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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紧抓住胸口,他睁大双眼,张开嘴,费力喘息着,呻吟声止不住地从口中传出来。
听蝉听到室内动静,从外堂跑进来。见他样子,忙大叫着奔至床边,从枕下取出药丸喂他服下,不停揉搓他胸口,“师傅,将药含在口中,吸气,吸气,马上就好,马上就会好了。”
浓郁的药香散开来,丁箫渐渐平静下来,却如经历一声劫难,混身无力,满身是汗。
听蝉取来木盆,注上热水,浸湿布巾为他擦汗。
“听蝉,此药……与之前的……不同,药效……好很多,是那位将军……送来的吧?”
“是。师傅好些了吗?”话语中又带着哭音。
“师傅没事了,你别怕。”
“嗯,我去倒水。”听蝉忍住泪,跑出去,到门外再哭出来。
丁箫望着他跑走的背影叹息。唉!
安排
期盼已久的马蹄声响起来。
他的心找到了家,温暖安宁。
冯孤月未象昨日那样在室中央高高站着,而是直直走到近前,坐于床边软垫之上,关切地问询,“刚刚听蝉跟我说,你昨日曾有心疾发作。千万要当心哪!”
少了背光的影响,又这样近,他终清晰地看见她的模样:宽额敞眉,蒜鼻厚唇,双眼细长,长得并不标致,可是却非常谐调,显得英气逼人,光彩夺目。
听她醇厚低沉的声音表达对他的关怀之意,丁箫心中更是感动。张嘴欲言,无奈一时激动,胸口一窒,难以成语。
见他双唇抖颤,说不出话,她忙以掌抚上他的胸口,小心将内力吐出,经掌心输送给他。
丁箫只觉胸口一热,紧接着全身都是前所未有的舒畅。他深吸口气,不敢贪恋她掌心的温暖,连忙说道,“将军,我好多了,您快撤去内力吧,以免伤了身体。”
冯孤月不愿他有不安,依言收回手掌,“本来身子已见好了,怎么又突然发作了呢?”
“没什么大碍,只是一时心中有许多感慨。”
“是感叹世事多变,命运多舛,前途难料吧?”
丁箫一惊,“将军怎知道的?”
“这种对未知命运的恐惧,对过去际遇的追悔,谁都会有。偶尔,我心底也会突然涌上孤寂。”
她深望着他,声音更低缓,“我想我的身世比你还凄凉。不知父母是谁,小时流浪乞讨,少时混迹于太原市井,行为不端,结交非人,打架斗殴。因我是女子,常有人挑衅,不怀好意,我便以蛮力制服。慢慢地,手下倒也聚了一批人,常群聚博戏,滋祸生事。幸与秦王结识,得其赏识指引。后随秦王在太原起兵,四处征战,头悬马上。”
顿了顿,见他听得入神,又道,“现今天下大势,中原已基本统一,大唐势力巩固,该是转变思路,偃武兴文的时候了。我只崇尚武力,书读得不多,往后,要学的东西还很多。长远发展如何,殊难预料。再有,河北、山东形势未稳,江南还有敌对势力,日后还会有战事。有战争,就有伤亡,刀剑无情。我虽身为将军,亦不知命运的安排。”
“与将军比起来,我所经历的,真的不值一提。”他愧然道。
她忙说,“快别这么说。无论富贵贫贱,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是值得尊重的。每条生命,都是最珍贵的。在战场上与敌人厮杀,我也是心怀敬重的。每个人都为了生活奔波劳碌,只要真实努力地生活着,都难得。你我都一样,都是努力生活的人。”
他不禁点头。
她又道,“有些事,要看得开。人生在世,不外是经历生活。快乐的,痛苦的,逍遥的,艰难的,富贵的,贫穷的,失败的,成功的,都是经历。你不经历这一种,也会经历那一种,有失有得。随遇而安,心存感激,努力完成自我成长,就行了。放下过去的烦恼,未来的担忧,把握现在,活在当下,就好了。莫因为追忆过去,担心将来,把现在都错过了。等现在变为过去再来追悔,只怕已经晚了。”
丁箫心中巨震。平复下心情,才道,“将军一番话,丁箫受益良多。将军足够强大,所以才有如此胸怀。可渺小如我,却不能不担忧,不缅怀。呼吸之间,生死一线,现时在这里,下一刻不知在哪里,卑贱如草芥,被风吹落,只能无奈飘零,哪谈得上安心呢。”
他的落寞心伤,让冯孤月满心怜惜,情难自禁。
她握住他手,想以掌心的热度,化去他的冰凉。
他眼中闪烁着惊慌,下意识地想缩回手。
她仍紧握住他的手不放,“丁箫,不要感伤,不要放弃,把过去的苦难都抛开。也不要担心,以后,我会帮你。既然我们有缘相遇,我就不会弃你不顾,任何时候都不会。”
“将军!”他勉力撑起半个身子,“我怎能接受你的施舍,成为你的负担?”
