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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对了,近来欧阳长史为何总给自己讲宋史,特别是“澶渊之盟”这段历史呢?
而且,皇祖母竟然也对此事上心,莫非与时局有关?
时间紧迫,朱祁铭无暇多想,翻开《宋史》细读宋真宗本纪,却仍是是一头雾水。当时宋、辽大军在澶州城一带激战,从史书上粗粗看去,还以为宋真宗亲临澶州前线督战,不畏生死,不失为一代英主呢。可是,翻开后面的《寇准传》一看,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宋真宗与一大帮朝臣一样,畏敌如虎,若非寇准危难时刻挺身而出,大宋“南渡”的历史必将提前上演。
看本纪看了个糊里糊涂,看人物传记倒是看出了一些眉目,但远谈不上了然于胸,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毫无底气。这时,越王已经派人来催他了。
越王的书房位于东苑,掩映在翠竹之间。书房内的陈设简洁、淡雅,书香四溢,当真是个谈史论经的雅处。
越王居主座,左手侧下坐着两位宾辅和一位伴读;右手侧下坐着伴讲、伴书二人。此五人都是越王礼同宾师之人,年龄与越王相仿。
朱祁铭敬陪末座。
奇怪的是,上首紧邻主座处,还坐着一个四十出头的人,看装束似紫禁城里来的公公。
朱祁铭好奇地打量了那位公公一眼,那人立即回以一笑,神色很是和善。
座中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显然,五位“宾师”耐不住寂寞了,一个个跃跃欲试,急待开口阔谈。他们平日里哪有露脸的机会?倍感压抑的宦海生涯几乎将他们逼成了“深闺怨妇”,唯一能卖弄口舌的地方便是膳房,酒后发牢骚,抱怨科考不公,让他们这些才高八斗者止步于殿试前,文凭不过硬,屈就于王府做了散官,一身才华无处施展。今日好不容易逮住一个谈史的机会,正好一展大才,岂会自甘寂寞?
至于小王子嘛,你做做样子得了,这个年纪连史书都搬不动,谈史?还是回炉去多吃点奶吧!
不过,小王子,我们会给你刷刷人气的,事后到处宣扬,说你七岁便略通宋史,这个还算慷慨吧?
越王与那位公公对了一眼,缓缓道:“四百余年前的澶渊之盟殷鉴何在?诸位可直抒己见,不过,大道至简,那些虚饰的言辞不要也罢。”
宾辅中的一人急不可耐地抢先开了口:“澶渊之盟解百姓于倒悬,换来了数十年的和平,佐证了一条颠扑不破的至理:和为贵!”
伴讲不屑地撇撇嘴,朗声道:“澶渊之盟未能索回燕云十六州,又输贡纳币,输地再输财,令人咋舌,且城下之盟,《春秋》耻之!其殷鉴在于:畏战乞和,只能苟安!”
那名宾辅似乎不曾经历过观点如此鲜明对立的辩论,如讲学时突遭学生顶撞了一般难以接受,当即霍然起身,忿然道:“信口雌黄!宋、辽议和之后,大宋从边境贸易中赚取的银子远多于输出的岁币,使得辽元气大伤,从此一蹶不振。此为大智!哼,那些主战者全是罪人!”
一时间,五人分成两班,你来我往,言辞激烈,脸红脖子粗地争个不休。
朱祁铭诧异地看着五人,拼命在他们身上寻找“斯文”二字。
那位公公一直闭着眼睛,神色淡然,突然睁眼看向越王,又笑望朱祁铭。朱祁铭心头一紧,立马打起了退堂鼓,很想找个由头遁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越王已然开了口。
“祁铭,轮到你了。”
朱祁铭垂下头,只觉得心砰砰直跳,良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五人消停片刻,匆匆瞟一眼朱祁铭,又自顾自地掀起了新一轮辩论高潮。
“祁铭。”
越王低沉的催促声透过纷乱的争吵声传过来,贯入朱祁铭耳中,于是,书房内响起了一个稚嫩得很不起眼的声音。
“敢战方能言和!”
