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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氏笑盈盈地冲掌事宫女招招手,“赐座!”
正身后,朱祁铭瞥了吕夕瑶一眼,心中有分疑惑:夕瑶妹妹只是一个并无任何名分的素人,在咸熙宫这个近乎神圣的殿堂里,她有安然入座的资格吗?
那边上圣皇太后似有所觉,冲吕夕瑶缓声道:“你今日切莫提谢恩二字。一想起那些往事,哀家心中便会不安,说到底,哀家终究是对不住你。”
吕夕瑶躬身,面色随之一缓,“都过去了,夕瑶早将往事忘得干干净净。上圣皇太后这声‘对不住’,民女可不敢承受。”
上圣皇太后微微一笑,“你不必拘谨,哦,内园的茶花开得正盛,你只管去那边散心,哀家与越王说会话,午间留你二人在咸熙宫用膳。”
“多谢上圣皇太后!”
吕夕瑶扭头看向朱祁铭,朱祁铭点点头。
一帮宫女躬身近前,簇拥着吕夕瑶进了里间,绕道前往内园。
邀朱祁铭入座后,上圣皇太后久久凝视着他,目中满是激赏之意,“越王,太皇太后与哀家都未看走眼,你不愧为皇室宗亲里的芝兰玉树!”脸色微微一沉,“哀家知道你想救回上皇,可惜功亏一篑,你不必为此感到愧疚,哀家知道上皇的性子,此事不能怪你。唉,上皇或许还不明白,我明军对瓦剌人攻得越猛,他越安全!也罢,听说眼下上皇到了苏武庙一带,瓦剌人对上皇礼敬有加,晚些时日回国就晚些时日回国吧,倒也无妨。”
救回上皇?朱祁铭暗中一怔。当初领兵出境时,他只想让也先付出足够沉重的代价,意在重创鞑贼,至于是否渴望顺便救回上皇,此事还真不好说。仔细回想首度见到上皇车驾时的情景,脑中好像有两道截然不同的意念在猛烈冲撞,救驾的意愿受到了抑制。
第二次见到上皇车驾时,他的确产生过救驾的念头,可是,不知为何,当时他突然想起了景泰帝,便对救驾之念极为排斥,心中甚是纠结。
归根结底,他的纠结源于心中潜藏的顾虑:上皇回国或将成为一道扰乱大明中兴进程的负面变数!
不过,上圣皇太后说得没错,经过大明将士的浴血奋战,上皇的处境发生了惊人的逆转,俨然不再是也先的阶下囚。上皇车驾抵达苏武庙后,伯颜帖木儿宰马设宴,盛情款待上皇。也先对上皇十分恭敬,每两日进献一只羊,五至七日设宴一次,逐日进献牛乳、马乳等饮品。上皇出则乘暖车,居则住窝儿帐房,路上遇到的鞑子,无论男女,都向上皇行马上叩头礼。每逢筵宴,也先总是亲自弹一种叫“虎拨思儿”的乐器,并亲自唱曲,众鞑子齐呼上皇为“中国圣人”,称能在虏廷见到上皇是“天缘幸会”。
事实证明,鞑贼“畏威而不怀德”,打不过大明,瓦剌人就只能服软,极力保住他们的衣食来源,以图在苦寒之地还能活得像个人样。
朱祁铭定在座上想了会心事,良久后淡然应道:“虽说上皇终归都是要回国的,但被明军救回与让瓦剌人送回相比,其意义迥然不同。”
上圣皇太后幽然道:“你说得没错,若由也先放回上皇,大明便不宜再去清算瓦剌人犯下的罪行,只能报以善意。罢了,事已至此,悔也无益。”
朱祁铭心想此事可不像上圣皇太后说得那么简单,从面子上讲,救回上皇能让大明洗尽前耻,日后可以堂堂正正地面对万邦朝使;从里子上将,救回上皇能一举拿掉瓦剌人求和时的本钱,令其卑辞重币,大明则可以少施恩惠。
但诚如上圣皇太后所言,“事已至此”,朱祁铭又怎么会在“悔也无益”的既成事实面前,毫无意义地忤逆上圣皇太后呢?
