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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禀太皇太后,整饬三法司一事,纯属子虚乌有,臣等随口议论了几句,不料有人捕风捉影,竟传得似真的一般。”
众御史齐齐垂下头,紧绷的神经顿时松弛了下来。
太皇太后又瞟了众御史一眼,戚然道:“未亡人不会对宫中的事撒手不管,等哪天未亡人去见了仁宗皇帝,你们再闹腾不迟。”这是对太妃太嫔予以庇护的庄重承诺,更是对自己风烛残年的悲情流露。
众御史闻言后哽咽一番,然后起身辞去。
乾清门外那帮无比激愤的人们很快换了一副面孔,透出饱学之士特有的典雅,如轻烟般散去。
这些人与陈与言不同,他们大多是静慈仙师、吴太妃的真正同情者。
当然,他们也担心自己被别人以“整饬三法司”之名来个大清洗。
眼下,他们对别人的同情与对自己的担忧都得到了太皇太后的安抚,再闹下去就是无厘头了。
风雷激荡的宫廷似有神掌拂来,片刻间,尘归尘,土归土。
“你都看到了,回去劝皇太后好自为之吧。”
太皇太后临行前的吩咐将红蓼从半梦中唤醒。
回到咸熙宫,红蓼被太后一把拉住,“天啦,你总算回来了!”
红蓼将乾清宫里发生的事从头至尾叙述了一遍,太后听罢,心中五味杂陈,苦笑道:“哀家这是怎么了?心浮气躁的,昔日还是贵妃时都不曾如此。”
“您的位分日益尊崇,离天庭愈近,距俗世愈远。
红蓼的话说得隐晦,但太后不难会意。是呀,过去自己是先帝的女人,只需拿俗女的情丝爱缕便可牵动自己的男人。而如今自己是媳,是母,日后还会是皇祖母,道德的金科玉律高悬于头顶,她既不能左右自己的公婆,又无法下作地鼓动自己的儿子,这让她的手远离权柄。
“仇恨与愤怒是失败者的权利,您是胜者,胜者的风范是雍容大度。”红蓼轻声道。
不错,既然当年争宠争位胜了,儿子的帝位之争也胜了,如今还有什么可争的?
可是,太后盘点自己的心事,隐伏最深的竟不是争意,而是恐惧!
“哀家从那贱婢眼中分明读出了令人不安的执念。”
“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必图常人所不敢图。可是,这又能怎样?太皇太后在,无人敢作非分之想;太皇太后千秋之后,除了皇上,您可是这后宫里的至尊呀,举手投足便足以叱咤风云!”
听了这话,太后肠子都要悔青了。原本不该动怒,自己把持不住,授人以柄,倒让那贱婢拿到了太皇太后庇佑的承诺,还让她朝中的拥趸保住了官位。
为人作嫁衣,并且是为对手作嫁衣,世上最令人痛心疾首的事莫过于此。
红蓼似乎猜透了太后的心思,“皇太后,您觉得就凭着吴太妃,能挑动太皇太后苛责于您吗?”
太后猛然一愣,继而鼻子一酸,凄然笑道:“太皇太后是有意出言相激啊!我不过是她老人家手里的棋子而已,哈哈哈······”
虽然心酸,她却绝无怨恨之意。太皇太后激起宫斗,乘机扫了王振等中贵的威风,断了前朝重臣安插门生故吏的念想,防止重臣势力坐大,这都是为了皇帝帝位的稳固,自己本该感恩戴德才是。
想到这里,太后平静了下来,“往后哀家该怎么办?”
“为长远计,人心向背至关重要。奴婢以为,您是一位贤德的皇太后。”
沉吟良久,太后幽然道:“以后不必让梅子跟在哀家身边。自明日起,哀家每日礼佛。还有,国子监恩生中多寒门子弟,哀家想资助国子生,往后永为制!”
