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麻烦您了。”我勉强地笑笑,将药碗端平,又回了屋子里。走到床边,叔婆接过了汤碗,想往前递,见婶娘的脸色又犹豫了一下。
“雯儿啊,起来,把药喝了。”叔婆叹了一声,语气温和地对婶娘说着。婶娘缓缓地睁开眼睛,先是瞥了一眼叔婆手上的药碗,然后将目光定定地落在我的脸上,她的表情变换了几分,终究化成一声长叹,伸出手,似是要喝药。叔婆见状舒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递上药碗,看着婶娘把药喝得一滴不剩,才放心地把空碗放置到一边。
“这大年节的,碰到这种事,你可要放宽心,就算不着意自己的身子,相思不是也还小吗?”叔婆谆谆地说上几句,见婶娘神色间的凄凉,讪讪地说不下去了。她坐在那里片刻便坐不下去,起了身,扶了扶头发,“雯儿,青山的……事,你身子不好,就别管了,你叔婶还能动,就帮你料理了……”
“婶子!”婶娘有些飘忽的眼神突然凌厉起来,身上似乎也有了力气,支着胳膊就下了床,她边咬着唇整理了衣衫,边沉声说着,“青山是我的夫君,他的后事,为人妻子的,自然不能落下。”虽然如此说着,可是见着婶娘依旧苍白的脸和虚弱轻浮的脚步,又怎么忍心让她劳累,可是我的年纪太小了,家里又没有男丁,只有叔公、叔婆帮得上手,却也不是那么亲近的……我这么胡思乱想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看着婶娘强装倔强的脸庞,怔怔地立在那里。
“你这身子若是有个好歹的,岂不是……”叔婆的话说出半段,又刹住了,大过年的,遇到这样的事已经是够不吉利的,再来可就……
“婶子,你莫在劝我,想必还有大把的事情要忙,还是别耽搁了。”婶娘挽了挽头发,咬了咬嘴唇,想要咬出些血色来,再轻拍面颊,显出有些精神的模样,才作势往外面走去。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劝呢!”叔婆还是上前拦着,还冲我使着眼色,可是我明白婶娘的心思,知道婶娘是万万拉不住的。
“婶子,有这个功夫,说不得已经办了好些事情了,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还是先,先置办青山的后事吧……”婶娘轻轻地咳嗽几声,又扶着胸口轻喘片刻,再也顾不上和叔婆纠缠,往屋外走去,叔婆见拦不住,只得跟着出去。
我在屋子里愣了一会儿,虽然知道自己是半点忙都帮不上的,像我这么小的岁数,红白事都不许上前,只能等着穿了成服出殡时多撒些泪珠儿,以敬孝道。
思来想去,我决定去找孙大夫了解一下叔叔遇害的过程,虽说是被失控的马车撞到,可是为什么孙大夫身上一点伤都没有,而叔叔落了个身亡的结果。刚刚见孙大夫的脸色不对劲,不知道是不是与叔叔有关,说不得要去问问。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索性亲自去问问。刚出门,就看见青站在不远处,却不见孙大夫在附近,我跑到他跟前,问道:“看到孙大人了吗?”