她接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触到他嶙峋瘦骨,爱怜之意泛滥,“丁箫,我对你,不是施舍,你于我,亦不是负担。我不忍见你在凄凉境遇中挣扎,一心想给你安稳的生活。”
猛地拥他在怀中,孤月动情地说,“丁箫,答应我,让我对你做出安排,好不好?如果你不答应,我会一直牵挂,始终不能心安。”
在她温暖有力的怀抱中,丁箫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他放下心,低声问道,“将军打算做何安排?”
“这几日,我一直在考虑。我想先将你接到我在洛阳城的驻地,让你好好调养身体,然后,带你随我一起回长安,长住于我在长安的府邸中。你精于音乐,在长安安顿下来,身子好了以后,便可以继续研习自己的专业,写词作曲为乐。闲时,还可以教我诗词韵律,补我这方面的不足。你说好不好?”她低头柔声问他。
“好。”在她怀中抬起头,与她目光相接,他笑着答应。
冯孤月怎能抵挡他如此韵致。她脸热心跳地俯下身,亲吻他的唇瓣。只轻轻一挨,冰滑柔软的触感便让她欲罢不能。她不禁倾注更大力道与心思,在他唇上来回逡巡,并以舌拨开他的柔唇,在他口中探寻更多的奥妙。
她沉浸其中,难以自拔,直到他喘息渐急,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他。
丁箫脸色绯红,再不同于往常的苍白,显得活泼鲜明许多。羞涩流动的眼波,张开的双唇,急急的喘息,微乱的鬓发,更显出他的魅惑。
真想一直这样拥他在怀中,看着他的美好,感受着他的依赖。
千般不舍、万般不愿地将他放下,轻轻为他盖好被子,望着他红晕未褪的俊脸,迎着他盈盈的目光,她放柔声音,说道,“我现在就回去准备,然后派车来接你。你简单收拾一下,只带上重要的东西,其他的杂物、衣物,就丢在这里,我那里什么都有。秦王赏我了许多绸缎,我会找人为你裁制新衣。你快快准备,我留下两名随从帮你们收拾。你身子虚,别自己动手,只管吩咐他们便是。”
“好。”他柔顺地答应着。
她心中又是一软,忙说,“我先走一步,在将军府等你来。”
“嗯。”他点头,目送她离开。
就这样,丁箫坐着马车,带着听蝉,带着他的琴,带着满心的希冀与期待,离开他落魄漂泊的过往,去迎接全新的生活。他相信,等着他的,是没有忧虑、痛苦和无奈,只有安全、快乐和自在的未来。
牵挂
多年来,丁箫历经战乱艰辛,生活落差很大,为了生存,始终硬撑着,不让自己垮下来,本就病弱的身子早已千疮百孔。就在奄奄一息、听天由命之际,遇到了冯孤月,终于有了生机和安宁。可要想将身子调养好,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想是路途上耗费了太多体力,又受了些外感,来到冯孤月府上的当晚,丁箫便发起了高热,烧得面颊通红,呼吸急促,心跳加快。因为身子异常难受,在床上待不住,却没有力气动,只一下一下地抽搐,只有头部在枕上痛苦地来回摆动。
丁箫觉得自己在烈火中翻滚,他想冲出去,紧张焦急地四下乱窜。可无论往哪里跑,都有炽热的火焰包围着他。
他好累,心好痛,喘不过气来。他本能地举起双手,狂喊着“不要烧我,不要烧我,放开我,放开我”,用力撕扯自己的喉咙,想把它扯开,想让空气进来。
冯孤月睡梦中被侍从叫起来,说新来的客人病重。她一跃而起,匆匆穿戴好,奔至丁箫住处。
快速来到丁箫房中,见里面已一团乱。
丁箫不住地痛苦呻吟,夹杂着含混不清的低喊,好几个仆佣围在他旁边,有人稳住他的身子,有人抓住他胡乱挥动的手臂,有人抚着他的胸口,有人扶着他的头,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相互提醒配合。浓浓的药味飘散在空中,想是用来防治心疾发作的急救药丸的味道。
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前。
“将军!”