“臣谨受教。也好,也先吃了大亏,脱脱不花也吃了大亏,南图大明不成,他们便只能内讧了!我大明大可宽宏大量,姑释不究,任其自乱。”
上圣皇太后点点头,旋即蹙眉,凝思良久,目含深意地道:“越王,你说,双方一旦休兵讲和,时日一久,瓦剌或将生乱。那么,我大明会否生变?”
朱祁铭心中一震,他不得不为上圣皇太后消息如此灵通而感叹,甚至有些佩服她惊人的洞察力。
他深知,天下一旦重归太平,大明的老毛病极易复发,内耗俨然成了大明承平之时怎么也摆不脱的宿命!
就在数日前,朝堂上发生了一场耐人寻味的大争论。
话说京城保卫战过后,于谦仍是京军各营总督,石亨续任京营总兵官,二人没有因休战而懈怠,而是紧锣密鼓地调整京营中下级军官,择优汰劣,并加大练兵的强度,意在打造一支真正意义上的精锐之师。可是,朝中有人偏偏选在这个时候,采取迂回的方式旁敲侧击,剑指京城保卫战的头号功臣于谦!
令人诧异的是,掀起波澜的不是朝中老臣,而是内阁首辅、户部尚书陈循!
陈循与于谦一样,同属景泰帝决策圈内的核心大臣,陈循选在这个时候突然发难,表明朝中的人心又散了,即便在景泰帝自己的基本盘内,也在暗中发生裂变!
:;;!!
第四百零六章 沉渣泛起
数日前,朱祁铭听人说,陈循给景泰帝上了一道篇幅极长的奏本,其大意是:提督宣府军务的副都御使罗通虽是一介文官,却通晓兵事,才能非他人所能及。京城如腹心,边城如手足,二者之间本就有轻重缓急之分,所以朝廷在使用罗通这样的人才时,应避轻就重,避缓就急,命罗通回京训练京军,方称得上用得其所。还有,杨洪、杨俊父子都是善战之将,其手下都是善战之骑兵,而边城守军重在守城而不是重在野战,故而将杨洪父子统领的善战之兵放在宣府守城,可谓用错了地方,不如让其入京,由石亨会同杨洪、罗通训练京军,三人整训京军一年半载之后,京军必将堪为大用。
这道奏本虽未提及于谦,却很明显的是在迂回排斥于谦,意在废掉于谦京军总督的职权,至少是将于谦的督军之权分散开来,由罗通承接一部分。
大明的官场本就讲求制衡术,而今于谦、石亨权重,朝廷调罗通、杨洪入京分权,这也属官场常态,不值得大惊小怪,景泰帝的视野不太可能与于谦完全重叠,便采纳了陈循这个心腹重臣的建议,封杨洪为昌平侯,敕谕罗通、杨洪、杨俊领军入京。
殊不知,于谦在京营大力选优汰劣,整肃军纪,得罪了多股军方势力,进而招致许多文官非议,景泰帝与陈循如此行事,无异于给不满于谦的人提供了火力支援。更重要的是,京军的“革故鼎新”已到了啃硬骨头的关键时刻,此时分权,因政出多门,京营从此无人能真正主事,革新举措多半会半途而废。
于谦冤得慌。他只想做个兵部尚书,屡辞少保、总督二职,景泰帝又不准允,他只能身兼数职,在其位嘛,自然要谋其政,于谦可不想尸位素餐。
可是,于谦很想雷厉风行地为大明社稷做些意义深远的大事,无奈大明积弊太重,触及京营各级军官利益时,阻力尚且如此之大,试想,一旦景泰帝站稳脚跟,准备拿吏治开刀时,那番努力将会何其艰难!
有鉴于此,于谦本不想在这个时候激化景泰帝核心决策圈的内部矛盾,但陈循的说辞实在是过于荒唐,别的不说,罗通通晓兵事吗?杨洪父子善战吗?
从也先入寇大同时算起,杨俊连丢宣府数个城池,罗通、杨洪则龟缩在城堡里闭城自保,自始至终根本就没有迎战过鞑贼,战都没有战过,何来通晓兵事、善战的名头?
