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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靠在陌芅怀里,呕了几口黑血,小手抬起来要摸她的脸,却够不到,她便淌着泪低下头去,任由他的手指摸过她的眉头,眼角,鼻翼,像在仔细辨认什么,又像在做最后一次轮廓的复刻,到了唇边,那小手终于颓然地垂下了。她抱着他,墨得发蓝的瞳孔扩散了,哭喊着让所有人滚。她紧紧地抱住那瘦弱的小身体,暖着他,嘴里语无伦次地说:“天天…你是我的,谁也抢不走…扶苏,你别走,你别走,求你…求你…”然而,那体温终是渐渐的散了。
她发疯似的尖叫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项羽觉得她的心肺都让她给喊出来了,他远远地看着她,悲伤得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语言。他回过头,朝身后被五花大绑的范增低声说:“亚父,我不明白,他还只是个孩子。无论你多恨虞姬,也不该…”
范增仰天长笑:“大王,你说老夫要害你的儿子?!明明是你赐的毒粽子,要来害我,谁知让你的儿子先试了毒!”
项羽冷笑:“我赐的?我如何不知,你是从来不吃这些东西的?”
范增愣了愣,怨毒的目光转向虞姬,喊道:“毒妇!你好狠的心!范增与你有何仇冤?你要如此害我?!可惜苍天不害忠良,你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儿子!”
项羽怒吼:“你给我闭嘴!也不是她!她什么都不懂,她比天天还要幼稚,她一直与我在一起,没有机会去给你下毒!”
陌芅怔怔地放下怀里已经凉掉的身体,心酸地笑了笑:“扶苏哥哥,你又睡着了,说了要陪我的,你真是个混蛋呀。”起身刷地抽出身畔侍卫的剑来,墨蓝的眼睛变得血红,脚步快得带着冷风,往项羽和范增飞身过来,挺剑便刺。
项羽慌乱拿了杆枪应付,喊道:“范增,你走吧,我不杀你,但是你我的恩义,至此已尽,你走……”
两个士兵给他松了绑,将他逶迤推出去了。
她的剑法是他教的,她曾经日复一日地苦练,想用这剑结果了他,可后来她觉得她的扶苏回来了,她什么都不计较了,她愿意放下屠刀。可毕竟她是个罪人,上天再次给了她最深刻沉痛的处罚,而且盗用了她的逻辑。一个人不曾真实拥有,待到失去的时候,是不会有切肤之痛的。她的扶苏,她的天天。老天爷把他一次次送到她手里,让她以为得手,趁她好梦正酣的时候,又把她叫醒,把他夺走。
这两年的疏懒导致她的退步,陌芅的剑又像习剑之初那样,被他挑飞了。剑飞出去很远,从高空坠落,斜斜地j□j了泥土深处,姿态倨傲。项羽沉痛地说:“虞姬,你这招招致命,是真想杀了我?”
她不哭,她甚至开始微笑了:“项王,你的军营里,为何会有那种脏东西?你又是怎么忍心,把那脏东西用在你自己儿子身上的?我错认了你,我还以为你虽然不懂细致,可毕竟是个伟丈夫。谁知你不是,你不是,你是个卑鄙小人,懦弱无能,无能到连一个不足两岁的孩子都保护不了!”
项羽目光里刺痛了两下,霸王浑浊的泪水打湿了衣襟。他试图搂过她,对她说:“我们再要一个孩子,他会回来的,他会回来!”
可她的眼里只剩下了厌恶。她甚至不再看他。接下来的两年,她在他面前都表现得像块木头,像行尸走肉,一块美艳的,香浓的,日渐腐烂的,行尸走肉。
范增披头散发地出了楚营,老泪纵横,仰天长叹。可怜那小小的孩童,做了他的替死鬼。他的心血已付诸流水,功成名就、名垂青史的梦想已经先于他这把老骨头,早早入土。夜色逐渐降临了,乌鸦和望帝鸟听了他的号哭,也都很感怀似的唱和,难听的嘎嘎声让四周的老百姓毛骨悚然。
他找了个小店住下了,他觉得实在疲倦,昏然睡着了。梦里背部开始隐隐作痛,那痛深植心肝,不容忽视。范增痛得j□j着醒了过来,映入眼帘的是个长着美髯的儒士,他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范增不耐烦道:“我栓了门才睡的,阁下如何不请自来?”
