站满了扛着枪、拿着铁棍的人!
方孟敖的车在大门外刹住了,青年军营长这才看清,马汉山竟坐在方孟敖的身旁,放下敬礼的手,向方孟敖的驾驶座旁走去,低声问道:“方大队长,他怎么来了?后面车里都是什么人?”
方孟敖在车内答道:“曾督察的统一安排,马局长配合我们发粮,后面都是来帮助你们维持秩序的,一个阵营,要统一行动。”
青年军营长:“这些人谁管?我们怎么统一行动?”
方孟敖:“都由马局长管。三辆车一共一百五十人,手臂上都戴着袖章,每辆车都有一个头儿,第一辆车配合一连,第二辆车配合二连,第三辆车配合三连。告诉弟兄们,他们跟着马局长在发粮现场维持秩序,我们的人在外围挡住来捣乱的人。发生混乱局面,各连跟他们各队配合行动。”
青年军营长皱了一下眉:“这些人都靠得住吗?”这话是望着马汉山问的。
马汉山在车里对方孟敖:“方大队,你先进去,我跟李营长配合一下?”
方孟敖:“好吧。你们好好配合。”
马汉山开了车门跳了下去。
方孟敖的车开进了军营。
马汉山向后面的车挥手:“开进来!都开进来!”
三辆卡车咬着尾巴开进了大门。果然是鱼龙混杂,车上有戴礼帽、穿西服的,有剃着板寸、穿中山服的,竟还有戴着藤帽、穿工装的。有些空着手,显然是腰里别了枪;有些显然没有枪,手里拿着粗粗的螺纹钢或又宽又厚的钢棍。
那个青年军营长看得两条眉毛都并成一条眉毛了,最后一辆车开过他面前时,竟还有人舞着钢棍向他挥手招呼,其中一个还冲着他笑——这个人竟是老刘!
方邸二楼行长办公室。
“曾督察认为是共产党给我们行长透的消息吗?”谢培东没有看曾可达,也没有看面向玻璃窗外的方步亭,只是问道。
曾可达:“我从来没有这样认为。”
谢培东:“那曾督察认为是谁给我们行长透的消息?”
曾可达:“谁透的消息都不重要,我只想知道方行长为什么突然在这个时候直接去找梁经纶,说他是我们的人。”
谢培东必须看方步亭了,希望他接言,至少给自己什么暗示。
方步亭依然端坐不动,只望着窗外。
谢培东只好自己接着对话:“曾督察实言相告吧,梁经纶到底是不是你们的人?”
曾可达来就是为了摊牌的,摊了牌也才能谈判,不再迟疑:“梁经纶是我们的人。”
谢培东向方步亭说道:“行长,曾督察既然坦诚相告了,还是您来说吧。”
方步亭慢慢转过了半个身子,却是端起了茶海上那杯茶,向曾可达一举:“请喝茶。”
曾可达连忙端起了杯子。
方步亭又瞟了谢培东一眼:“喝茶。”
三个人都喝了一口。
方步亭:“你们接着谈。”放下茶杯,没有再看窗外,面对着二人。
谢培东:“行长,北平分行的难处一直是你在担着,委屈也一直是你在受。都这个时候了,你就不要再憋在心里了。你不说,我也说不到位。”
曾可达立刻接言道:“谢襄理说得很对。来的时候,经国先生也是这样指示我的。有什么难处,有什么委屈,请方行长都说出来。凡是他能解决的,一定帮忙解决。”
方步亭虚虚地望向曾可达:“曾督察能不能先回答我开始问的那个问题?”
曾可达:“哪个问题?”
方步亭:“为什么是三个杯子?”
曾可达的脸有些红了,尴尬了片刻,站了起来:“我先向方行长道歉,回去再向经国先生检讨。经国先生送给您的本来是四个杯子,我不小心摔碎了一只。”
方步亭:“那怎么变成三个杯子代表我们三父子了呢?”
曾可达的脸通红了:“是我的临场发挥……”
方步亭:“经国先生并没有这个意思?”
曾可达:“没有这个意思。”
“好。”方步亭态度立刻和缓了不少,站了起来,手一伸,“曾督察请坐。”
曾可达再坐下时,连端坐也不自然了。
方步亭却没有再坐下,转望向谢培东:“把纸笔拿给曾督察。”
谢培东站起来,赶忙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叠公文纸、两支削好的铅笔踅了回来,放在曾可达的茶几前。
方步亭:“既然是经国先生派你来的,请你把我的话记下。最好照我的原话记录,不要加上你的理解。曾督察同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