就在也先兵败京城,宣府鞑贼闻讯回撤时,右都督朱谦率军截击鞑贼失利,官军战死一百二十余人,对此,近在咫尺的杨洪竟再次作壁上观。兵部曾弹劾杨洪父子拥兵不援。
于谦思虑再三,向景泰帝提交了一份措辞还不算激烈、态度有所保留的奏本。
“迩者,尚书兼翰林院学士陈循等言:杨洪与其子俊善战,俱留京师。臣等窃惟宣府者,京师之藩篱;居庸者,京师之门户,未有藩篱、门户之不固而能免盗贼侵扰之患者也。今洪、俊并所领官军既留京师,则宣府、居庸未免空虚,万一逆虏觇知,乘虚入寇,据宣府附近以为巢穴,纵兵往来剽掠,虽不犯我京畿,而京畿能独安乎?曩自逆虏犯边,俊望风奔溃,将独石、永宁等十一城并弃之,遂使边境萧然,守备荡尽,虏寇往来如在无人之境,闻者无比痛恨。幸存宣府一城,有洪以守之,虽不救土木之危,以解君父之难,然足以为京师及居庸之应援,接大同等处之声势。今宣府、居庸兵将俱无,是弃之也!尚存者不过疲兵羸卒,无主将以统驭之,安能保其不离散乎?事之可忧,莫此为甚。臣等叨掌兵政事,有当言不敢隐默,况今国家多事,用舍举措当合公论,苟公论不协,则事之成否、利钝未可期也,乞以臣言付文武大臣及六科、十三道从公会议。洪、俊既留京师,边务当若何处置?或推选谋勇老成、廉静持重武职大臣一员,充总兵官镇守宣府,能干才勇武臣一员守备居庸,其原来官军亦宜斟酌遣还,庶彼此守备,不至失误。”
应该说,于谦不愧为顾全大局的非凡之人,他在奏本上给杨洪留足了脸面,且通篇不提罗通其人,显然不愿在调罗通、杨洪入京一事上纠缠不休,而是为大局着想,以为宣府是京师的藩篱,居庸关是京师的门户,万万不可弃守。建议:既然罗通、杨洪入京已是既成事实,那么,朝廷宜选派其他才能突出的文武大臣前往宣府、居庸关镇守。
一帮给事中可不像于谦这样虑事周全,他们早就看罗通、杨洪、杨俊不顺眼了,便跑到御前,直斥陈循身为天子近臣,却极力举荐罗通,此举有徇私之嫌,且罗通与杨洪父子实与土木堡之败有莫大的关系,既然朝廷认为罗通、杨洪可堪重用,也罢,可堪重用就可堪重用吧,但宣府、居庸关不容有失,还请朝廷推选能与罗通、杨洪比肩的能臣前往宣府、居庸关镇守。
景泰帝这才发觉自己一时随意,竟做了一锅夹生饭,便敕谕朝臣依于谦、六科给事中所言,推选接替罗通、杨洪、杨俊镇守宣府的文武官员。不过,别看六科给事中以直言闻名,他们的话却暗藏玄机,话里话外到处都是坑呀!不说别的,就拿罗通、杨洪的名头来说吧,廷议时,接任者恐怕会第一个不服:特么的,几个一仗不打的文武官员哪来的盛名?实与名相符么?老子可是与鞑贼血战过的,莫非还不如那几个避战者!
可想而知,此事带来的余震将会经久不息。
此刻,听见上圣皇太后问及朝中会否生变,朱祁铭当然不会孤立地看待陈循举荐罗通一事,他将朝中许多大事一一排列开来,细察一番,从中窥知于谦的处境或将日益艰难。社稷危殆之时,于谦可谓是稀世珍宝,可天下重归太平之后,随着朝政积弊沉渣泛起,于谦将不可避免地成为许多人的眼中钉。
一代名臣尚且如此,自己一个显得有些另类的亲王,或将在不远的将来,再次被人推到风口上!
朱祁铭早有心理准备,故而念及自己未来的处境时,仍能心若止水,只想静待上圣皇太后展开话题。
上圣皇太后凝思片刻,幽然道:“越王,你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