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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暮道:“就小人与犬子两人。”
那金兵点点头,忽然走过去在床板上摸了一下,顿时脸色一变,转头指着张暮喝道:“这床板还是温的,说,在这里睡的人去哪了?”
张暮一惊,却强笑着辩解道:“这屋是小人犬子所住,这会儿不知他跑哪儿去疯了。”
那金兵脸色阴沉,喝道:“还敢胡说?方才我分明见你正屋里的床上有两个枕头,怎么你儿子又睡这屋来了?给我拿下!”
其他几个金兵呼啦围了过来,张暮猛的后退,一脚将门踢得关了起来,手一抄将门后的朴刀拿在手,脸上那种卑躬屈膝的模样已不见分毫,有的只是愤怒与疯狂:“既然好话不听,那就把狗命留下吧!”
……
徐子桢紧咬着牙,缩在地窖内一动不动,他的额头上已满是冷汗,地窖外刚才似乎传来一声怒喝,但接着就再没了声音,也许是石磨将声音都隔绝了去,但越是这么安静就越让他感到紧张与不安。
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徐子桢即将忍不住要冲出地窖去一看究竟的时候,外边传来了一声虚弱的呼唤:“宝儿,出来吧。”
宝儿早已按捺不住,听见声音一跃而起,从里边将石磨用力慢慢挪开,光明再现,阳光洒落下来,徐子桢不禁眯了眯眼睛,但还没等他睁开眼就听宝儿带着哭腔的大喊:“爹!”
徐子桢大惊,再也顾不得胸口的疼痛,挣扎着扶住地窖内壁爬了出来,在他看见眼前的情景时不禁呆住了。
只见从自己刚才住的那间屋子门口到地窖旁边的地上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血迹,而张暮正靠坐在石磨边,一手捂着肚子一手轻轻抚摸着宝儿的脑袋,脸上露着宠爱的笑容,眼中却依稀藏着一份浓浓的不舍。
“张大哥!”徐子桢一咬牙从地窖里爬了出来,怀里的东西都还在,他伸手摸出一个小竹筒,那是卓雅给他的上好的刀创药,“快,宝儿快给你爹上药!”
张暮笑着摇了摇头,捂着肚子的手放了开来:“我这口子太深,上药也没用了。”
徐子桢象被雷劈中了一般,怔怔地呆在那里,张暮的肚子上有一道刀口,几乎横着将他切了开来,一大截肠子流在外边,身下已是一大滩鲜血,眼看是活不成了的。
第一卷 第368章 :宝儿
宝儿已经哭得象个泪人一般,抽抽噎噎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张暮艰难地对徐子桢一笑:“徐小哥,哥哥想拜托你件事。”他拍了拍宝儿的脑袋,说道,“那几个金狗都被我宰了,这地方是住不下去的了,我……我又没法再照看这小子了,所以我想拜托你……咳咳……”
说到这里他剧烈地咳了起来,一口鲜血随着咳嗽喷了出来,徐子桢慌忙拉住他的手,说道:“你是不放心宝儿?”
张暮虚弱地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期盼之色。
徐子桢想都不想就应了下来:“好!”
张暮松了口气,惨白的脸上现出一抹红晕,回光返照了。
他抓住徐子桢的手说道:“徐小哥,你是条汉子,是个英雄,我想请你替我照顾宝儿……这小子没读过书,日后给你当个马童就行,哥哥谢谢你了!”
徐子桢缓缓摇头:“不行!”张暮脸色一僵,徐子桢接着说道,“我这条命是你们爷儿俩捞回来的,从今天起宝儿就是我徐子桢的亲侄子,只要我不死,日后我必将让他出人头地!”
