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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南方新进贡了一些李子,你也尝尝吧。” 高湛示意下人端上了一盘红艳艳的李子。
王妃也在此时午睡初醒,侍女禀报说王爷和兰陵王正在庭院里谈事情,她起身装扮了一下,抱了小俨准备过去和长恭打个招呼。
回廊曲折,六月的风带着微熏的温柔暧昧的流连着,艳丽的裙裾迤俪着华美的痕迹,摩挲出簌簌的寂寞轻响。透过雕花的格子望出去,她看到高湛与长恭正坐在亭中。石桌上搁着一个高脚白玉盘,盛满了新熟的李子,娇艳欲滴。 长恭伸手取一粒李子放入唇中,似是味道过于酸涩,他的脸蓦的皱了起来,忙不迭的将口中之物吐到一旁的红漆碟子里。
高湛竟然笑出声来。
长恭竟似发了脾气,鼓着腮帮一把将白玉盘推得远离了自己。
高湛拈起一颗李子小小的咬上一口,也立刻皱起了眉,引来了长恭的一阵笑,接着,他又拿起一颗,又小小咬了一口,似是感觉味道清甜便顺手递给了长恭。长恭撅着唇接过来放入口中,然后笑了。那笑容清澈的如同荷叶上凝结的露珠,纯粹而天真。
高湛也笑了,阳光在他的脸上映出宠溺与温柔的流光飞舞。
王妃怔怔的望着亭子里两人,似乎有雾气氤氲在眼前,面前一片模糊,心里却渐渐明朗起来。
原来,一直以来,她只不过是漂浮在王爷身边的流云,而他,却是王爷掬在手心里的明月。
她下意识的扯紧了自己的衣角,只觉得捏的生疼,心底深处,纠缠的绝望盛开出朵朵黑色的曼陀罗,绽放着积聚已久的憎恨与怨毒。
不远处,小仁纲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一脸兴奋的跑到了长恭的身边,一手抓住她的胳臂,高声道,“哥哥,哥哥,陪我玩骑马!”
长恭冷不防的被他抓到伤口,不由皱眉低呼了一声。
高湛脸色微变,立刻将小刚拉开,一面迅速的拉起了她的衣袖,在看到那个伤口的时候,一丝阴骛袭上了眼眸。
“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仿佛结了冰。
长恭知道瞒他不住,只好把事情大致讲了一遍。
“大胆狂徒,竟然敢伤你。” 他的脸上杀意涌动。
长恭心知不好,不由后悔自己一时嘴快,只得一个劲说自己已经没事了。
“哥哥,陪我玩……” 小仁纲哪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还凑了过来,高湛脸色一沉,怒道,“马上给我滚!”
小刚吓了一跳,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王妃急急赶了过来,抱起了小仁纲,幽怨地望了高湛一眼,“王爷,小孩子又不懂事,您怪他做什么。” 说着,她眼神复杂的又看了长恭一眼,转身就走了。
长恭心里微微一惊,刚才九婶的眼神,似乎带着一抹怨恨。
“九叔叔,你刚才太过分了。“长恭皱了皱眉,“你因为我而责骂仁纲,九婶作为母亲,心里自然会不舒服。你这样不是反而让九婶和我起隔阂吗?”
“我刚才也是一时心急。” 高湛重新坐了下来,刚喝了一口茶,只见管家匆匆走了过来,将一封书信递到了高湛的手里,低声道,“王爷,这是从晋阳那里传来的书信。”
高湛应了一声,伸手将信拆了开来,才看了一眼,脸色就微微一变,而后,又露出了一抹意料中的笑容,自言自语了一句,“皇上果然还是等不住了。”
长恭极快的瞥了一眼,立刻又收回了目光。
心,却狂跳不止。
那封信上,只有一个字,诛!
杀侄
在长广王府里用完了晚饭之后,长恭怀着复杂的心情向高湛辞别,走出王府大门的时候,却多了一个心眼,将马牵到了暗处里,想看看九叔叔到底有什么动静。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一辆牛车缓缓而来,长恭心里不由犯起了嘀咕,这不是大哥孝瑜的牛车吗?难道他也有份?
正在困惑中,她又见到高湛从府内走了出来,很快上了孝瑜的车。
一见牛车离开,长恭也赶紧策马跟上。过了没多久,牛车在一户气派的宅院前停了下来,高湛和孝瑜下了车之后就匆匆走了进去。
长恭将马偷偷拴在一旁,抬头一看,那宅院的中央挂着一副金字牌匾,牌匾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济南王府!
长恭大吃一惊,这不是废帝高殷被贬为济南王的住处吗?难道六叔要九叔叔杀的人是………高殷?
为什么?六叔不是已经做了皇帝吗?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怎么说,他也是六叔的亲侄子啊。
想到这里,她不由有些心慌意乱,趁着门口守卫不备,绕道后院翻墙而入。
今晚无月,天空是一片不祥的,近于墨色的暗蓝,仿佛在风平浪静中酝酿着,蕴藏着,万钧雷霆。
长恭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经过了周王宫的探险风波,现在她对这种鸡鸣狗盗的事情简直是得心应手,很快就摸到了九叔叔和大哥所在的地方。像之前一样,她还是躲在了窗子下面,不过这次她更加大胆一些,还用手指蘸了点口水,在窗纸上点了一个窟窿,接着,把右眼凑了上去。
从她的这个角度望去,正好可以看到面对着她的高殷,只见他面色苍白的吓人,两眼直直地盯着站在他面前的高湛。
“九叔,这么晚了,您来有何贵干?”
高湛示意手下端上了一觞酒,淡淡道,“我是奉了皇上之命来为济南王送酒的。”
从小在尔谀我诈的宫廷里长大,高殷自然明白这酒是什么意思。他往后退了一步,脸色更加惨白,“怎么可能?六叔……不,皇上亲口答应不会取我性命,他怎能出尔反尔!”