那人摸着胡须笑了一阵,款款道:“范先生,我知你有经世治国之大才,可惜跟错了主子。不如我给你指条阳光大道,以先生的才学,名垂后世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范增叹了口气:“先生不必多说,范增已知天命,如今突发恶疾,也是应有此劫,怕是不能好了。如果熬得过去,不用阁下相请,我自去往那阳光道上。若是熬不过去,便怨不得此生碌碌。”说罢不肯再言,闭目养神。
儒士起身,摇首笑叹而去。
范增背上毒疮发作,药石无灵,不几日,卒。一代名士,便死在这荒芜小村的客店里,店家将他身上值钱的东西扒了,用床破席卷了,将他扔于乱葬岗。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小天天。
☆、双剑合璧
却说刘邦求范增而不得,毕竟项羽也失去了这位大智者辅佐,如同少了左膀右臂。而刘汉阵营,虽无亚父,却有张良、韩信、樊哙、萧何一干智勇之士,楚汉之争中,虽项羽兵力更盛,可刘邦渐占优势。
楚营的士兵想家,长吁短叹,私下议论项王说:“自打小公子夭折,他下令不许再提起关于孩子的半个字,可他和夫人,哪一个能过了这道坎儿?王成天饮酒,意志消沉,夫人呢,舞也不跳了,剑也不练了,只是坐在那菩提树下发呆,下雨了也不知道躲一躲,可惜了那副花容月貌……我看再这么下去,就完蛋了!还谈什么衣锦还乡,荣归故里,咱能保住小命儿就万幸了!”
南枝依依侍立在陌芅身边,皱着眉头看她。这个庞大的军营里,她只和她说话,因为她是哑巴。她不需要交谈,只是需要倾诉。
陌芅笑着,抚摸那长得格外高大的百里香,恍惚道:“南枝,天天真是个奇特的孩子,他说花会开的,它就开了。就像当年,我很怕自己养的花不开,扶苏说,它会开的,它们就花开不败。我很怕学不会跳舞,那个老嬷嬷总是用细细的竹枝抽打我的腿,说我的腿踢得不够高,我哭着问扶苏,我是不是一辈子也学不会跳舞了,我这么笨,他说,不,你是最聪明的,你会是这个世界上,舞姿最明丽的姑娘。现在,他们不在了,这里的花不开了,我也,不再跳舞了…”
南枝神色呆滞地望定她。
陌芅抚着腮,呵呵地笑起来:“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是想问扶苏是谁吗?他是我哥哥,也是我的爱人,还是我的孩子。”神色收敛,凄厉地指着南枝,道:“你这个眼神是在问我,他都不在了,我为什么还活着?我…为什么还活着?”问了两遍,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好似在看多舛的命途,忽然失措地大哭起来,只不过她平素说话就小声,有气无力的,所谓大哭也不过是常人的低泣罢了。
她将宽大的袍袖一挥,再一挥,已然是个清雅舞姿,她将脸埋在那袖子中,哭道:“因为我怕,我怕!越来越怕…我不是怕死,我怕我死了以后,就再也不记得他了,再也不认得他了,所有的思念与爱恋付诸东流的逝水…”
南枝忽然开口道:“原来你是秦朝的公主殿下。”说着便跪下了,五体投地地拜了一拜,泪眼朦胧地望着她。
陌芅怔怔地抬起脸来,神色是震惊的。她又一次地受到了欺骗。半晌她才问:“南枝,你不是哑巴?”
仆妇摇了摇头:“我不哑。”
陌芅迅速地擦了擦眼泪,恢复了淡漠的神色,冷声问:“是项羽让你来监视我的吗?”
