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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孝仁却不似杨广这般慌里慌张,夹起自己碟中的那片带着血丝的鱼肉,蘸过醋,放进嘴里细细地品着滋味儿,不禁连连点头称赞道:“鲜而不腥,滑而不腻,嗯,果然堪称美味。”
看着他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杨广尝试着咂了咂嘴,努力品着那鱼顺嘴而过留下的一丝余味儿,但觉一股淡淡的酒香、醋酸,除此之外,似乎的确没有寻常鱼肉的丁点儿腥味儿,胆子顿时大了许多,忙不迭地向谢讽示意再来一片,好细细地品尝滋味儿。
谢讽边从鱼腹部片下两片肉,放进杨广面前的碟中,边向他解说道:“公子,这鱼腹上的肉远不如鳃边之肉鲜美,不过,用来却饥最好,公子不妨蘸些蒜蓉来吃,味道更佳。”
杨广依言而行,也仿效虞孝仁的样子,将鱼肉放进嘴里细细地品尝,只觉奇鲜无比,实是打小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鱼肉,又听谢讽说道鱼鳃边的肉味道最为鲜美,不由得大感后悔。
谢讽不停地旋动手中剔鱼刀,不到半碗茶的功夫,就将一条三四斤重的鲻鱼旋得只剩下了一根长长的脊刺,最令人咂咂称奇的是,那鱼浑身上下一丝肉全无,嘴里却还在朝外吐着泡泡,俨然还有气在。
食过了鱼,小伙计又端上一盘烤得金黄酥脆的烤鸡来,谢讽放下剔鱼刀,重新洗净了双手,向杨广和虞孝仁报声菜名:“剃缕鸡,两位公子请用。”竟用两手拎起那整只鸡来,也不知他用得什么手法,片刻之间居然将那只鸡身上的大小骨头尽皆脱扯了下来,在盘中重新拚成了一只整鸡的形状。
此时,杨广才留意到,谢讽的一双手肤色白皙、十指纤长,哪里像是掌案大厨的手,分明是惯于舞文弄墨的一双手。他伸筷子夹起一块鸡肉,放入口中嚼着,只觉软香酥烂,与方才吃过的生鱼片相比,又是另一番美妙的滋味儿。回想起昨日在自己府中吃过的那顿不堪回首的晌饭,杨广情不自禁地对眼前这位年刚及弱冠,却烹得一手好菜的年轻大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谢大厨技艺果然不同凡响,但不知你这一手出神入化的厨艺是出自家传,还是。。。。。。?”
杨广一条鸡腿下肚,肚子里已然垫了底儿,笑着向谢讽问道。
“回公子的话,小可自幼便好嘴贪吃,又生得一副急脾气,每每家中灶间炊饭未熟,我就独自跑到厨下观炊,就这么着,一来二去地,跟着我家厨子学会了炊饭、烹调的技艺,没想到今日却成了小可赖以谋生之道。”谢讽说到此处,脸上掠过一丝落寞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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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旧时王谢堂前燕
(求收藏,求推荐)杨广听得心念一动,正欲细问究竟,却听对面坐着的虞孝仁已先开口问道:“不知谢大厨原系何方人氏?听你这话中之意,想必原也是位贵宦家的公子吧?”