高湛面无表情的说道,“此一时,彼一时,皇上所在的晋阳王宫里有善于观测天象的人说邺城有天子之气,留着济南王,未免会有后患,另外,皇上也担心济南王会被人拥护复辟,因此,为了让皇上安心,济南王,你该明白了?”
高殷愣了一会后猛的摇起头来,“我不明白,我不明白,皇天在上,苍天可鉴,我高殷根本没有半点异心,只求苟延残喘,难道就连这样都不可以吗?不可以吗?”
孝瑜似乎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我都是身不由己。皇命难违,你还是自己了断吧。”
“我不喝,我不喝!” 高殷的神情狂乱,双目赤红。
长恭直看得心惊肉跳,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高殷为帝时意气风发的模样,仁德宽容的处事,以及对三哥细心的体恤,心里不由感伤起来,有什么仿佛从胸口不断奔涌而出,让她不能再控制自己。
当她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闯进了屋子里。
高湛和孝瑜看到她的出现,自然都是大吃一惊,倒还是高湛先冷静下来,一脸淡漠的开了口,“长恭,你怎么会在这里?马上给我回去。”
“长恭,你先回去。” 孝瑜也伸手来拉她,她啪的一声甩开了他的手,“九叔叔,大哥,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不能留他一命?”
高湛冷声道,“皇命难违。”
“可是,你们谁也没有去劝皇上,谁也没有想办法去救他,谁也没有尝试着去努力。九叔叔,你的话,皇上多半会听一些,为什么不去试着劝劝皇上,实在不行,就是把他贬为庶人也行啊。” 长恭焦急地说道。
高湛的目光犹如冰凌,在她脸上扫视了一圈,吐出了两个字,“天真。”
长恭心里那一股子倔劲却冒了上来,她忽然伸手一扫,将那觞毒酒打翻在地,怒道,“皇上的赐酒已经没有了!”
高湛瞳孔一缩,茶眸中却渐渐冷凝起来,隐隐有火焰在簇动。孝瑜见高湛面色不善,急忙拖了长恭道,“九叔,我先把他带回去!”
“等一下!” 高湛的声音恍若咒语般令人不寒而栗,他伸手将长恭拉到了自己的面前,一字一句道,“高长恭,你以为自己是帮了他吗?本来他喝了毒酒就能没什么痛苦的离开人世,但现在,你却为他选择了一种更痛苦的死法。”
长恭心里一悸,这样的九叔叔……好陌生……
孝瑜面露不安,“九叔,我们不是说过不要把长恭卷进……”
“有些事他必须要吸取教训。” 高湛冷然打断了孝瑜的话,“不然,这样天真的个性,才更难生存下去。” 说完,他朝着高殷的方向看了一眼,对手下冷冷说了三个字,“勒死他。”
“九叔叔!” 长恭想从他的手里挣脱开,抬起头来,却是九叔叔那双冰雪封天的眼眸,“怎么,长恭,你要对我动手吗?若是你对我动手,那我真的会很失望。”
身后忽然传来了高殷的挣扎低呼声,长恭木然站在那里,却一动也没动。她知道九叔叔是在赌她不会对他动手。
……………他赢了。
高殷的声音渐渐微弱下来,终于归于了静止。
高湛这才放开了长恭的手,脸上呈现出几分柔和,低声道,
“记住了,长恭,永远不要去多管闲事,永远也不要纵容自己的好奇心,不然就会像这次一样,不但救不了别人,反而给别人带来更大的痛苦,甚至可能会连自己的命搭上,明白吗?”
长恭抬起头,望着高湛,幽幽说了一句,“九叔叔,有一天,你也会亲手杀了我吗?”
高湛神色大变,一时竟失去了常态,怒道,“你说什么胡话!”
长恭惊觉自己失言,连忙道,“对不起,九叔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
她到底是怎么了,九叔叔为了她,连先皇都杀了,无论他怎样残忍,对她却永远是真心相待,她到底说了什么……
“给我滚。” 高湛的手指在微微发颤,那一抹眼神如剑戟好似要直接刺入她灵魂的深处,“马上给我滚!”
长恭咬着嘴唇,尽量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孝瑜朝她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先离开。
“大哥,我先回去了。” 她低声说了一句,转身跑出了门外。一出府门,她就翻身上马,策马狂奔,仿佛这样才能将心底的郁结之气发泄个痛快!
这件事过后,高湛就对她冷淡了许多,再加上长恭心里也憋着一股气,两人除了上朝时公事般的对话,再无任何过多的接触,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了来年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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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季节变换的关系,夏天时饱满的蓝色天空浓厚得让人产生了压迫感的错觉,在这样的初春时节,却透明清浅得看不出色彩,只在阳光的映衬下才显出淡淡的薄蓝来。
皇上这些日子又回了邺城。自从他下令杀了高殷之后,似乎又有了悔意,心里的内疚和不安令他经常半夜做噩梦,身体大不如从前。
上朝时,长恭忍不住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高湛,他还是一脸的冷漠,完全看不出任何表情,只让人觉得心里发冷。她低下了头,心里隐隐有些惆怅,九叔叔还在为那句话耿耿于怀……真的要一直这样吗?
“斛律将军,如今并无战事,你有什么事急着上奏的?” 高演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斛律光应道,“回皇上,突厥人战败之后的确收敛了一阵子,但最近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又开始骚扰我齐国边关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臣以为最好加派军队进驻边关,以防万一。”
高演点了点头,“准奏,不过这带兵之人……” 忽听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列席中传了出来,“臣高长恭,愿意带兵前往关外。”
高演的目光停留在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