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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龙泉冰裂
一辆典雅秀气的白色敞篷别克突兀而又艰难地驶进了这座上海近郊的古镇——锦帛,与那十里洋场的纸醉金迷大异其趣,这里是一派江南水乡光景,处处人家尽枕河而居。撑篙的人依旧缓慢的节奏,和氤氲在细雨雾气里的青石板桥、灰瓦白墙,才是相得益彰的一幅古画。
白景岚坐在车子里,只觉得这发动机的声音实在太响,毁了这么好的意境,便叫司机老王将车停下开回上海去,自己在这小桥流水、柳艳花嫣之中信步徜徉。
古镇本就不大,她也并不急着找她要寻的人家,闲游到了傍晚,才缓缓走向那镇子里最高的三层小楼。这座小楼是她家的旧宅,本是她祖母的嫁妆,祖母去世时分给她姑妈所有,而她的姑妈终身未嫁,不久前在上海去世,阴差阳错之中,她又成了这座小楼的继承人。
交接的手续几天前已经办好,旧宅现在只有一个以前的佣人张妈看管,最近她也请辞要回乡下和女儿女婿团聚,颐养天年,白景岚幼时常来旧宅看望姑妈,多蒙她照顾,对她很是敬重感激,立即从银行取了一笔款子来,亲手交给张妈,并且接手了旧宅的钥匙,好让张妈安心回乡养老。
至于这座小楼究竟该如何处置,白景岚也暂未想好。她只是想偷得浮生几日闲,这一阵子城里的学生闹运动闹得厉害,学校都停了课,她要是还在学校里,少不了要被同学拉去游行,喊什么“还我青岛”的。不知是不是她父母早逝的缘故,她性情独立,总觉得做个学生就应该专心于学业,学点本事将来安身立命,至于政事,还是少参与为妙。不如先在这小楼里住几天,然后或租或卖,或者留着做自己长期的行在,什么时候在城里呆烦了,便来这世外桃源躲上一阵子。
张妈走前替她收拾好的房间就在一楼,但她久未来看这座旧宅,见格局陈设还是依旧,姑妈却已不在人世,不禁平添了几分物是人非之感。她总觉得姑妈的魂灵会在头七之前回这里看一眼,因为这里是她的家,是她的冢,埋葬了她的青春年华,而她竟然不是在这里,向这个不曾厚待她的人世作别。
她记得三楼有一个露台,姑妈常倚在美人靠上喝茶听唱片,她忽然想去看看那张水曲柳的桌子并两张圈椅还在不在。天色已暗了,楼上并没有安装电灯,她左手举着从饭桌上取下的欧式烛台,右手扶着栏杆,脚踏在坚硬的楼梯板上,声音很轻,听起来却带着一丝异样。走上二楼,忽然迎面袭来一阵冷风,她明明低着头,帽檐却被掀起,直滚下楼去了,她弯腰向楼下一看,却觉得头有些晕,怎么回事,明明不恐高的啊。此时她站在空无一人的二楼回廊上,被无边的黑暗与寂静笼罩着,不由得手心出汗,心跳得像在打鼓。
可她一步也不敢停,因为一停下来就再也没有力气,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若是就这样回去,光是自己的想象就能把人吓得全身发软。
真实的情况,有时并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可怕。她安慰着自己,一口气走到三楼。
那水曲柳茶桌上张扬的纹路还在,不曾蒙尘,她一眼就看见了桌上的一只茶杯,杯身上的冰裂纹在浅黄色茶水的映照下玲珑动人,那茶杯孤零零在那里,她伸手一摸,茶水竟尚温。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惊恐,尖叫了一声,这里有人,一定有人!
她环顾了四周,没有一个人在,没道理的,这里有一杯茶,茶汤清浅,茶水温热,刚刚才沏好的。
“谁?谁在这里?”
她又喊了一声。她的背面,有扇门是半敞着的,一个人从房间里走出,无声地来到她身后。
一个略显老态的声音问道:“你是谁?”
