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的脑袋撞在了瓷枕上,好疼啊!李承鄞简直像扔米袋子似的,就把我往床上一扔。我马上爬起来,他一伸胳膊又把我推倒了。隔了好几个月没打架,果然手脚迟钝了不少。我们两个只差没把大殿都给拆了,内侍曾经在门口探头探脑,结果李承鄞朝他扔了个花瓶,“砰”地差点砸在他身上,那内侍吓得连忙缩了回去,还随手带上了门。这一场架打得我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到最后我终于累瘫在那儿了,一动也不想动。我不再挣扎,李承鄞就温存了许多。
李承鄞还是从后面抱着我,他似乎喜欢这样抱人,可是我枕着他的胳膊,总觉得硌人。
其实他可能也累极了,他的鼻息喷在我的脖子里,痒痒的,他喃喃地说着什么话,大抵是哄骗我的甜言蜜语。
我没有吭声。
过了好久他都没有说话,我慢慢地回头看,他竟然歪着头睡着了。
我伸手按在他的眼皮上,他睡得很沉,一动不动。
我小心地爬起来,先把襦裙穿好,然后打开窗子。阿渡悄无声息地进来,递给我一把剪刀。
我坐在灯下,开始仔细地剪着自己的指甲。
小心翼翼地不让指甲里的白色粉末被自己的呼吸吹出来。
这种大食来的迷魂药粉果然厉害,我不过抓破了李承鄞胳膊上的一点儿皮肤,现在他就睡得这样沉。
剪完指甲我又洗了手,确认那些迷药一点儿也不剩了,才重新换上夜行衣。
阿渡将刀递给我,我看着熟睡着的李承鄞,只要一刀,只要轻轻地在他颈中一刀,所有的仇恨,都会烟消云散。
他睡得并不安稳,虽然有迷药的效力,可是他眉头微皱,眼皮微动,似乎正做着什么梦。我轻轻地将冰凉的刀锋架在他的脖子上,他毫无知觉,只要我手上微微用力,便可以切开他的喉管。
他的嘴角微动,似乎梦里十分痛苦,我慢慢地一点一点用着力,血丝从刀刃间微微渗出来,已经割破他薄薄的皮肤,只要再往下一分……他在梦里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痛楚,脸上的肌肉开始扭曲,手指微动,像是要抓住什么。他似乎在大吼大叫,可是其实发出的声音极其轻微,轻得我几乎听不清。
我的手一颤,刀却“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阿渡以为李承鄞醒了,急急地抢上来。我却用手掩住了自己的脸。
我终于想起来,想起三年前坠下忘川,他却紧跟着我跳下来,他拉住了我,我们在风中急速向下坠落……他抱着我在风中旋转……他不断地想要抓住山壁上的石头,可是我们落势太快,纷乱的碎石跟着我们一起落下,就像满天的星辰如雨点般落下来……就像是那晚在河边,无数萤火虫从我们衣袖间飞起,像是一场灿烂的星雨,照亮我和他的脸庞……天地间只有他凝视着我的双眼……
我一次一次在梦中重逢这样的情形,我一次又一次梦见,但我却不知道,那个人是他。
直到我再次想起三年前的事情,我却并没有能想起,耳边风声掠过,他说的那句话。
原来只是这一句:“我和你一起忘。”
忘川冰凉的碧水涌上来淹没我们,我在水里艰难地呼吸,一吞一吐都是冰冷的水。他跳下来想要抓着我,最后却只对我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和你一起忘。”
所有的千难万险,所有的一切,他原来也知道,他也觉得对不起我。
在忘川之巅,当他毫不犹豫地追随着我跳下来的时候,其实也想同我一样,忘记那一切。
他也明明知道,顾小五已经死了,同我一样,淹死在忘川里。
我们都是孤魂野鬼,我们都不曾活转过来。我用三年的遗忘来苟活,而他用三年的遗忘,抹杀了从前的一切。
在这世间,谁会比谁过得更痛苦?
