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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过后,宫里又发生了一件事。皇上把一名宫女赏赐给了他的六弟高演,酒醒后居然忘了这回事,说是高演擅自夺取,令卫士用刀柄胡乱猛撞,将他揍得伤重不起。高演愤懑之下闭口绝食。两人的一胞之母皇太后娄昭君日夜不停地哭泣。看着老娘不依不饶,高洋倒也有些急了,只好不断前往高演家,探问病情,说尽了好话,才哄得这位同胞弟弟重新进食。
说来也是奇怪,皇上是极不喜欢这位弟弟的,但这位弟弟仗着有老娘撑腰,还就是那唯一敢顶撞规劝他的人。虽然丢不了性命,但是每次规劝都免不了被毒打一番。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朝中有不少大臣对他的印象甚好。
“我看要是换了别人,不定是怎么死的,” 孝琬一边往暖炉里添着炭火,一边说道。
长恭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所以也只有六叔才敢劝皇上。”
“那倒是,你看九叔那么受宠,也从来不会多说只字片语,永远都是一副和他无关的样子。” 孝琬顿了顿,“也就对你稍微特别一点,”
长恭刚想说些什么,忽然只觉得喉咙一痒,连着咳了好几声。
“长恭,你没事吧?” 孝琬立刻跳了起来,轻拍她的背,一边看了旁边的小铁一眼,“还愣着干吗,还不去倒盅茶!”
小铁轻哼了一声,不大情愿地去倒了一盅茶,嘴里还咕哝着,“反正他又不会死,吼什么。”
孝琬眼睛一瞪,“说什么!”
“三哥,她就一孩子。别和她计较。” 长恭笑了笑。
“长恭,我说你这小媳妇儿可有点悬,怎么看着总和你不对劲?” 孝琬的唇角边挑起了一丝促狭的笑意。
小铁也瞪了他一眼,“谁是他的小媳妇儿?”
“好了,好了,你俩都先出去,让我休息会儿好不好?” 长恭无奈地揉了揉眼角。
孝琬狠狠剜了一眼小铁,露出了一个都怪你的表情,右手一伸,将小铁拎了起来,一起走了出去,在门外郁闷地说了一句,“长恭你先休息吧,三哥过会儿再来看你。”
长恭应了一声,唇边的那抹笑容早已消失。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脑中却是一片清明。现在她的心情已经平静了许多,所以可以静下心来细细分析这件事。如果是皇上掳了娘走,为什么又会冒出来一个高夫人?而且掳了人走就好,为什么还要放火灭迹,这不是有点多余吗?
还有,娘到底是怎么死的?如果真是皇上……长恭紧紧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内心深处涌起了一丝莫名的恐惧……和恨意。
“长恭,你怎么一副想杀人的样子?” 冷不防的,从她的身边忽然传来了说话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抬起头一看,站在她面前的居然是斛律恒迦。
“喂,你进来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 长恭瞪了他一眼。
“都通报了好几声了,是你自己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恒迦的唇边漾起了那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怎么,生病生得连脑子也糊涂了?”
长恭的嘴角微微一抖,“死狐狸,你是来探病还是来气我的。”
恒迦的眼中扬起了愉快的笑意,“病得重不重我看不出,不过火气可是不小。”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笑道,“对了,应该叫你一声王爷才对。”
长恭随口反驳了一句,“你不是也被封为中护军了,我这王爷也不过是个虚号而已。”
恒迦自顾自的坐了下来,还顺手给自己倒了一盅茶,轻轻喝了一口道,“这么多天都不来上朝,这病看起来还真是不轻。”
长恭垂下了眼睑,轻轻笑了笑,“可能是受凉了。”
房间里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梅香,从窗子外漏进来的夕阳余辉映照下,那位微笑着的少年有不输于男子的英气,也有比女子更清秀的气质,就如同冬日里悄然绽放的白梅。
只是,那笑容之下似乎隐藏着无尽的迷惘和伤感。
恒迦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站起身道,“好了,我也知道你看我不顺眼,我还是快点消失算了。” 他转身往门外走去,在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像是很随意的又说了一句,“长恭,不要再继续生病了。”
望着他的背影,长恭的眼眸更加幽黑了几分,恒迦,这是在提醒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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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长恭就换了官服随同两位哥哥一起进了宫。
由于已经进入隆冬,邻国也没有战事,所以皇上只是和他们商讨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国事,长恭一直低着头,用尽全力地保持着应有的冷静,好不容易熬到了议事结束,她正要跟着哥哥们离开,忽然听到皇上在她身后说了一句,“长恭,你先留下。”
他的话音刚落,孝瑜和孝琬对视了一眼,又看了一眼长恭,这才面色复杂的退了出去。恒迦只是微微一笑,也跟着众人离开了这里。
“长恭,你过来。” 皇上斜卧在软榻上示意她坐到他的身边。
长恭稍稍犹豫了一下,不得不走了过去。刚一坐下,皇上忽然伸手探了探她的额,“病好些了吗?”