她吓得汗毛倒竖,连忙转过身来,“我是这座楼的主人,你又是谁?”
“这座楼的主人…你叫什么?”
“白…白景岚。”
“白家的人…你是她的什么人?”
“谁?”
“白祈玉,你是白祈玉的什么人?”
“我是她侄女,我是她弟弟白祈礼的女儿。”
这个老者看起来已有六十岁了,但她行动轻捷,看起来并没有她的声音那么苍老,她站在那里深深地望着白景岚,眼神十分专注。
白景岚见她面相友善,便没有刚才那样害怕了,她试探着问道:“您是…人吧?”
她笑了,伸手示意白景岚坐在椅子上,她们对坐着,一时没有说话,但白景岚感到莫名的一阵放松。她端起桌上那杯茶,一饮而尽,仿佛自然就该如此。
“你能品出,这是什么茶么?”老人问她。
“我只知道这是绿茶。”白景岚答。
“狮峰龙井,祈玉最爱喝的茶。”老人平静地说,语气不带一丝波澜。
“这只杯子,你认得么?”
“这个倒是认得,有冰裂纹的,应该是龙泉哥窑吧。”
老人笑了,把那只杯子拿在她干涸皴裂的手里,凝视着,摩挲着,像是陷进了一段陈年往事。
☆、第二章 西风画扇
月明风朗,夜凉如水,白祈玉散开如云的发髻,身着圆领中衣躺在藤椅上,手中握着一卷唐诗,时不时拿起来看几眼再放在胸口,身边的丫鬟在一边举着扇子一会儿给她扇两下,一会儿给自己扇两下,看得她忍不住发笑。
“你有那么热么?”她笑着问道。
“倒是不热,不过这样圆圆的扇子扇起来很有趣,风是细细的,凉凉的,好舒服呢。”丫鬟弯弯的眼睛和弯弯的嘴角成了一道漂亮的弧线,两个酒窝更恰好到处地挂在她白白的脸上。
“这种扇子叫团扇,汉朝时就很流行了,唐朝的杜牧有首诗是这样写的,‘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白祈玉看着丫鬟认真听她背诵诗词的样子,煞有介事的很是有趣。
“这首诗写的就是我们现在在做的事情,”白祈玉道,“躺在院子里的长椅子上,摇来摇去的,看着星星,用团扇赶着飞虫。”
丫鬟仰着小脸望着天说道:“那那首诗写的一定也是富贵人家的事儿。”
“为什么呢?”白祈玉蹙眉问道。
“因为像小姐这样的富贵闲人,才会没事儿在这儿看星星,”丫鬟自顾自地说着,“像我这样的奴婢就不能一直看星星了,一会儿夫人就要叫我过去伺候了。”她绞着手里团扇的穗子,鼓着腮帮子说。
果然一个眉目爽利的丫头从里屋探头出来,朝这边儿喊了句:“乌朵,夫人叫你打洗脚水去呢。”
那被称为乌朵的丫鬟把团扇往白祈玉身上一丢,便一溜烟儿地跑过去了。
白家也不见得有多富贵,白祈玉心想,母亲若是真的不在乎这几两纹银,就去再买一个丫头好了,她就可以让乌朵只伺候她自己,再也不必受他人驱使了。
乌朵八岁那年,她在一个人牙子的手里第一次见到她,当时父亲说要买几个人伺候母亲和她,她在那么多女孩儿里一眼就看中了乌朵,她的皮肤那么白,一双瞳仁又那么黑,满是灵气的,一点儿也不像其他被贩卖的女孩儿那样呆滞。她央求父亲买下她陪自己一起玩儿,父亲嫌她年纪太小,还不懂得怎么照顾人,可是拗不过女儿的哭闹,只好花五两银子买下了她,又另外买了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儿照顾夫人,那个女孩儿被取名叫翠云。
她终于有了一个童年的玩伴,那一年她十岁,只比乌朵大了两岁。
后来弟弟出生了,家里更加热闹,翠云还要照顾小少爷,所以乌朵开始帮忙照顾夫人的一些琐事,她学会了很多活计,每天更加辛苦了,但她还是一团稚气,常常和白祈玉笑闹,不知疲倦。
