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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湛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远目眺望高处的天空,那是没有候鸟,云也很淡薄的秋日朗空。 云淡薄的几乎要看不见,目力所集中的那处是越来越深的碧色,然而越往外开,就越淡,直到变成厚重的云白色。
………………恍若他此刻沉重的心情。他当然知道长恭必定是会伤心的,只是……
“皇,皇上!” 王内侍忽然慌里慌张地冲了进来,“兰陵王他,他……冲进来了,侍卫们们都拦不住他……他的话音刚落,就见一位少年杀气腾腾地提剑冲了进来,目光一转,立刻落在了和士开的身上。
气氛顿时凝滞了下来,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凝重空气令人窒息的想要发狂。
站在院落里的几人几乎同时感受到了少年身上毫不掩饰的凛冽杀意。
“兰陵王,你,你居然擅闯皇上寝宫,该……该当何罪……”王内侍虽然吓得半死,但无奈在皇上面前还是要勉强表现一下。
“无碍,王戈,你先退下。” 高湛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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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恭的眼中浮上了一层薄薄血色,又望向了高湛,一字一句道,“九叔叔,今天我非杀了他不可。”
高湛一脸平静地看着她,“长恭,你先冷静一下,孝瑜的意外朕也很难过,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和士开他根本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去某害河南王。”
“王爷,您误会了,其实昨夜……” 和士开在一旁小声插了一句,长恭怒视了他一眼,沉声道,“和士开,本王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和士开大骇,急忙躲到了高湛身后,支支吾吾道,” 王爷,您误会我了,您听我解释……”
长恭一见他这副样子,心里更是恼怒,但无奈又不能对高湛挥剑相向,只能咬牙切齿吼道,” 九叔叔,你让我杀了他,你让我杀了他!“
“ 长恭!” 高湛低喝了一声,“你要杀了他,可以。朕不会阻拦你,但是在你杀他之前,可否听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好,不过等他说完,你就让我杀了他!” 长恭冷冷道。
和士开惊魂未定地开了口,““王爷,河南王昨晚喝醉了酒,皇上让我送他回去,没想到行至这漳河边,他忽然醒了过来,说是难受非要出去透透气,这也怪在下,没有看紧他,一不留神他竟然掉下了河,那时王爷您不也是刚刚赶到……这实在是一件意外,意外啊……不信你也可以问问河南王的随从,绝无虚言,皇上和河南王素来亲厚,就算我平时和他不和,但也没有这个天大的胆子敢去谋害河南王啊……”
长恭咬了咬下唇,似乎在忍耐着什么,舌尖那一点微甜的血腥味从嘴角复而溢出。
“为什么?九叔叔,为什么要罚他?”
“不错,是朕在罚他,因为他竟然如此不懂规矩,在晚宴上公然和宫女调笑,朕一时气恼的确是多罚了他几杯,而且,我对他有些气恼也不光是因为这个,也因为他是那个女人的……” 高湛倒也不否认,冷静的眼神完美得让人找不到一点破绽,“但无论朕怎么气恼,朕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朕又怎么会放任别人加害于他?”
长恭默默看着他,觉得心血沸腾得似乎化成了浊气,在胸口横冲直撞想要撕裂血肉,却又好似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长恭,说了这么多,我只想问你一句,你信不信我?” 他牢牢盯着她,那双眼角带伤的茶色双瞳,失去了往日那炫目的色彩而被忧伤所隐盖,“你若是不信我,就去杀了和士开吧。”
长恭的脸色渐渐发白,她的眸子慢慢放大,心里好像有什么感情在崩溃,然后她的嘴角微微一动,面无表情道,“臣怎么敢不信皇上。”
只听咣当一声,她将剑扔在了地上,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多亏了皇上,臣多谢皇上搭救之恩。” 和士开在一旁惊魂未定地念道。
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烦躁袭上心头,他忽然厉声喝道,“没事了还不快滚!”