她不大自然地避过了他的手,低声道,“多谢皇上关心,臣的病已经好了。”
皇上笑了笑,“这就好,昨日里朕还和恒迦说起要亲自来探望你。既然痊愈了,那就再好不过了。”
长恭回想起恒迦的话,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心里不由涌起了一分感激,如果皇上亲自驾临高府,还指不定出什么差子呢。
“臣不敢当,臣不敢当。” 她赶紧作出了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长恭,这时间过得还真是快,要不是皇后提醒,朕都没留意你已经十五了。” 皇上望着她的眼神中带了几分深不可测,又像是感慨般叹了一句,“你真是越来越像你娘了。”
长恭心里格登一下,忽然觉得这是个试探的好机会,于是顺口接了上去,“可惜我娘死得太早,不然如果她知道长恭被皇上封为郡王,必定是感到万分欣慰,叩谢皇上的恩德。”
皇上的脸色似乎微微一变,却没有说话。
长恭把心一横,索性接着说了下去,“可怜我娘连个墓碑都没有,臣想要告诉娘这件喜事,也没个地方……”
皇上的瞳孔一缩,眼中蓦的弥漫起了一阵薄薄的血色,削瘦的下巴象刀刃一樣微微扬起,唇角边浮起了一种诡谲阴沉的神情,缓缓开口道,” 朕一定会好好照顾你,让你娘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
他的声音冷得让人心里发慌,长恭心里一惊,只觉得一股啃灵噬骨的寒意从脚底逐渐蔓延全身……
二娘
长恭从皇上的御书房出来之后,正打算去九叔叔的府里,忽然脑海里浮现出了那口枯井,一想到自己娘的尸骨还在这里,不由心酸难忍,仿佛是不受控制的,她又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由于那天是晚上,再加上自己对这王宫内完全不熟悉,所以走了一会儿,她发现自己好像迷路了。她朝四周打量了一眼,打算找个宫女问问,偏偏她走的这个方向似乎颇为偏僻,连个宫女太监的影子都没有。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两个太监抬了一顶软娇过来……
长恭心里暗自猜测,难道是宫里的妃子?她正想上前问一声,忽然看到轿子旁有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不由大吃一惊,连忙闪到了旁边的墙边。
等轿子从这里经过,她才抬起了头,一脸的难以置信,她绝对没有看错,刚才轿子边的那个女人是二娘的贴身丫环…………阿妙!
长恭的脸色一变,莫非那顶软轿里的人是……二娘?可是二娘为什么会进宫?昨晚她和大娘告假的时候不是说了今天去晋国公夫人哪里吗?
再没有多犹豫,长恭也立刻悄悄跟了上去。
看着软轿拐进了一座偏僻的宫殿内,长恭心里更是疑惑,往里一张望,只见阿妙和两位太监正守在左边的房间前,房间门虚掩着,显然是有人刚刚进去。她猜测可能这宫里有二娘的熟人,于是也不再多停留,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见到不远处又有一顶驾銮朝着这个方向而来,到了宫门前就停了下来。只见帘子一掀,有人走了下来,这下来的人却让长恭倒抽了一口冷气!
此人不正是当今皇上!
她的心里虽然一片混乱,但还是很快让自己冷静下来,趁着阿妙和太监们不注意,极快的溜进了宫殿内,转到了房间的后面。
刚躲到墙根下,就听到二娘柔柔的声音从窗子里传了出来,“皇上,我们不是一直在晋国公夫人家见面吗?今天怎么让我进宫了?”
皇上的声音似乎并无波澜,“怎么,不想见朕吗?”
“怎么会呢,只不过万一被别人看到的话……”
长恭的心砰砰直跳,她明白自己无意中又撞破了一个秘密。原来二娘每次去晋国公夫人家,都是和皇上私会……那么说来,他们之间应该已经来往了很长时间了。
而且听二娘的语气,似乎颇受皇上的宠爱。
“皇上,下次我们还是在夫人府里见面吧,这皇宫里人来人往的,万一被看到得话,我……“
“静仪,既然这么喜欢朕,干脆离开高家入宫做朕的妃子,” 皇上淡淡道,“这宫里也不多你一个位置。”
“皇上,就算是宫里有一个位置,却永远无法在您的心里占据一个位置,我要来又有何用。” 二娘的声音放低了几分,“再说,我也不希望孝瑜难堪。“
皇上的语气蓦的变得凌厉,“静仪,在朕面前说这种话,不怕朕杀了你吗?”
“皇上,人人都以为您无情无义,可是静仪看来,却并不是如此。” 二娘倒没有惧意,继续说道,“虽然您杀人无数,可是为什么对长广王那么宽容?不就是因为在您还没成为皇帝的时候,只有他愿意为您说话,没有丝毫看不起您。别人对您的好,您会百倍奉还,不过,别人对您的坏,您就会以千倍奉还。”
皇上沉默了片刻,低低笑了起来,“静仪,你果然是了解朕,你不怕朕杀了你,也是仗着当初如果不是你,朕就不会那么顺利登上了帝位。不是吗?”
从听到这句话起, 长恭的脑袋就处于极度的混乱和空白的状态,似乎有什么强大的力量硬生生截断了她的思想,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些年在家中保持低调的二娘竟然有这么深藏不露的一面!
而且,皇上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当初如果不是因为你,朕也不会那么顺利登上了帝位。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二娘在这其中起了什么重要的作用?
“对了,静仪,朕还要你去做一件事。” 皇上的声音轻了下来,似乎是在她耳边低语,所以在窗下的长恭也没有听清他说些什么。
接下来,就从房间传来了让长恭感到脸红心跳的声音,她皱了皱眉,趁着阿妙他们不备又迅速地溜了出去。
出了宫,她也没有心思去九叔叔府上,径直就往家中而去。
街道两旁的人家都已早早的紧紧栓上了门,好象要把严冬关在门外似的。新糊的纸窗朦朦胧胧的,透出来的淡黄烛光微微晃动,疲惫而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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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里的时候,雪已经停了。
院子里的红梅树上皆是积雪,一树梅花一树雪,风过,片片缤纷如蝶,落在脸颊上点点沁凉。
孝琬见她回来,自然又详详细细地追问了一遍皇上为什么把她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