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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王峻和王殷有恃无恐!”不需要举一反三,柴荣从地方官员的表现上,就能猜出朝堂内大部分文武此刻所抱的是什么心态,真恨不得肋生双翼,直接飞回皇宫,将自家养父接出来,然后调集起兄弟几个所掌控各路大军血洗汴梁。
然而,多年领兵经验和心头仅剩下的几分理智,却清楚地告诉他,欲速而不达。骑兵的战斗力一半儿来自于战马,虽然太子侍卫和沧州精锐,都是一人双马,可以轮番换乘。但每天行军八十里,也是极限。再快,将士们的体力就无法及时恢复,战马也会迅速掉膘,生病,甚至直接累死。没等跟敌军发生接触,整支队伍就会不战而溃。
“大哥,该停下来歇息了。前方二十里就是曹州,节度使去年刚刚换成了王殷的结拜兄弟杨文生,态度难料。”赵匡胤做了三年多的节度使,也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热血上头的公子哥。看到身边弟兄们的身体起伏节奏与战马的奔跑节奏越来越不合拍,快速凑到柴荣身边,低声提醒。
“啊,是他?我想起来了!”柴荣立刻激灵灵打了个哆嗦,四下看了看,果断做出决定。“找一个避风的地方,让弟兄们下马吃些热食!”
“好。”赵匡胤拱手领命,随即从柴荣的亲兵的背上拔出一面纯黑色令旗,高高地举过了头顶,“放缓马速,准备扎营休整!!”
“遵命!”几名身穿都指挥使铠甲的将领,大声答应。随即同时向各自的身后挥舞角旗,“放缓马速,准备扎营休整!!”
“放缓马速,准备扎营休整!!”
“放缓马速,准备扎营休整!!”
“放缓马速,准备扎营休整!!”
“放缓……”
队伍中指挥使、百人将、都头们,开始履行各自的职责。一边大声重复着主将的命令,一边缓缓拉紧战马缰绳。
整个骑兵队伍缓缓减速,不多时,便由策马疾行,变成了小步慢跑,然后又变成了碎步行军。人和马呼出的热气混和在一起,在晚秋的平原上形成了一团厚厚的白雾。
“赵宝,赵奇!你们两个去头前探路,寻找合适的扎营地点。”赵匡胤满意地冲大伙点点头,将目光快速转向自己的亲兵。“必须在半炷香脚程之内,附近最好还有水源。”
“是,将军。”亲兵躬身领命,策马如飞而去。
“潘美将军,你麾下的斥候……”不待他们脱离自己的视线,赵匡胤又迅速来到潘美身边,低声跟对方商量。
“徐扬,张富,你们两个各带一小队斥候,听赵节度指挥!”不待他把话说完,潘美就痛快地扭头点将。
“遵命!”两小队斥候在徐扬和张富的带领下,越众而出,拱手向赵匡胤施礼。后者也不客气,用马鞭朝曹州方向指了指,大声吩咐,“按战时规矩,分头向前探路。一直探到曹州城下,探明守军动静为止。”
“遵命!”两支斥候都是郑子明亲手训练出来的精锐,不需要赵匡胤做过多吩咐,就自动分成了数组,三三为伴,呈扇面行,朝前方疾驰而去。
“潘将军,烦劳你再派一队精锐负责接应。不必分散开,集中起来以防万一。”望着众人迅速远去的背影,赵匡胤点点头,再度跟潘美低声协商。
“好!”潘美知道赵匡胤在担心什么,再度痛快地答允。“潘星,你带五十名弟兄,前方五里处警戒!”
与后者一样,他平素的做事准则,也是小心无大错。宁可让麾下的弟兄们多耗费一些体力,也不愿给沿途任何人以可乘之机。
事实证明,这种谨慎并非多余。仅仅在一刻钟之后,大军刚刚找到了扎营地点,还没等架起行军锅来烧水,便有两组斥候,飞一样赶了回来。隔着老远,就吹响了示警的铜哨子,“吱,吱,吱吱吱吱吱!”