和士开微微一愕,赶紧识趣地退了下去。
望着空旷的宫殿,高湛那俊美无暇的脸上好像笼上一层淡淡的烟缭,心里却是空落落一片,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也许她信了他的话,也许,她并不信他的话。
不过,她始终会选择相信他。
无论如何,他作为最重要的亲人在她心中的地位,却是永远不会动摇的。
那么,如果以另外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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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高府之后,长恭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把自己关进了屋子里,再也没有出来过。
而在第二天上朝时,高湛对于河南王过世一事表示了遗憾,还追赠高孝瑜为太尉、录尚书事,算作抚慰。大臣和亲王们虽然对河南王高孝瑜的死深表怀疑,但是害怕高湛的心狠手辣,怕自己和河南王高孝瑜一样的下场,无人敢多说半句话,甚至不敢有哀悼的表示。唯独河间王高孝琬则无所畏惧,当着皇上和众人之面,居然在宫中大哭而出。
退朝之后,和士开趁着和高湛对弈时又不失时机的挑拨了几句,“皇上,河间王平素骄矜自负,您看刚才在朝堂上,他分明是让您难堪。”
高湛一向不喜欢孝琬,再听和士开一提醒,想起刚才的情景,也不禁蹙了眉,“他倒总能说出一般朝臣不敢说的话,作出一般朝臣不敢做的事。”
“皇上,他能这样有恃无恐,不过是仗着高人一等的身世。” 和士开对高家这几位王爷心有余悸,为了尽早杜绝后患,决定再下一剂猛药,于是又压低声音道,“他可是神武皇帝的嫡孙子,魏孝静皇帝的外甥,论血统和身世,就算和太子殿下相比,也是毫不落下风。”
皇上的脸上飞快掠过了一抹阴郁之色,执起了黑子,干脆利落地封住了他的所有退路,似乎漫不经心接了一句,“高孝琬这性子,迟早会吃亏。”
和士开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眼中又露出了那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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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月了。
天气渐渐转凉了,桂树、七叶树开始变得光秃秃的,秋日的绚色正在悄悄退去,高府里的池水泛着冷意,萧瑟的风吹得人心里竟然有种莫名落寞感。
半梦半醒之间,长恭面无表情地半坐在床塌上,靠着窗边出神。哭过的泪痕早已干了,郁积的感情好象也随着眼泪而离开了身体。
她觉得很疲倦.现在她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只是想这么呆着。
这样无意义的浪费生命,时间过得最快。
天好象转瞬就亮了,本来深红一线的天边,突然就换上了刺眼的金色阳光。
她抬手挡住眼睛,眼睛又干又痛,手指触到额头,才发现指尖冷得象冰。这些天,夜夜不能成眠,只要一闭上眼,就仿佛看见他优雅戏谑的笑容,时而无奈时而头疼的表情,听到他带着调侃的声音,那些零乱的记忆碎片,模糊的清晰的纷乱如蝴蝶的翅膀翩翩……
“啊,长恭,这些字写得也太丑了吧,简直就像是狗爬。”
“诶?大哥,你好厉害,这就是王管家那只小黄狗踩翻了墨汁爬出来的哦。”
“长恭,我的那副价值连城的画呢?”
“什么画?我不知道啊。”
” 你手里这只风筝怎么眼熟?啊啊啊!长恭,你居然把我的画裁了作风筝!“
” 诶?这……是你的画?哇!大哥饶命啊……“
点点滴滴,如潮水般涌来……沉浸在那些往昔的回忆里,她微微抿起了嘴角,忽然又蓦的抱住了膝盖,将头深深埋了下去,像个孩子一般一样哭了起来……
他离去了。
他不会再回来了。
那些转瞬即逝的美好,再也不会回来了。
此时的长恭,完全没有留意到,有一个人已经在门外驻足停留了很久很久。
前来探望的斛律恒伽刚到了门口,就听到了她的哭声。一时之间也不愿去打扰她,于是就一直等在了门外。她那压抑的哭声一点一点传入他的耳中,令他的心也微微疼痛起来。
也不知等了多久,哭声还没有停止。恒伽垂下了眼睑,沉吟了片刻,伸手推开了房门,慢慢走到了她的床榻边,开口问道,“长恭,你打算什么时候去上朝?”
她置若罔闻地继续哭泣着。
“我明白你的心情,长恭,难过也是人之常情。但你这样继续下去,也会落人于口舌,” 他坐在了床榻上,“你不是小孩子了,你要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长恭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指了指门外,意思让他离开。
望着她低垂的睫毛微颤,他的心里涌起了一种说不出的冲动,忽然做出了一个连他自己也不相信的动作,他蓦的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高长恭,你看着我。“他的目光灼灼有神,“他死了。你大哥已经死了,就算你再哭上十年八载,他也不会复活了!人死不能复生,现在你所要做的就是打起精神来,高家要靠你和孝琬了,明白吗?”
她双目空洞地看着他,喃喃道,“你不明白,你不明白……你不会明白我的心情的……”
“人不可无自信,却不可无自知,更不可无自制。高长恭,如果连这样的自制都没有,你还谈什么保护家人,保护国家,尽你的责任!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完全就是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女子!别忘了你自己说过的话,你是沥血沙场的兰陵王!”他轻轻放开了她,柔声道,“哭有时,笑有时,快乐有时,悲伤有时,生活无非如此,快乐过后可能有悲伤,悲伤之后一定能迎来快乐,就是如此的简单。”
她的身体微微一震,低声重复道,“哭有时,笑有时,快乐有时,悲伤有时……”
恒伽的眼中掠过了一丝心疼,缓缓站起身来,“长恭,我要说的都说完了。明天来不来,你自己考虑清楚。”
说完,也没等她说什么,他就径直走到了门口,在关上房门时又忍不住望了她一眼,那样的她,如此的脆弱,如此的伤感,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安慰,可是……………
她必须学会自己独自面对伤痛,太多的安慰与温暖会让她有了依赖的心,会让她的坚强慢慢的瓦解。
她需要自己站起来……
………………………
这个,大家这点点虐就承受不了……后面的才是大虐……米有心理准备的可以摁右方的小叉叉哦……
突袭
今年邺城的冬天来得比往常都早,新年还没到,就已经连着下了好几场大雪。
在时间的流逝中,高家的人似乎也渐渐忘却了这件悲伤的事,一切又恢复了平静。长恭在恒伽来探望后的第二天就去上了朝,只是比起从前少言寡语了一些。孝琬因心里愤意难平,就在后院里扎了一个草人,有空就以射草人发泄内心的不满。只是令人疑惑的是,二夫人宋静仪仿佛从这个世上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一切似乎都和以前一样,但大家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
当天退朝之后,高湛又将长恭单独留了下来。
冬日的残雪映照着阳光,洁白的雪上跳跃着金色的光芒。雪后的天空流动着近乎透明的薄云,蔚蓝的颜色清澈仿佛蓝宝石般美丽。御花园里的梅花竞相开放,白梅如雪红梅如火,枝桠错落暗香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