南枝笑了,笑得花枝乱颤的,泪花都出来了方止住,她说:“项羽?他几时有这沟壑?西楚霸王直愣愣的一根肠子,哪里懂得这些计谋!”膝行两步,拉了陌芅的裙裾,低声道:“公主,我是阿房宫的宫女,只听闻过公主的声名,却没见过公主的真人,听得说你因犯了个什么错被流配到边远的关外,奴婢还嗟叹了大半年。谁知奴婢与公主有缘,到底有个服侍你的命…”
陌芅退了半步,将裙裾从她手里拉了出来,眼睛冷冷地看着远方。
南枝泣道:“也因与公主有这个缘分,这些话奴婢今儿才敢说。西楚霸王有勇无谋,败势已定,未免辜负公主的绝世风姿。现今的汉王刘邦知人善任,有天子气象,况且他自从鸿门宴上见过您一面之后便日思夜想,屡次打探方知您不是什么项庄,而是项羽的妻子虞姬,您不知道,他多么爱慕您呀。如果您肯…”
陌芅折了一根百里香的树枝,新鲜的植物断口处芳香四溢,她的手指被划拉出两个伤口,血珠迸出,她也不理,将树枝哗地指着南枝胸前,笑着淡淡问:“奴才,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这样帮他?”
南枝有些惊恐,仿佛那百里香枝条是把利剑,哆嗦道:“公、公主,奴婢帮汉王,一半是出于无奈,因奴婢的丈夫在汉王帐下效忠,奴婢的两个儿子是汉王儿子的侍从,我,我不得不听…另一半,另一半是出于崇敬,汉王智慧过人,他深知西楚霸王全靠一个范增,所以只消除去范增,西楚霸王他就完了…”
陌芅“哦”了一声,将树枝朝仆妇的咽喉递进一寸,笑道:“这么说,范增酒食里的断肠毒,是你下的了?”
南枝呆了一呆,旋即磕头如捣蒜,泣不成声道:“南枝该死,南枝该死!公主,您知道的,我多喜欢小公子,我把他看做自己的孩子,我没想害他,没想害他呀……”
陌芅将树枝收起来,笑道:“你跟我来。”
南枝犹自不肯相信公主殿下就这么放过自己了,怔怔起身,走了两步才缓过气来,口中道:“只要公主肯去汉王身边,以公主的姿色和尊贵的身份,奴婢敢担保,以后您一定是正宫娘娘…”她忽然住口,有些骇然,陌芅竟将她带去了项羽饮酒的营帐。
南枝退了几步,终究被陌芅示意侍卫拦下了。
项羽见她带着仆从来了,苦涩的心绪起了些微波澜。今日她的脸上竟然带着些笑容,很高兴似的。初嫁给他的那年她曾说,她要他的命,等他死的时候,她才会笑给他看。后来,他给了她一个孩子,她抱着天天,时常有了些笑容。但后来,孩子又没了…她就再没开怀过。他的虞姬,有多久没笑过了?多久没和他说过话了?多久没理他了?今日,与寻常有什么不同么?
项羽迎了上去,两人对望着,他的眼眶有些红了,有些酸胀,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有了泪意,他叫了一声:“虞姬……”
陌芅狎昵道:“夫君,你喝酒呢,也让我喝一蛊。”
项羽听说,便亲自去倒,倒在杯中,递至她唇边。陌芅也不接,就着他手里喝了一口,又问:“我想练剑,你陪我练。”
项羽道:“好。”将自身佩剑取下递给她,又让侍卫拔剑。陌芅止道:“一把尽够了,如今我忘了怎么舞,你手把手地教我。”
西楚霸王一愣。终于还是把自己的大手裹上她的小手,半抱着的姿势委实太过亲密,这久违的亲近让他有些脸红耳热,稳了稳神,深吸口气,问:“你想舞哪一路?”
陌芅在他怀中,歪着脑袋想了想,笑道:“你觉得杀人最厉害的那路。”
南枝嘭地跪下了,哭喊道:“夫人饶命,霸王饶命!夫人饶命,霸王饶命!”
项羽奇道:“这就怪了,我们又不杀你,只是舞个剑作耍,你哭什么?”
陌芅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