“前方五里左右,有一支兵马正在向这边靠近,来意不明!”陶大春、潘美两个长身而起,异口同声向柴荣汇报。
“殿下,小心来者不善!”刚刚下马休息,连汗都没来得及落的各级将领们,也纷纷手按刀柄起身,围在柴荣面前,自动站成了一个圆弧。常年的辛苦训练,让他们每个人都对军中的各种信号倒背如流。根本不需要麾下传令兵翻译,就能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真正遇到了突发情况,柴荣的表现,反而不像行军时那么焦躁。先抓起亲兵刚刚递过来的水袋喝了一大口,然后才缓缓对大伙吩咐,“不急,先让弟兄们整理铠甲兵器,更换坐骑!曹州是座重镇,发觉有兵马靠近,守将带人出城查明情况不足为怪。”
“是!”众将见太子如此沉稳,顿时都找到了主心骨。齐齐答应一声,迅速去整理各自麾下的队伍。
“二弟,你带着我的两百亲兵,前去迎接一下,表明咱们的身份,顺便验证对方的真实态度!”回头朝着开始忙碌的弟兄们扫了几眼,柴荣又将目光集中于赵匡胤身上,低声吩咐。
“大哥!”赵匡胤的眉头迅速往上一跳,拱手回应,“那杨文生乃是王殷一手提拔起来的嫡系……”
“他也是大周的节度使!”柴荣深吸了一口气,话语里带着几分不甘,“你去告诉他,孤知道他的难处,只要他能袖手旁观即可。孤,孤保证事后不做任何株连!”
“这……?末将遵命!”赵匡胤依旧想要劝说柴荣不可有妇人之仁,但看到对方眼睛里清晰的痛楚,只能无奈地拱手。
“殿下,我军人困马乏,且人地两生!若不抢先下手……”见到此景,潘美大急,赶紧抢在赵匡胤出去送死之前,大声提醒。
“咱们不是叛军,他所带的,也是大周的将士!”柴荣毫不犹豫地出言打断,然后翻身跳上了马背。
作为曾经与契丹人交过手并且丝毫不落下风的“沙场老将”,他何尝不知道在当前形势下,放弃率先出击会丧失多少优势?然而,身为大周的储君,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他就不愿意因为自己和王峻等人的争斗,导致无辜将士们血流成河。
那些将士,都是他义父郭威亲手带出来的兵马,都曾经为大周朝立下过赫赫战功。他们应该退役回家去颐养天年,或者死在抗击契丹人的战场上,而不是倒在自家人的屠刀下,死不瞑目!
第十章 夺帅(八)
“嗖!”赵匡胤果断扣动机关,将第二支弩箭射进七步外一名敌将胸口。
“嗖嗖嗖嗖”近卫营的将士们有样学样,紧跟着赵匡胤的动作扣动机关。精钢为锋,硬木为杆的弩箭,再度如怒潮般拍上山脊,将刚刚抵达的曹州军割谷子般割倒。
武侯弩造价高昂,装填麻烦。但预装之后,却可以接连发射三次。并且可以完全由单手操作,二十步内可透双层皮甲。在马战当中,绝对是一等一的神兵利器。只用了两轮齐射,就将抢先一步登上山梁的曹州精锐干掉了大半儿,余者顿时被吓得魂飞天外,尖叫一身,转身就逃。
“不要停,跟着我!”赵匡胤却杀得仍不尽兴,踩着敌军的血迹越过山脊,然后咬着溃兵的尾巴急冲而下。
野外相逢,敌将居然敢不先立阵,直接跟自己玩什么以快打快,真是一群插标卖首的贱货!想当初,连契丹狼骑都不敢如此轻慢。真不知道,是谁给了曹州军主将带着同样数量骑兵跟沧州军打对攻的胆子?!
“跟上,跟上,弩身下压,给敌军来波热乎的!”一个营的太子近卫紧跟着赵匡胤的战马翻跃山坡,用武侯弩瞄准十余步外与溃兵迎面相撞的敌军。
三年来,在郑子明不计成本的供应下,他们当中每个人至少射出了上千支弩箭。对武侯弩的操作方式和各项性能,都摸得滚瓜烂熟。几乎与赵匡胤同时,瞄准距离自己最近的目标扣动了机关,“嗖嗖嗖……”
白亮亮的弩箭贴着山坡,疾扑而下。带着空气撕裂的呼啸声,瞬间将二十步内的敌军,都推向了牛头马面的怀抱!