在这世间,遗忘或许永远比记得更幸福。
阿渡拾起刀子,重新递到我手中。
我却没有了杀人的勇气。
我凝睇着他的脸,就算是在梦中,他也一样困苦。多年前他口中那个小王子,活得那样可怜,如今他仍旧是那样可怜,在这东宫里,没有他的任何亲人,他终究是孤伶伶一个,活在这世上,孤独地朝着皇位走去,一路把所有的情感,所有的热忱,所有的怜悯与珍惜,都统统舍去。或许遗忘对他而言是更好的惩罚,他永远不会知道,我曾经那样爱过他。
我拉着阿渡,掉头而去。
本来李承鄞让裴照在我身边安排了十几个高手,可是今天晚上我跟李承鄞打架,动静实在太大,这些人早就知趣地回避得远远的,我和阿渡很顺利地就出了丽正殿。
混出东宫这种事对我们而言,一直是家常便饭。何况这次我们计划良久,不仅将羽林军巡逻的时间摸得一清二楚,而且还趁着六月伏中,东宫的内侍重新调配,早将一扇极小的偏门留了出来。我和阿渡一路躲躲闪闪,沿着宫墙七拐八弯,眼看着就要接近那扇小门,忽然阿渡拉住了我。
我看到永娘独自站在那里,手中提着一盏灯,那盏小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她不时地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
我和阿渡躲在一丛翠竹之后,过了好久,永娘还是站在那里。
我拉了拉阿渡的衣袖,阿渡会意,慢慢拔出金错刀,悄悄向永娘走去。
不防此时永娘忽然叹了口气,扶着膝盖坐了下来。
阿渡倒转刀背,正撞在永娘的穴位之上,永娘身子顿时僵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
我伸出胳膊,抱了抱她发僵的身子,低声说道:“永娘,我走了,不过我会想你的。”
在这东宫,只有永娘同阿渡一样,曾经无微不至地照顾过我。
永娘的嘴角微张,她的哑穴也被封了,不能发出任何声音。我又用力抱了抱她,发现她胸前鼓鼓的,硌得我生疼,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我取出来一看,竟然是一包金叶子。永娘的眼珠子还瞧着我,她的眼睛里慢慢泛起水光,对着我眨了眨眼睛,我鼻子一酸,忽然就明白了,她原来是在这里等我。
这包金叶子,也是她打算给我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从前她总逼着我背书,逼着我学规矩,逼着我做这个做那个,逼着我讨好李承鄞……
所以准备逃跑计划的时候,我曾经十分小心地提防着她。
没想到她早就看出来了,却没有去报告李承鄞。如果她真的告诉了李承鄞,我们就永远也走不了了。
在这东宫,原来也有真心待我好的人。
阿渡扯着我的衣袖,我知道多留一刻便多一重被人发现的危险。我含着眼泪,用力再抱一抱永娘,然后拉着阿渡,瞧瞧溜出了那扇小门。
这扇门是留给杂役出入的,门外就是一条小巷,我们翻过小巷,越过好些民宅,横穿东市各坊,然后一直到天快要朦朦亮了,才钻进了米罗的酒铺。
米罗正在等着我们。她低声告诉我们说:“向西去的城门必然盘查得紧,只怕不易混出去。今天有一队高丽参商的马队正要出城去,他们原是往东北走,我买通了领队的参商,你们便跟着他们混出城去。那些高丽人身材矮小,你们混在中间,也不会令人起疑。”她早预备下了高丽人的衣服,还有帽子和胡子,我和阿渡装扮起来,换上高丽人的衣衫,再黏上胡子,最后戴上高丽人的帽子,对着铜镜一照,简直就是两个身材矮小的高丽商人。