“不必多礼!继续!”
“去请肖军医了吗?”她问。
“一早就有人去了。”
正说着,肖军医从外面进来。未待他说话,冯孤月急道,“肖军医,快给病人诊治。”
“是。”
丁箫仍在挣扎不止,肖成祥无从下手。
冯孤月看不下去,走上前,挥开众人,坐上床头,抱起丁箫,以自己的手臂环住他的头,以自己的身体挡住他狂舞的双臂,免得他伤到自己,只让他打到她身上。
“丁箫,坚持住,我在这儿,我抱着你,我保护着你,你会没事的。丁箫,别怕,没事了,别怕,没事了,我在,我在你身边。”她不停喊着。
丁箫奇迹般地安静下来,象找到了救赎,柔顺地躺在她怀里,并下意识地往她怀里偎来。
大家都愣住了。
“肖军医,快号脉呀!”
“噢,”肖成祥如梦方醒,忙走上前。其他人亦象刚醒过来一般,不等冯孤月吩咐,便换被褥的换被褥,加衣物的加衣物,跑去烧水的烧水,留下待命的待命。
“怎么样?”
“将军不必担心,只是吹了风,着了凉。我马上开药方配药,与之前开的药配着服用,很快就会好的。”
“只是着了凉吗?”
“是。因为病人底子薄,身子虚,抵抗能力弱,前病未愈,又添新病,所以病况来势汹汹。”
“他固有的心疾不会因此恶化吧?”
“不会,但是总会受些影响。本来他就病重,这么一来,更需精心调养。”
“知道了。这几日就烦你定时来为他检查。”
“好的,将军!”
冯孤月指着床边的一名仆人说,“你随肖军医去配药,配好后立即拿回来熬给丁公子喝。”
“是。”
冯孤月低头见丁箫安静地在她怀中睡着,便轻轻将他放在新换好的枕褥上。谁知他的身子刚挨着床枕,她的手还未完全从他身上抽出来,他便惊跳着醒过来。
丁箫正被烈火炽烤着,突然感觉自己被一副坚实的臂弯托起,接着又被抱入无比柔软舒适的怀抱中。焚烧他的火焰一下子消失,包围着他的是沁透全身的清凉。他贪恋着这陌生又熟悉的气息,内心产生了莫名的亲切与依赖。
可是,这一切突然消失了,他又跌入了冰冷的黑暗中。
冰与火的煎熬,让他再也难以承受,巨大的恐惧向他袭来,让他心惊肉跳。
他的心脏承受不住骤然炽热骤然冰冷的变换,和剧烈的情绪波动,熟悉的刺痛感袭上他的胸口,他身子一震,醒过来。
丁箫双手紧抓住胸口,痛得弓起身子,“啊——啊——”地痛叫着,滚到床侧,瑟缩成一团,抖成风中落叶一般。
冯孤月大惊,忙重又抱起他,紧搂着他,“丁箫,怎么了?”
他身子僵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