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你在沙丘上等着,我其实就在不远处看着你,看着你在那儿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了三天三夜……那天晚上月亮的光照在你的脸上,我看着你脸上的神气,就像是你歌里唱的那只小狐狸……”他的声音慢慢低下去,“我知道我自己是着了魔……你明明还是个小孩子……可是那时候,我真的盼望李承鄞永远都不要出现,这样我说不定就可以带你走了……带着你走到别的地方去,离开西凉……可是后来他竟然还是来了,一切都按事先的计划行事,我只得暂时
避开你……我不知道……本来我还抱着万一的希望,想着你或许不会喜欢他……可是……李承鄞要去杀白眼狼王的时候,我就知道,事情没有挽回的余地。
是我帮着他杀死了那头恶狼,他的腿都被狼咬伤了,我对他说:殿下,这又是何必?其实我心里更鄙视我自己,我做的这一切,又是何必……我知道他杀了狼王,就是为了去再见你。我帮着他,其实就是把你往他怀里推……”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的神色凄楚,最后只是说:“小枫,是我对不住你。”
我没有说话,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对不住我,只有我对不住别人。
我对不住阿翁,我引狼入室,令阿翁信任顾小五,结果突厥全军覆灭。
我对不住赫失,如果不是我,他就不会死。
我对不住阿渡,如果不是我,她也不会受伤。
我对不住所育突厥人,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我却为他们引来了无情的杀戮。
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对不住我,只除了顾小五……
可是没有关系,我会杀了他,我总会有机会杀了他……
我仰天看着头上的星星,以天神的名义起誓,我总有一天,会杀了他。
天明的时候我睡着了一小会儿,山下羯鼓的声音惊醒了我,我睁开眼睛,看到阿渡正跳起来。而顾剑脸色沉着,对阿渡说:“带公主走。”
“我不走。”我倔强地说,“要死我们三个人死在一块儿。”
“我去引开敌人,阿渡带着你走。”顾剑抽出剑来,语气平静,“李承鄞性情坚硬,你难道还指望他对你有真心?你如果落在他手里,不过是为他平定西凉再添一个筹码。”
西凉!
我只差惊得跳起来,顾剑看着我,我张口结舌:“他还想要去攻打西凉?”
顾剑笑了笑,说道:“对王者而言,这天下何时会有尽头?”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羯鼓“嗵嗵嗵”响过三遍,底下的中原人已经开始冲锋。顾剑对我说:“走吧!”
阿渡拉着我,她虽然受了轻伤,可是身手还十分灵活,她拉着我从山石上爬过去,我仓促地回过头,只看到顾剑站在山石的顶端,初晨的太阳正照在他的身上,他身上的白袍原本溅满了鲜血,经过了一夜,早凝成黑紫的血痂。他站在晨光的中央,就像是一尊神只,手执长剑,风吹起他的衣袂,我想起昨天晚上他对我说的那些话,简直宛如一场梦境。我想起当初刚刚遇见他的时候,那时候他从惊马下救出一个小儿,他的白袍滚落黄沙地,沾满了尘土,可是那时候他就是这般威风凛凛,像是能挡住这世上所育的天崩地裂。那时候的事情,也如同梦境一般。这么多日子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对我来说,都像是一场噩梦。