争吵声戛然而止,众人的目光唰地聚在朱祁铭身上。
第十一章 书斋深言
“祁铭,快来见过司礼监金公公。”越王天然就有一番亲王的雍容气度,当他唤儿上前见礼时,轻柔的语气消去了儿子心中的些许不安,而和煦的神色又让金英顿生如沐春风般的亲切感。
“司礼监秉笔太监金英见过王子殿下。”金英抢先离座见礼,举手投足之间透着浓郁的宫廷气息,严整而不失优雅。
“金公公好。”小小身子拱手加深躬,显得敬意十足,此礼令金英动容。
“王子殿下如此礼待下士,日后必有海样胸襟,一生的作为岂是‘神童’二字便能言尽的!”金英激赏之下,脸上却也只多了抹浅笑,衬得他十分的沉稳、内敛。
“金公公谬赞。祁铭,玩去吧,不可走远。”与金英相比,越王的涵养不遑多让。
先于小王子一步离去的,是那五个神情沮丧的“宾师”。踟蹰于竹林幽径,他们的脸色无比落寞,仿佛刚经历了一场有生以来最重大的挫败,比当年的名落孙山还要糟糕。
“宋与辽恶战二十五年,半壁江山一片狼藉,民生凋敝,百姓苦不堪言,大宋实在是撑不下去了,何人不思和平?”先前那名伴讲的立场发生了惊人逆转,一番感概令人戚然。
“是啊,谁都知道‘和为贵’,可是,‘和’从何来?终须止戈为武!若非天子巡边,三军用命,打得契丹人也撑不下去了,澶渊之盟的一纸合约是断然求不来的,要是那样,宋恐怕要提前仓皇南渡,偏安一隅了!”那名宾辅也掉转了自己先前的立场。
“敢战方能言和,战与和,一体两面,七岁稚子尚知此理,我等却将其对立开来,非此即彼,实在是荒唐!”
五人摇头摆手,失意而去。
人声渐远,琴声骤起。
竹林深处,不知何人抚琴。一曲《秋月照茅亭》意境幽远,清丽、旷远的琴音弥漫开去,似要将曲意撒向四野八荒。
琴声幻化出具象:万籁俱寂,秋月朗照,山中高士,独坐茅亭,抚今思古,物我两忘。
金英缓缓揭开盏盖,闭目轻嗅,缕缕茶香、竹香、书香入腑,而萦绕耳际的,是绵绵太古之音。
“好一个世外别院,当真是清心养性的雅处!可惜,殿下的身份非比寻常,终究是做不了世外之人。”金英徐徐张目,眼中透着一丝深意。
越王方举盏近唇,闻言后移开茶盏,“本王上不能为君分忧,下不能为民解难,一生待遇优渥,无以回报。深居简出,少去扰民,无非是略尽所能罢了。”
金英微微一笑,倾耳聆听琴声,片刻之后,幽然道:“那晚越王府发生的奇事已传入太皇太后耳中,太皇太后闻讯后默坐,足足一个时辰不出一言。”
越王眉头微皱,旋即展颜一笑,“只是屑小之徒的鼠窜而已,请公公回禀太皇太后,不必为此劳心。”
“但愿如此。”金英举盏轻啜,眼神却是一凝,似在品味越王的话意。
门外朱祁铭正追捉一只彩蝶,屡番失手,急得抓耳挠腮。
越王望了一眼,摇摇头,轻笑道:“还是顽皮!”