红蓼脸上浮起一抹浅笑。
后宫纷纷扬扬的恩怨情仇终于告一段落了。
可转眼间,深深的忧色便爬上了红蓼的眼角眉梢。
五年,或许十年后,尘封的一切终将解封,一旦解封,只怕要地动山摇。
更何况,趁着天子年幼,太多的内外臣打着私家算盘,经营着自己的山头,大明风雨飘摇的日子不再遥远。
还有那个小王子,那个天资聪颖的小王子,昨夜遭人行刺,今日便淡出了内外臣的视线,恐怕只有太皇太后还在为此殚精竭虑,但无尽的敷衍、无限的利用等在那里,查案一事必定是无果而终。
“世间豪杰英雄事,江左风流美丈夫”,红蓼默念着这联诗句,心里蓦然升腾起一阵强烈的渴望,她渴望这个带着预言光环的人物快快闪亮登场,尽管他还过于稚嫩。
她甚至觉得似乎要为那一刻的到来做些什么,这并非出于高尚,而是出于对那个神秘预言的神往。
或许,还出于对未来没了太皇太后的大明皇朝的深深忧虑。
“难到太皇太后对哀家并无一丝疑心?”太后自言自语似地道。
红蓼凝思片刻,翻出了深埋于心底的那道疑惑。“太皇太后心明如镜,怎会随意猜疑?不过,奴婢斗胆问皇太后,日后若越王子与福安宫走得近了,您会怎样?”
半晌后,太后鼻间发出一声轻响,不知是淡笑还是冷哼。
第二十七章 深宫闺心
与喧闹的乾清宫不同,清宁宫内十分宁静。
朱祁铭再次从忘我的阅读状态中醒过神来,身上泛起阵阵乏意。
不远处似有人声,随着人声入室的,还有一缕梅香。于是起身缓缓走向东窗。
早有宫女抢在他之前撑起窗轩。
这里正对着内园,园中白梅、红梅齐放,暗香浮动,沁心入脾。
在无际的冰雪世界里,因为有了梅花,便早早地迎来了春色满园。
定睛望去,只见梅林中隐隐约约现出顺德公主、常德公主的身影,二人身后跟着五、六个人,从衣着上看,应是宫中女官。
踏雪寻梅,自然少不了吟诗助兴,这不,常德公主的诵诗声悠悠飘了过来。
“冰雪林中着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
朱祁铭心内一动,蓦然想起自家府苑中的那片梅林。此时此刻,那里一定是春意盎然。
每年早春时节,父王、母妃总爱带着他造访梅林,父母吟诗赏梅,温情脉脉之余,不忘给一旁的他施以诗教,一家人和和睦睦,其乐融融,那场景比梅香更动人心脾。
入宫一日,他便想家了。
正恍惚间,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举目望去,只见访梅者舍了梅林,正朝东阁走来。
这下看得真切了。顺德公主与常德公主装束相同,一样的真红大衫,一样的银貂披风,一样的紫罗裙,一样腰悬描金云凤纹禁步。
不同的是,十六岁的顺德公主点了朱唇,画了淡淡的飞霞妆,而十三岁的常德公主则不施粉黛。
两个美貌的公主给内园平添了几分春色。
这里不妨闲扯一下一个有趣的问题,假如把两个现代美女放到那二位公主面前,来一场竞美比赛,结果会怎样?