谢讽面色一红,知是自己方才无意间说漏了嘴,忙有意遮掩道:“寻常耕读人家,不足挂齿。两位请慢用,小可这就告辞了。”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他不急于离开还好,一听他言辞闪烁,不肯说出自己的籍贯、出身,倒引起了虞孝仁的怀疑。
他正为昨夜家中失窃之事感到焦急不安,担心父亲虞庆则那几封写有并州军情的家书落在敌国斥候手中,会给自己全家带来灭顶之灾,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有可能捉拿到窃贼的线索。此时,见谢讽满脸不自然的神情突然急着离开,情急之下,“啪”地一拍桌案,沉下脸吓唬他道:“你一个南陈来的厨子,不肯明白报出家门出身,小心爷拿你去京兆衙门报官。先别忙着走,你究竟是什么人,给我从实说来。”
谢讽倔得很,只冲着虞孝仁冷冷一笑,脚步却没停下,径直朝包间门外走去。
一旁站着侍侯的小伙计却因了解虞孝仁的家世来历,深知一旦惹恼了这位相府大公子,绝不会有好果子吃,忙一把拉住谢讽,附在他耳边,悄声嘀咕了一阵,指着虞孝仁向谢讽使了使眼色,意思是叫谢讽回身去向虞孝仁赔个不是。
“小可一介布衣之身,尔今又流落异乡谋生,实不敢存心对虞公子不敬。不瞒公子,小可乃会稽人士,父母俱已亡故,家道中落,因此才背井离乡,远赴长安谋条生路。”谢讽听说虞孝仁是当朝尚书右仆射虞庆则的大公子,也颇为意外,忙敛容转身向虞孝仁赔礼道。
“会稽谢家?莫非你是谢太傅的后人吗?”虞孝仁犹不肯放谢讽走,紧追着问道。
“小可不肖,无言面对先祖。”谢讽低垂下头,话中隐然有哽咽之声,“安石公确是小可的八世先祖。”
“江南岸”酒楼新来的这位年纪轻轻的谢大厨竟然是东晋太傅谢安的嫡系后人,杨广也不禁对谢讽刮目相看了。
“既出身于江南望族,你又怎会落到替人烹食的地步?该不会是南陈派来长安,刺探我大隋军情的探子吧?”虞孝仁两眼灼灼放光,紧盯着谢讽。
谢讽本就为报出先祖的名号感到羞愧难当,陡然听到虞孝仁诬称自己是南陈派来长安的密探,心里既气且急,一时间竟答不上话来,只涨红着脸呆呆地立在原地。
“我当是谁来了,原来是孝仁贤侄啊!怎么,对我‘江南岸’新聘大厨的手艺可还满意否?”伴随着话音,从房门外踱进一位身着浅绯色锦袍、长着一副山羊胡子的白面老者,当他的目光落到房内杨广身上时,不由得微微一愣,旋即冲着杨广躬身施礼道:“不知晋王殿下光临,有失迎迓,还望殿下恕过。”
“舒公,十几日未来,没想到‘江南岸’竟招揽了一位谢太傅的后人亲自掌厨,舒公果然好手段呀!”虞孝仁见‘江南岸’酒楼的东主,舒国公刘鲂到了,忙离座起身招呼道。
杨广并不确切地知道这位舒国公刘鲂倒底是何等人物,只随着虞孝仁一同站起,朝刘鲂拱手示意,却不知该如何同他搭话。
“那边还有客人点了‘跳艇’,正候着你呢。就由我在此陪着晋王殿下说说话吧。”刘鲂轻声冲谢讽吩咐了一句,满脸堆笑地请杨广落座说话。
谢讽趁势向杨广和虞孝仁鞠躬施了一礼,转身走了。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啊。”刘鲂在虞孝仁上首落座,望着谢讽离去的背影,不无感慨地叹息了一声,主动向杨广和虞孝仁介绍道,“这位谢大厨的确是当年安石公的后人,只是近年家门迭遭不幸,难以在江左安身,千里流落至长安街头,才机缘巧合,被我收留在此,否则,以此子的身世、学识,纵使立身朝堂,辅佐君皇,也绝非奇事啊。”
杨广凭着穿越前那点儿可怜的国学常识,也依稀记得这谢安一家乃是两晋南北朝时期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却怎么也想不到谢安当初贵为太傅,而他的子孙后人却沦落成为了一名厨子,遂向刘鲂打听道:“舒公,小王见识浅陋,不知您方才言及谢氏一门近年来迭遭不幸,指的具体是何事?这谢公子因何有家难回,流落千里,落到以厨艺谋生的地步呢?”
“殿下专心致学,对这等异国琐务自然不甚听得入耳,不像老夫,平日里多与四海八方之商贾往来,听到耳朵里的事情自然要比殿下多些,杂些。”刘鲂眼见着小伙计端了一大盆热气腾腾的“茭白炖麻鸭”进来,亲自为杨广舀了一碗鸭汤放在面前,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当今南陈的始兴王陈叔陵,不知殿下可曾听说过?”