张暮面露喜色,转头对宝儿道:“以后好好听你叔的话,知道么?去,给你徐叔磕头。”
宝儿红肿着眼睛依言向徐子桢跪下,认真地磕了三个头,当他磕完最后一个直起身来时却见张暮已经停止了呼吸,眼睛已经闭上,嘴边挂着一丝安心的笑容。
在这一刻徐子桢的心猛的揪了起来,他和张暮才刚认识不多久,说的话加起来也没几句,可尽管这样,张暮还是为了保住他的命而牺牲了自己,到死也没让他再受到一点伤害。
徐子桢只觉胸中一股怒气渐渐膨胀,似乎有种快要撑破胸膛的感觉,他挣扎着单膝跪地,一字一顿地说道:“张大哥,这仇我一定给你报,放心!”
宝儿这时候反倒止住了哭声,对着张暮跪倒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随即拿手背抹干眼泪,将张暮的尸身抱到地窖内,然后推上石磨,最后再深深看了一眼已经合上的地窖,对徐子桢道:“叔,这儿留不得了,我去收拾收拾咱们就走。”
徐子桢心里挺不是滋味,有心想劝慰几句宝儿,却见他的小脸上已再没了悲伤,只有坚毅的神情,他暗叹了一声,点了点头。
不多久宝儿收拾完毕,他家实在穷,所谓的收拾无非就是几件破旧衣裳和两块干肉,另外还有一张自己做的猎弓和张暮那把朴刀,刀锋雪亮,上边隐约还有血迹。
门外是一片宽阔的田野,远远可见巍巍太行山,微风轻拂间春色无限,徐子桢的心情很沉重,他的心被揪得发紧,紧得发疼。
宝儿关上了那扇破旧的木门,小心翼翼地上了锁,就象他平时随父亲上山打猎时所做的一样,只是在他眼睛深处还是能看得到一丝深深的眷恋与哀伤。
徐子桢现在还是行动不便,别说去大名府,就算是走几步都异常艰难,但是他知道现在留不得,金兵随时都会再来,到时候不光是他,连无辜的宝儿都会难逃劫难。
宝儿年纪不大,但是显出了他这年纪不该有的冷静与沉稳,他将徐子桢的胳膊挎在自己肩头,一手抄着徐子桢的腰,将那把朴刀也交给徐子桢权作拐杖,用他瘦弱矮小的身躯支撑着,一步一步勉力走着。
小张家沟地方很小,一眼看去只有不足十户人家,金兵的入侵让大半的乡民都早早地逃离了这里,这让徐子桢稍微安心了些,至少金兵再次来这里不会用那些无辜的乡民来发泄。
宝儿带着徐子桢拐上了一条杂草丛生的小道,这条小道依山而行,一路往西北方,那里有座险峻的高峰,当地人称这山峰叫野牛岭。
“这山不好爬,所以路也少,金狗应该不会找来,就算来也没事,他们不如我路熟。”宝儿指着野牛岭这么说。
直到天色入黑的时候,徐子桢终于体会到了宝儿话里那句不好爬的意思。
野牛岭不算太高,但是险峻异常,除了在上山初期的一小段路之外,再往上有很多地方都几乎是直上直下的峭壁,而宝儿则始终一声不吭地扶着或背着徐子桢,一步一步往岭上挪着。
徐子桢没有开口劝一句,因为只是这大半天的相处,他就发现宝儿的性子很执拗,劝也不会有用,再者,他心里已经默默发誓,只要自己能活着回汴京,不管自己将来能不能有一番作为,宝儿的这辈子他是必定不会亏欠的。
……
整整半个月,徐子桢一直躲在野牛岭上的一个山洞里,这里原本是一个熊洞,隐蔽、安全,宝儿每天都拿着弓和朴刀外出打猎,他身量不高力气小,只能打些野兔山鸡之类的,但即便是这些小东西也已足够让徐子桢的体力慢慢回复了。
卓雅给的那些伤药让徐子桢用了个七七八八,要说雪山神女的名头真不是盖的,再加上徐子桢本身体格好,又曾被玄衣道长用菩提丹打了个极好的底子,因此在半个月后他已经能下地走动了。
这天清晨的时候他叫来宝儿:“下山吧,有些事情也该有个交代了。”
宝儿什么都没说,徐子桢说的话他只需要执行和服从,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去问,这,是在他跟着徐子桢踏出家门的第一步时他对自己定下的规矩。
半个月的时间,山下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金兵不见了,官差也不见了,田野里的乡民又恢复了劳作。
从这里到大名府大约需要两天路程,徐子桢正纠结着这么长的路是不是该去雇辆牛车来代代步,眼睛一扫发现不远处有个小河滩,河滩边正歇着三匹马,两个风尘仆仆的骑士正在河边洗着手脚。
徐子桢走过几步对河边喊道:“兄弟,你们俩有三匹马,能匀一匹给我不?我给钱。”
两个骑士扭过头来,忽然同时满脸诧异地对视了一眼,又同时看向拴着马的那棵树。
徐子桢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却见一道瘦削轻盈的身影从树边缓缓站起,脸上已是挂满了晶莹的泪珠,颤声道:“徐子桢,你果然还活着,我就知道!”