我和阿渡在山间乱走,昼伏夜出。中原人虽然大军搜山,可是我们躲避得灵巧,他们一时也找不到我们。我们在山里躲了好多天,渴了喝雪水,饥了就挖沙鼠的洞,那里总存着草籽和干果,可以充饥。我们不知道顾剑是否还活着,也不知道一共在山间躲了多少天。
这时候已经到了八月间,因为开始下雪了。仿佛是一夜之间,天亘山就被铺天盖地的雪花笼罩,牧草枯黄,处处冰霜。一下雪山间便再也藏身不住,连羚羊也不再出来觅食。到了夜里,山风简直可以将人活活吹得冻死。中原的大军在下雪之前就应该撤走了,因为军队如果困在雪地里,粮草断绝的话将是十分可怕的事,领兵的将军不能不思量。我和阿渡又在山上藏了两天,不再见有任何搜山的痕迹,便决定冒险下山。
我们的运气很好,下山后往南走了一整天,就遇上放牧的牧人。牧人煮化雪水给我们洗手洗脸,还煮了羊肉给我们吃。我和阿渡两个都狼狈得像野人,我们在山间躲藏了太久,一直都吃不饱,雪后的山中更是难熬。在温暖的帐篷里喝到羊奶,我和阿渡都像是从地狱中重新回到人间。这个牧人虽然是月氏人,可是十分同情突厥的遭遇,他以为我们是从突厥逃出来的女人,所以待我们很好。他告诉我们说中原的大军已经往南撤了,还有几千突厥人也逃了出来,他们逃向了更西的地方。
我顾不得多想,温暖的羊奶融化了我一意复仇的坚志,我知道靠着我和阿渡是没办法跟那些中原人抵抗的,跟谈不上替阿翁报仇了。我决定带阿渡回西凉去,我想父王了,我更想阿娘。我急急地想要回到王城去,告诉父王突厥发生的事情,叫他千万要小心提防中原人。阿翁死了,阿娘一定伤心坏了,我急于见到她,安慰她。阿翁虽然不在了,可是阿娘还有我啊。
一路上,我忧心如焚,唯恐自己迟了一步,唯恐西凉也被李承鄞攻陷,就像他们杀戮突厥一样。我们风雪兼程,在路上历经辛苦,终于赶到了西凉王城之外。
看到巨大的王城安然无恙,我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气。城门仍旧洞开着,冬天来了,商队少了,守城的卫士缩在门洞里,裹着羊皮袍子打盹。我和阿渡悄无声息地溜进了王城。
熟悉的宫殿在深秋的寒夜中显得格外庄严肃穆,我们没有惊动戎守王宫的卫士,而是直接从一道小门进入王宫。西凉的王宫其实也不过驻守了几千卫士,而且管得很松懈,毕竟西凉没有任何敌人,来往的皆是商旅。说是王宫,其实还比不上安西都护府
戒备森严。过去我常常从这扇小门里溜出王宫,出城游玩之后,再从这里溜回去,没有一次被发现过。
整座宫殿似乎都在熟睡,我带着阿渡走回我自己的屋子,里面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天气太冷了,阿渡一直冻得脸色发白。我拿了一件皮袍子给阿渡穿上,我们两人的靴子都磨破了,露出了脚趾。我又找出两双新靴子换上,这下可暖和了。
我顺着走廊往阿娘住的寝殿去,我一路小跑,只想早一点儿见到阿娘。
寝殿里没有点灯,不过宫里已经生了火,地毡上放着好几个巨大的火盆,我看到阿爹坐在火盆边,似乎低着头。
我轻轻地叫了声:“阿爹。”
阿爹身子猛然一颤,他慢慢地转过身来,看到是我,他的眼眶都红了:“孩子,你到哪里去了?”
我从来没有看过阿爹这个样子,我的眼眶也不由得一热,似乎满腹的委屈都要从眼睛底下流出来。我拉着阿爹的袖子,问他:“阿娘呢?”
阿爹的眼睛更红了,他的声音似乎是从鼻子里发出来的,他说:“孩子,快逃,快点逃吧。”
我呆呆地看着他,阿渡跳起来拔出她的刀。四面突然明亮起来,有无数人举着灯笼火炬涌了进来,为首的那个人我认识,我知道他是中原遣到西凉来求亲的使节,现在他神气活现,就像一只战胜的公鸡一般,踱着方步走进来。他见到阿爹,也不下跪行礼,而是趾高气扬地说道:“西凉王,既然公主已经回来
了,那么两国的婚约自然是要履行的,如今你可再没有托辞可以推诿了吧。”
这些人真是讨厌,我拉着阿爹的衣袖,执着地问他:“阿娘呢?”