笔者不怕挨板砖,坦率地讲,前者的美只是萤火之光,后者的美则是明月之辉。
美貌不能单凭天生丽质,还得有后天的塑造。二位公主的后天之美首先要归功于她们身后那群清一色蓝衣绿裙的女官。
经女官调教过的贵族女子气质高雅,仪态万方,引得民间女子竞相模仿,从而起到了自上而下教化天下的作用。
因为长年浸润于女官高大上的美学涵养中,所以,古代宫廷女子的美是多维美、动态美,是由内而外自然散发的气韵美。遗憾的是,近六百年后的今天,这种经典美感已不复存在了,这不能不说是文明之殇。
在明代,还有另一群女子为增天下女人之美居功至伟,但现代人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们的身份原本十分低贱。
不错,正是倡伶。
当时南直隶(如今江苏一带)倡伶闻名天下,善诗词歌赋、通琴棋书画者不可胜数。她们的审美标准极高,引领着社会时尚,因此,当时有“吴风”、“苏样”之说。这群居于社会最底层的女子,自下而上地教导着天下女人如何穿衣打扮。
闲话少说,话入正题。
脚步声越来越近,朱祁铭忙转身走到门前迎候。
莺声燕语伴着女子身上特有的清香飘了进来。
二位公主款款入内,腰间禁步发出合乎音律的轻响,表明她们即便在跨越门槛时也不失优雅。
双方行过礼后,常德公主明眸流盼,无邪的浅笑极富感染力。
“皇祖母真偏心,不让我们来打扰他,可他哪在用功呀?比我们还悠闲自在呢!”
这个声音令朱祁铭头疼不已。他是一个口齿伶俐的人,但常德公主也有一颗玲珑心,况且她年长五岁,又是女子,还每每谈及他想都不曾想过的怪事,所以,在二人以往数番和风细雨式的言语交锋中,他都没讨到半分便宜。
顺德公主掩嘴一笑,悦耳的声音如清泉流淌,“照彤妹妹这么说,读书人干脆钻进书堆得了。”转对朱祁铭道:“祁铭,昨晚没伤着吧?没惊着吧?就在清宁宫避些日子,哈。唉,大胆贼人竟敢在天子脚下谋害皇室宗亲,世风日下呀!”
朱祁铭望着顺德公主柔和的面容,突然有了叫一声“姐姐”的冲动,他记不清这是第几次闪过这样的念头了。
“多谢公主挂怀,祁铭无碍。”
常德公主冲朱祁铭眨了眨眼,“区区小事,遂使竖子成名。”
顺德公主微显讶异,“区区小事?死里逃生的事为何成了区区小事?”
“蘅姐姐有所不知,听内臣说,今日京城的说书先生个个都讲开了,说什么‘越王府的小王子年方八岁,武功盖世,智谋过人,遽遇隐世高手行刺,竟一招毙敌’。既然他如此了得,那昨晚的事可不是区区小事么?”
朱祁铭闻言,有些飘飘然,浑觉得自己便是传说中的少年奇侠。
“嘿,也不像世人说得那样邪乎,不过,我使的‘九华三幻’甚是精妙,那可是梁师傅的独门绝学。”
常德公主又是掩嘴一笑,“‘九华三幻’?是逃命三溜吧!”
顺德公主正色道:“诶,祁铭小小年纪,遇悍贼能够自保,那份沉稳、机智是大人都比不了的,假以时日,他必是皇室宗亲里的芝兰玉树。”
常德公主的笑容变得诡异起来,明显是不怀好意。
“芝兰玉树?那得等到他够格的时候方能作数。如今他连个乳名都没有,总祁铭、祁铭的叫怪别扭的。”
“听人说,祁铭原本有乳名的,不知为何从未听人提起。”顺德公主道。
“他呀,生来多病,叔王想给他取个贱些的乳名,可是叫阿驹、阿狗之类的俗名甚损皇室宗亲体面,于是叔王为难之际望着池边一只笨鹅唤道:‘呆鹅,呆鹅’,他的乳名便是呆鹅!”
二位公主“噗哧”一声大笑起来,直笑得花枝乱颤,将女儿家的顾忌忘得一干二净。
朱祁铭并不恼,只是嘿嘿笑了几声,道:“这是讹传,讹传。”
见朱祁铭不以为意,常德公主有些失望,“唉,我都长这么大了,尚未去过越王府,太遗憾啦!不行,待到春暖花开时,我要到叔王家中小住数月。”
小住?
历时数月也算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