庭中树上,桂花开了又落,年复一年,她们就这样渐渐地长大了。父亲请了先生在家中教白祈玉读书,却不许乌朵旁听,有一次乌朵趴在窗外偷听,被先生发现告知了父亲,乌朵因此被父亲责打。白祈玉开始恨先生,她发誓要尽快在学问上超过先生,这样就可以不必再见到他了。谁想还没等到她用这种方法替乌朵报仇,父亲就辞退了先生,而且告诫她不必再读书了,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白祈玉也并不觉得可惜,反正自己字已识得了,再不用读先生叫读的四书五经也是件好事,以后就可以只读自己喜欢的书,唐诗宋词,元人写的戏,明人的传奇,本朝的小说,都好看得很。她也偷偷教了乌朵识字,给她讲了好多她喜欢的诗词歌赋,奇闻轶事,乌朵懂的越多,她越是无比快意,就像在默默而不动声色地反抗着什么,像蚁在噬咬地基,不声不响,却终有一天听得见大厦轰然倾覆。
白祈玉最近很喜欢读康熙朝的词人纳兰容若的《饮水词》,深觉他的词缠绵凄恻,不知他一生有何遭际,笔下的情字竟如此凄神寒骨,伤心处令人不忍卒读。他与他爱的人分隔两地,故有“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他的爱妻离去十年,故有“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而她最爱的还是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
“乌朵,你还记得我们初见时的样子么?”
“记得,小姐的头发很黑,一半散着一半挽着,牙齿很白,又很整齐,不像我,门牙还豁着呢。”
白祈玉忍不住笑道:“你换牙是有些晚。”不过在她的记忆里,只有那双乌黑灵动的眸子,她不记得乌朵有什么缺憾,那都是无关紧要的事,就像现在,她美得像秋月一样明朗皎洁,她更健康,她比自己还要美。
西风瑟瑟,秋扇见捐。她在书里读到班婕妤的故事,那样有才华的女子也逃不过被遗弃的命运,那个倔强的女子,当年不肯与君王同车,待到寂寞深宫的时候,她会后悔拒绝了当年触手可及的温暖么?
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
她有时也会设想,她的夫婿,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也会起初爱她,然后厌她,最终在她年老色衰之时,将她弃若敝屣么?连那倾国倾城的甄姬,能令曹氏三雄均为她神魂颠倒,终了还是“以发覆面,以糠塞口”,凄凄惨惨的收场。
为什么越是读史就越是害怕,怕自己和书上的人物一样,和世间的女子一样,逃不出那样的轮回。
她也曾把这种感觉告诉乌朵,乌朵却不以为然地对她说道:“都是你们读书人想得多,书上写的都是官宦人家,有钱人的事,像咱这平头老百姓的,一辈子光柴米油盐的事儿都操心不过来,能把肚子填饱就阿弥陀佛了,哪来那么多花花肠子。”
她笑了,乌朵就像一剂良药,她真的想不出若是没有她自己会有多寂寞。
☆、第三章 朔风吹雨
白祈玉十六岁那年,父亲为她许配了人家。白家做的是药材生意,父亲为自己挑选的亲家是生意上的伙伴郑家,两家算是门当户对,可郑家的家业要大得多,父亲是有心攀附的,若是两家能够结亲,他的生意更是不知要做大多少,他只有这一个女儿,这也是笔生意,在他看来,成本低得很。为了准备她的婚事,家里也忙成一团,她也要没日没夜地缝制自己的嫁衣。终于要出嫁了,她对自己的夫婿也曾有过很多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