“去义庄了。”青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沉声回答。
“我也去……”我刚动便被青拽住,诧异地看向他。
“不能去。”青摇了摇头。我恍然警醒,是啊,不能去,义庄是不祥之地,小孩和孕妇都要避之。
“可是,我要做什么啊……”真恨自己是如此幼小,面对家中如此巨大的变故,我一点都帮不上忙。
“等。”青只说了一个字,我也只能做到这一个字。
正文第十三章生当同寝死同穴
正堂被重新布置,叔叔的灵柩被送回来,放置在正堂后面,堂前妥当收拾出来,因为还在年中,婶娘又坚持不要拖到年后,只能办得仓促些,简陋些。我和婶娘都着了不缝边的粗麻丧服跪在堂前,原本婶娘是不肯让我着重孝的,可是我坚持叔叔没有子嗣,我这个侄女充一下孝女也是应当的,婶娘哀戚地凝视我半响,才点头答应。
叔叔的灵柩要在正堂里小殓满日,村里很少有人来致奠,一是我家本在这村里便没有什么亲戚,只有三叔公一家,此时都为叔叔的丧事忙活着,二是正值年中,谁愿意触这种霉头。
虽然门庭稀落,可是我们本也不是为了热闹,只静静地在堂中跪奠。连着几日的忙碌加上心力的憔悴,婶娘的面色已经愈加难看起来,她还是坚持为叔叔哭奠,哭奠结束,便默然无声地跪在堂前。古有旧制,斩衰三日不食,我虽然还小,可是三日不食也算可以坚持,可是婶娘还在病重,这三日她连一口汤药都不肯入口,任谁劝说都不听,我看着她如此坚决的作为,心中总为蔓延起不祥的感觉,却只能逼着自己不要多想。
明日就是要大殓的日子,出殡的日期就定在第二天,刚好是正月十四,婶娘的气色越来越差,眉宇间竟然多了一丝青灰之色,孙大夫看过只是拧眉、叹气,看向我的眼神里多了怜惜之色。我心中的不安大盛,恳求青炖了锅鸡汤,跪在婶娘面前哀求她喝下,婶娘看着我淌了半响的眼泪,和着泪水把鸡汤喝了下去,总算多了几分精神。
晚上,我求着叔婆把婶娘劝回去,我一个人守灵就成,婶娘依旧是不肯,冲我坚定地摇了摇头,嘴角一抹温柔的笑容。我只得把软垫铺好,在拿来一床小被,把婶娘安置好,才能安心。
“相思啊,别忙了,这几日你又没吃东西,又没喝水的,身子骨能受得了吗!”叔婆疼惜地抚着我的头发,递给我几块松糕,“礼数虽然要尽到,可是身体也要顾,照看好你婶娘,有事叫叔婆啊!”这几日为了丧事,叔婆都是在家里留宿的,平时有叔叔不觉得什么,此时家里只有我和婶娘,外加两个非亲非故的男人,也着实不方便,叔婆便听了叔公的意思,留在这里帮忙照看着。可是连日的辛苦,她也有些受不住,再加上明日大殓,后日出殡,还有好多事情要忙,自然就不能陪着守灵。
“我省得,叔婆,您去休息吧。”我点了点头,看着叔婆进了后院,才转身回到堂前。
“婶娘,吃点东西吧!”我把手上的松糕递给婶娘,又去寻了半壶热水,却见婶娘拿着松糕,面色怔怔的,似喜似悲,又非喜非悲。
“婶娘……”我轻声唤她,可是鼻子一酸,又滚出泪来。
“乖孩子,别哭。”婶娘将我拉到身边坐下,细细地抚摸着我的脸颊,神色里是一如往昔的疼爱,“相思,别哭,别哭啊!”她越是这么说着,我的泪水越是止不住,索性窝在婶娘的怀里,结结实实地哭了个痛快,婶娘只轻轻地抚着我的背,一句话也没说。
“婶娘,我没事了,你还不舒服吗?”我哭够了,擦干了眼泪,呐呐地看着婶娘。
“相思,婶娘曾经跟你说过,若有一日,你便离开这里,我想着,这日子就要到了。”婶娘漾起一抹奇异的笑容,慈爱地注视着我。
“婶娘,你怎么这么说?”我心中不安,紧紧地盯着婶娘的眼睛,不肯放过她的任何表情。
“相思啊,婶娘没读过书,可是以前听你娘念叨过两句诗,我觉得很好,”婶娘不肯正眼看我,只将目光落在面前的松糕上,幽幽地说道,“那两句是,谷则异室,死则同穴。我与你叔叔活着便是夫妻,死了,又怎么能分开呢……”这八个字,一字一字地落在我的心上,堆砌出更加浓重的不安,我紧紧地抓住婶娘的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婶娘,不要……”我摇着头,眼睛却干涩干涩的,心头一阵阵的钝痛。