“啊!”
“娘咧!”
……
箭矢插入肉体的“噗嗤”声,战马翻倒的“轰隆”声,鲜血喷入空气的“嘶嘶”声,夹杂着伤者的呼喊,垂死者的哀鸣,刹那间,响彻整个山坡!
足有一百五十多名曹州骑兵当场被弩箭放翻,还有四五十匹可怜的战马相继倒地。而到了此刻,敌我双方还未发生正式接触!曹州军骑兵都指挥使,还没弄清楚对手的数量和主将的姓名!
“跟着我,向下杀!”赵匡胤才不在乎别人知道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弃弩,提棍,扭头大喊,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这些年,他跟北汉军作战,跟幽州军作战,跟南下打草谷的辽军作战,已经积累了足够的经验。对战机的把握能力,绝非那些靠资历熬出来的庸才可比。发现敌军的主力队形已乱,立刻带头扑了下去。
“杀!”太子近卫们齐齐丢下尾部拴着绳索的武侯弩,抽刀,策马,紧随赵匡胤身后。
一名胸口处挨了弩箭的曹州骑兵都头,正趴在马鞍子上惨叫。被赵匡胤兜头一棍砸在了后脑勺上,当场气绝。双腿轻轻磕打马镫,赵匡胤骑着刚刚换上没多久的黄骠马扑向下一个不知所措的对手,包铜大棍借着战马的速度迎头下砸,力劈华山!
“呯!”曹州骑兵的脑袋四分五裂,整个人倒飞出去,变成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唏聿聿!”战马嘶鸣,几名贴身侍卫紧跟上来,护住赵匡胤的左右。其余太子近卫营的将士则策动坐骑,以赵匡胤为锋,将队伍收缩成一个锐利的楔型。五百多匹马,借着山势,踩着敌军的尸体,急冲而下。所过之处,血流成河!
“敌将休要猖狂!”两名百人将打扮的曹州勇士,舍命扑上前,试图拦住赵匡胤的马头。他们两个的配合颇为默契,所找的角度也极为刁钻。然而,他们却过分低估了对手的本领。
面对咆哮着冲向自己的敌将,赵匡胤看都不屑多看,直接将包铜大棍一提,借着马速,点向左侧对手的坐骑头颅。随即左手回拉右手横推,熟铜大棍宛若蛟龙一般,凌空摆尾,“呯!”,“噗!”
“嗯哼哼!”左侧敌将胯下的战马头颅破裂,哀鸣着倒地。右侧敌将直接被扫下马鞍,落在地上昏迷不醒。赵匡胤的坐骑从二人身边如飞而过,更多马蹄踩下来,将二人生生踩成了两团肉泥!
下一个挡在黄骠马前的,是一群惊慌失措的小卒。赵匡胤直接冲进去,包铜大棍左劈右砸,将这伙敌军砸得四分五裂。近卫营将士沿着他撕开的裂缝长驱直入,像一把锐利的钢刀,切进敌军深处,将沿途敢于负隅顽抗和来不及躲避的对手,统统切于马下!
八个营的曹州骑兵,论人数,远远高于赵匡胤所带的五百人。然而,面对借着山势扑下来的太子近卫,他们却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尽管都指挥使杨宣在不停地调整对策,尽管有一些勇敢的家伙在努力填补缺口,但是曹州军队伍被撕开的“裂缝”,却越来越深,越来越宽!
“轰轰轰!”“轰轰轰!”马蹄声如雷。赵匡胤带着太子近卫,长驱直入!在“裂缝”附近,侥幸没有第一时间战死的将士们,则像翻卷的皮肉般,带着血迹掉头后退。与惊慌失措的自家袍泽撞在一起,人仰马翻。
“嘭嘭嘭”的声响接连不断,慌不择路的战马,一匹接一匹的撞到一块,马背上的骑兵像下饺子般掉落,然后被自己人无情地纵马从身上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