金英亦笑,“王子年幼,天性使然。倘若王子年幼老成,反倒令人诧异了。”
于是二人相视一笑,室内的气氛又多了分融洽。
想到方才的话太过敷衍,越王眼中略现歉意。“那晚之事已报顺天府查办,案情如何,尚待顺天府下结论。”
金英神色淡然,“事虽诡异,却看似平常,莫说殿下,即便太皇太后也只好保持沉默。日后王子一旦成年,对此事的看法或许会与殿下不同。”
越王默然,举目望向门外。
清丽的琴声如清泉流淌,悠远的意蕴尽在涓涓细语之中,引得金英再次闭目聆听。
琴声渐歇,风起竹喧,迎来了一段纯天然的间奏。
“对两宫送赏之事,太皇太后已有耳闻,太皇太后对王子虽有赞誉,却不以为奇,太皇太后说更想看到王子的大智,而非小巧。”金英打开双眼,望向门外,数丈远处,朱祁铭仍在追逐那只彩蝶,进了池边的浣秋榭。
“所以,太皇太后着公公前来考察,一试究竟?”越王并未动容,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不错,在下不懂社稷大谋,不过,方才殿下身边的五大儒士似乎沮丧至极,故而王子殿下的见识想必不凡。”
越王微怔片刻,举起的右手缓缓放下。“他还是个孩子!”
正因为是孩子,所以非凡的见识方足慰太皇太后之心。太皇太后知道社稷急需什么样的人,也知道该如何培养那样的人,并不想世上再多个腐儒。只是,王子得吃苦了!”金英举盏欲啜,察觉到茶水已凉,便悄然归盏入案。
“来人,奉茶!”越王的吩咐声适时响起。
两名素装雅姿的半大丫鬟盈盈而入,撤下旧盏,奉上新茶。这一切都是在无声无息间做成的,连她们的鼻息都似乎已然屏闭,退时更是脚步轻盈,不留下一缕轻响。
越王离座,肃立于门边,凝视池边的浣秋榭,寻找儿子的身影。
金英起身来到越王身侧,“太皇太后有意命礼部员外郎吕希出任王子的西席。”
越王侧身投来带着疑问的一瞥,又转身望向浣秋榭。
“对师承渊源,世人都有成见,无不以为‘名师出高徒’。太皇太后给王子指定名师,在意的正是日后的师承名分。如今翰林院几个庶吉士在为皇上、郕王讲学,而吕希是进士及第,不逊于庶吉士。”金英顺着越王的视线望向池边,嘴上却不曾偷闲。
“宫中既有明君,又有贤王,足矣!何必再对祁铭寄予厚望?”越王缓缓摇头。
“整个正月宫中不得安宁,太皇太后有此一说,只为平息事态。”金英淡然道。
莫非金英的潜台词是:太皇太后对祁铭寄予厚望,说明宫中并无明君、贤王?
如此揣度犯大忌,越王心中一惊,一时无语。
突然,浣秋榭那边,站在栏杆上的朱祁铭一脚踏空,仰身便倒。
越王与金英脸色同时一凛,身子如雕塑般定住了。
二人的惊呼声尚未出口,只见不远处一个壮实的汉子轻盈地掠过水面,一只手几乎是贴着水面适时托住王子,而王子扭头看向来人时,脸上竟满是灿烂的笑容,并无丝毫的惊慌。
当王子被那汉子带回浣秋榭后,金英长舒一口气,“好身手!殿下,此人是谁?”
越王脸色也是一缓,“九华派掌门人最小的师弟,祁铭的武师梁岗。五年前的某一日,本王赴白云观祈福,路遇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梁岗,问明来历后,便将他带回府中医治,救了他一命。”
金英幽然叹道:“这下太皇太后可以安心了,王子身边是该有这么个人!”
第十二章 朝三暮四
考察功课的事暂告一段落,只是朱祁铭挑灯夜读的习惯却被保留了下来。王妃说看见儿子挑灯夜读,她的头痛病便不再犯了。他能怎么办呢?总不能不孝吧?
成天在学堂苦其心志,在习武场劳其体肤,回到长春宫还要熬更守夜。。。。。。唉,不多说了,欲哭无泪啊!
不过,话说回来,他如今读史倒是上了瘾,仿佛有股神奇的力量牵引着他,让他欲罢不能。于是,在纠结与挣扎中,小王子痛并快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