阿爹突然就流下眼泪。我从来没有见过阿爹流泪,我身子猛然一震。阿爹突然就拔出腰刀,指着那些中原人。他的声音低哑喑沉,他说道:“这些中原人,孩子,你好好看着这些中原人,就是他们逼死你的阿娘,就是他们逼迫着我们西凉,要我交出你的母亲。你的母亲不甘心受辱,在王宫之中横刀自尽。
他们……他们还闯到王宫里来,非要亲眼看到你母亲的尸体才甘心……这些人是凶手!是杀害你母亲的凶手……”
父王的声音仿佛喃喃的诅咒,在宫殿中“嗡嗡”地回荡,我整个人像是受了重重一击,往后倒退了一步,父王割破了自己的脸颊,他满脸鲜血,举刀朝着中原的使节冲去。他势头极猛,就如同一头雄狮一般,那些中原人仓促地四散开来,只听一声闷响,中原使节的头颅已经被父王斩落。父王挥着刀,沉重地喘着气,四周的中原士兵却重新逼近上来,有人叫喊:“西凉王,你擅杀中原使节,莫非是要造反!”
阿娘!我的阿娘!我历经千辛万苦地回来,却再也见不到我的阿娘……
我浑身发抖,指着那些人尖声呵斥:“李承鄞呢?他在哪里?他躲在哪里?”
没有人回答我,人丛中有人走出来,看装束似乎是中原的将军。他看着我,说道:“公主,西凉王神智不清,误杀中原使节,待见了殿下,臣自会向他澄清此事。还望公主镇定安详,不要伤了两国的体面。”
我认出这个将军来,就是他当初在草原上追上我和阿渡,夺走阿渡的刀,并且将我带到了中原大军的营地。他武功一定很好,我肯定不是他的对手。上次我可以从中原大营里逃出来,是因为师傅,这次师傅也不在了,还有谁能救我?我说:“我要见李承鄞。”
那个中原将军说道:“西凉王已经答允将公主嫁与太子殿下,两国和亲。而太子殿下亦有诚意,亲自前来西域迎娶公主。公主终有一日会见到殿下的,何必又急在一时?”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一涌而上,阿爹挥刀乱砍,却最终被他们制服。王宫里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却没有一个卫士来瞧上一眼,显然这座王城里里外外,早就被中原人控制。阿爹被那些人按倒在地,兀自破口大骂。我心里像是一锅烧开的油,五脏六腑都受着煎熬,便想要冲上去,可是那些人将刀架在阿爹的脖子里,如果我妄动一动,也许他们就会杀人。这些中原人总说我们是蛮子,可是他们杀起人来,比我们还要残忍,还要野蛮。我眼泪直流,那个中原将军还在说:“公主,劝一劝王上吧,不要让他伤着自己。”我所有的声音都噎在喉咙里,有人抓着我的胳膊,是阿渡,她的手指清凉,给我最后的支撑,我看着她,她乌黑的眼睛也望着我,眼中满是焦灼。我知道,只要我说一句话,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替我拼命。可是何必?何必还要再连累阿渡?突厥已亡,西凉又这样落在了中原手里,我说:“你们不要杀我阿爹,我跟你们走就是了。”
阿爹是真的神智昏聩,自从阿娘死后,据说他就是这样子,清醒一阵,糊涂一阵。清醒的时候就要去打杀那些中原人,糊涂的时候,又好似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我倒宁愿他永远糊涂下去,阿娘死了,父王的心也就死了。哥哥们皆被中原人软禁起来,宫里的女人们惶惶然,十分害怕,我倒还沉得住气。
还没有报仇,我怎么可以轻易去死?
我接受了中原的诏书,决定嫁给李承鄞。中原刚刚平定了突厥,他们急需在西域扶持新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