“傻孩子,我可怜的相思,婶娘,对不住你……”婶娘只用着无比悲凉的眼神看着我,喃喃地说着。而我感到,正月里的夜晚,寒冷是透骨的冷,直直地钻进我的身体里,我的心里。我只能紧紧攥着婶娘的手,想要汲取一些温暖,却发现她的体温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等我惊慌地抬头看她时,却只见满眼的红色,而我,终于受不住,昏了过去。
浑噩中,我发现自己深陷在一片无边的泥沼里,每向前走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突然一阵洪水,将泥沼冲散,将我又冲入无边的洪水中,载浮载沉,沉不下去,却又无力挣扎,突然身边出现了一截浮木,我拼命地想爬上去,挣扎着抓到了浮木的一边,眼看就可以将整块浮木抓到的时候,身子下面忽起一阵漩涡,我无力挣脱漩涡,只能眼见着浮木离我越来越远,直至消失,而我的眼前终于变成了一片黑暗。
黑暗中,似乎有人在细细呜呜地哭泣、说话,悉悉索索地,搅乱了我的心防,我真想大声喊一句:别再说了!却丝毫发不出声音,只能感觉到这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可怜哦,叔叔刚过世,婶子又跟着去了,一个小孩子,可怎么是好?”
“原来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慧娘生的,还是捡的,连爹娘是谁都不知道吧……”
“这下,可剩她一个了。”
“五六岁的小娃娃可怎么生活啊……”
别吵了!不要再吵了!我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又是在说谁,只是觉得他们的话如尖针一样刺痛了我的心,可是我拼尽了全力,还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再挣扎一分,反而再次昏了过去。
又不知道昏了多久,我渐渐醒转过来,可是脑子依旧沉沉的,眼睛也似是铅做的,睁也睁不开。眼睛闭着,其他的感觉自然就灵敏些,我发现自己应是躺在床上,轻轻摸索身上,似乎只留了里衣,屋子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声响,只是隐约听到屋外面似乎有人在说话,影影绰绰的,能听到只言片语。
我既睁不开眼,也坐不起身,索性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外面说些什么,只听了几个字,我便听出屋外说话的,是青和孙大夫,而对话的内容,竟说的是叔叔遇害的事情。这两日我一直忙着陪在婶娘身边,没有时间去向孙大夫问个清楚,此时听他二人说去,我恨不得一个字都不漏。
“大人可看清是什么人了吗?”青的声音。
“不曾,只是……”孙大夫的声音顿了一下,才徐徐说道,“那些人,似乎是冲着我来的,只是不知道是哪一路,且连累了卢兄弟。”
“大人来此,难道还走漏了消息?”青的声音愈发低沉。
“看来是如此,不过说来奇怪,殿下着我出京时,并未说明详情,此番劫难,难道说,已经有贵人知晓?”孙大夫的口气里也是满腹疑窦。
“殿下本未曾想让大人出马的。”青的口气里竟然多了些许的谴责,虽然前面他一直言语恭敬。
“是我鲁莽了,本是为了脱离一阵子,却没想到……”只听孙大夫长叹一声,语气里尽是遗憾。
“想不到卢大嫂如此贞烈,只留下姑娘一人,殿下可有消息出来?”青也难得叹了一声,才说道。
“年里宫中甚严,要到十五过后才能得信儿,不过估量着殿下是要把姑娘接回宫里,再给个身份。”孙大夫似是想了想,才说道。
此句话过后,再没了声响,过了一小会儿,脚步声渐离,想必孙大夫是走开了,而青,肯定还在屋外守着。
我已经可以睁开眼睛,直直地看着帐上的青帷,心再一次地抽痛起来。原来,是这样的啊……原来这位为婶娘医病的孙大夫,这位自在谈笑的儒雅男子,本来就是是太子身边的近臣,可能因为擅长岐黄之术,又想暂避宫闱,才巴巴地捡了帮婶娘治病的差事,却未曾想,竟把祸患也引了过来,并且,害死了叔叔。
听到了这样的一番对话,我该如何做呢?连番的打击,我似乎已经不知道何为悲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