这时候天已经渐渐亮起来,街市上渐渐有人走动,客栈里也热闹起来,隔壁铺子打开铺板,老板娘拿着杨枝在刷牙,胖胖的老板在打着呵欠,跟米罗搭讪说话。那些高丽人也下楼来了,说着又快又绕舌头的高丽话。自从骁骑大将军裴况平定高丽后,中原与高丽的通商反倒频繁起来,毕竟商人逐利,中原有这样多的好东西,都是高丽人日常离不了的。
我们同高丽商人一起吃过了饼子做早饭,便收拾了行装准备上路。这一队高丽商人有百来匹马的马队,是从高丽贩了人参和药材来,然后又从上京贩了丝绸茶叶回高丽。马队在院子里等着装货,一箱一箱的货物被驼上马背。那些马脖子上挂的铜铃咣啷咣啷……夹在吵吵闹闹的高丽话里,又热闹又聒噪。
我和阿渡各骑着一匹马,夹杂在高丽商人的马队里,跟着他们出城去。城门口果然盘查得非常严,有人告诉我们说城中天牢走失了逃犯,所以九门都加严了盘查,最严的当然是西去的城门,据说今天出西门的人都被逐一搜身,稍有可疑的人就被扣押了下来,送到京兆尹衙门去了。我和阿渡心中有鬼,所谓的走失逃犯,大约就是指我和阿渡吧。
因为每个人都要盘问,城门口等着盘查的队伍越排越长,我等得心焦起来。好容易轮到我们,守城的校尉认真验了通关文牒,将我们的人数数了一遍,然后皱起眉头来:“怎么多出两个人?”
领队的高丽人比划了半晌,夹着半生不熟的中原话,才让守城门的人明白,他们在上京遇上家乡的两个同伴,原是打仗之前羁留在上京的,现在听说战事
平靖了,所以打算一起回去。
那人道:“不行,文牒上是十四人,就只能是十四人,再不能多一个。”
我突然灵机一动,指了指自己和阿渡,学着高丽人说中原话的生硬腔调:“我们两个,留下。他们走。”
那校尉将我们打量了片刻,又想了想,将文牒还给领队,然后指了指我们身后的另两个高丽人,说:“他们两个,留下。你们可以走。”
领队的高丽人急了,比划着和那人求情,说要走就一起走,我也帮着恳求,那人被我们怪腔怪调的中原官话吵得头昏脑胀:“再不走就统统留下思密达!”
我们犹是一副不死心的样子,围着那人七嘴八舌,这时后面等候的队伍越来越长,更多人不耐烦了,纷纷鼓噪起来。本来天朝与高丽多年交战,中原人对高丽人就颇有微辞,现在更是冷嘲热讽,说高丽人最是喧哗不守规矩。
那些高丽商人气得面红耳赤,便欲揎拳打架。校尉看着这些人就要打起来,怕闹出大事来,更怕这里堵的人越来越多,连忙手一挥:“就刚才我指的那两个高丽人不准出城,其他的轰出去!”
我们一群人带马队被轰出了城门,那两名高丽商人无可奈何地被留在城内。我心中好生愧疚,领队却悄悄拉了拉我的衣袖,朝我伸了伸手。
我没弄懂他的意思,领队便捻着胡子笑起来,用不甚熟稔的中原话说:“给钱!”
我大是惊诧:“米罗不是给过你钱了吗?”
那领队的高丽人狡猾地一笑:“两个人,城里,加钱。”
我想到他们有两个同伴被扣在了城里,便命阿渡给了他一片金叶子。
后来我深悔自己的大方。
那高丽人看到金叶子,眼睛里差点没放出光来。后来一路上,那高丽人时时处处都找借口,吃饭的时候要我们给钱,住客栈的时候要我们给钱,总是漫天要价。我虽然不怎么聪明,可是这三年来几乎天天跟阿渡在上京街头混,什么东西要花多少钱买,我还是知道的。寻常两片金叶子就可以买下一间宅子,那高丽人却吃一顿饭也要我们一片金叶子,把我们当冤大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