“卓雅?”徐子桢愕然呆立,半晌不能回神。
第一卷 第369章 :卓雅回去了
徐子桢有点不敢相信,半个月过去了,他曾想过或许下山后碰到的第一个人是大野,也或者是柳风随,甚至会是寇巧衣和苏三,但他绝没想过居然是卓雅。
从认识卓雅起到现在他们之间曾发生过误会,从兰州到兴庆,再从兴庆到汴京,这一路上卓雅都没给徐子桢太多好脸色,虽然徐子桢也曾戏说卓雅是不是真喜欢上了他,但他还是觉得卓雅跟着他不过是因为心里的气还没顺而已,哪天气顺了也就丢下他回吐蕃去了。
卓雅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平静了情绪,对那两个骑士低声嘱咐了几句什么,其中一人飞身上马疾弛而去。
“你的伤怎么样了?”卓雅看着徐子桢,声音又回复到了以往的那种冷静与淡然。
徐子桢还有点没回过神,怔怔地道:“好像……差不多了吧,不过你给我的药都吃没了。”
卓雅哦了一声就低下了头不再说话,剩下那骑士不声不响地走到了一边,宝儿看了看徐子桢又看了看卓雅,也偷偷地走开了,河边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徐子桢心里有诸多奇怪,却不知怎么开口相问,卓雅则低着头一动不动,空气也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声,接着一声惊喜交加的大呼传来:“大哥!”
徐子桢一抬头就见刚才那个离开的骑士又回来了,身后是柳风随那张布满喜色的脸,他也忍不住笑了,张开双臂等着。
柳风随不等马停稳就飞身跃下马来,冲过来给了徐子桢一个大大的拥抱,语带哽咽地叫道:“大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徐子桢笑道:“我这么帅怎么可能死这么早?就算死也只可能是帅死的。”
柳风随和他相拥大笑,卓雅虽在一旁低着头,但嘴角也忍不住动了动——这人还是这么不要脸。
徐子桢笑了一会忽然想起个事来,伸手对宝儿招了招:“宝儿来,见过你二叔。”
宝儿走了过来,对着柳风随跪下磕了个头,恭敬地叫道:“二叔!”
柳风随赶紧扶起,疑惑地问徐子桢:“大哥,这孩子是……?”
徐子桢的眼神黯了下来,低声将张暮为救他而身死一事说了一遍,柳风随听得眼睛都红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搂着宝儿道:“好孩子,你放心,以后二叔把一身本事都教给你,你一定会跟你爹一样是条好汉子!”
宝儿强忍着不让眼眶里的泪掉下,重重地点头:“是,多谢二叔!”
徐子桢为了缓和气氛,拍了拍他的脑袋,指向卓雅:“还有……”
没等他说完,宝儿已走了过去,对着卓雅也认真行礼,叫道:“宝儿见过婶婶。”
卓雅在一旁也为张暮的死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