杨广似乎听什么人说起过此人,却一时间难以回想得确切,只模棱两可地冲刘鲂点了点头。
“这始兴王虽只是当今南陈皇帝的次子,但论起其父陈师利对他的宠爱来,却丝毫不亚于南陈太子陈叔宝。”刘鲂刚说了一句,突然听到身旁坐着的虞孝仁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恍然回过神来,立马意识到对面的杨广如今在朝中地位与陈叔陵参相仿佛,旋即省去了对陈叔陵为人的指责,直说其事道,“去年年初,陈叔陵的一位爱妾因病不治身亡,也不知是什么人在他面前提说,两百年前晋之太傅安石公墓寝所在,风水为方圆数百里之冠,于是,陈叔陵便丧心病狂地命人掘开了安石公的墓冢,将其尸骨丢弃荒野,用安石公的墓冢安葬了他的爱妾。谢氏后人得知此事,自然不肯善罢干休,举族上百口丁壮齐赴建康,泣血诣阕,恳求南陈皇帝陈师利严惩其子陈叔陵,还谢氏后人一个公道。唉,却没想到,建康之行非但没能为安石公讨来公道,反而给谢家带来了灭门之灾。那陈叔陵得知此事后,在归途埋伏下一只兵马,将谢氏满门上百口成年男丁尽皆屠戮,之后不久又尽收谢氏一族女子为奴,为婢。可叹皇皇钟鸣鼎食之家,转瞬间即落得个人死鸟散的下场。只有这谢讽一人,当时因留在南陈太学之中治学,未受其祸,却也终不能免遭牵连,只得仓皇逃到长安来避祸,沦落到了今天这样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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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判若两人
(求推荐、求收藏)“这些,都是谢讽向您说的?”虞孝仁显然对谢讽疑心未消。
刘鲂见杨广已将一碗鸭汤喝得一干二净,呵呵笑着又替他盛了满满一碗,这才回答虞孝仁道:“他读书人的脸皮,比绢帛还薄,哪里肯说这些?这些都是自打他来到‘江南岸’之后,我零零碎碎从他口中套问出来些线索,命人暗中打探出来的。得知了他与陈叔陵之间有灭门之仇敌,老夫也曾劝过他,暂且在‘江南岸’忍耐一时,早晚我大隋和南陈之间必有一战,到时再寻机荐他军前效力,为家人报仇。他正是听了老夫这番劝,才答应留下来的。否则,殿下您今天可就喝不上如此鲜美的鸭汤了。”
杨广回想起方才谢讽对自己的出身家世避而不谈的态度,连连点头附和道:“以他谢氏后人的身份,又是个读书种子,如今只做个厨子,确是委屈他了。”
“南陈始兴王陈叔陵行事一向乖张,为葬自己爱妾发掘安石公墓冢之事,我原也有所耳闻。但却想不到江南谢氏一族竟会因此事而被陈叔陵灭了门,看来南陈气数为时不长啦。”虞孝仁见杨、刘二人丝毫也不提及怀疑谢讽是陈国派来的密探之事,只得随声附和道,不过,他仍不死心,旋即话锋一转,向刘鲂问道:“舒公,谢讽既属流民,来到长安后便当到京兆衙门登记造册,办理身份引子,但不知他办了没有?”
“这个嘛。”刘鲂面现为难之色,看了杨广一眼,答道,“因他来‘江南岸’时日尚短,加之手艺又好,这件事我都没腾出空儿来问他。”
杨广此时已是吃得酒足饭饱,心满意足,听虞孝仁一味地咬住谢讽的来历不放,心生不满,遂笑着打断他,冲刘鲂说道:“今日这一餐饭,滋味儿当真与众不同,说不得小王今后还要时常造访‘江南岸’,品尝谢大厨亲手烹制的美味佳肴,舒公,不会嫌小王多事叨扰吧?”
刘鲂连连摆手道:“能得到殿下的青睐、赏光,‘江南岸’可谓是篷壁生辉,今后王爷但有所需,只管吩咐下来,我叫谢讽到府上侍候就是。”
他这么顺嘴一说,却正合了杨广的心意,登时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自魂穿回古代以来,他最不称意的一件事便是这一日三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