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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京如画-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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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上的美酒被煮得将沸,咕咚咕咚不停地响。
  
  厢房里传来稚趣的童声,必定是谭小宝这一群孩子,正跟着先生念着一阕唐诗,声声入耳清脆,时不时地还能够听见一声连着一声的咳嗽声,却只怕来自谭小宝那一位得了寒症的先生。
  
  顾妩一直盯着宋之徽看,顾妩,辗转着回到宋府,竟是在清河乡间简陋的民居,整整踯躅了一天一夜。
  
  舟车劳顿了一下午,顾妩本就娇生惯养,此番累得很,本在马车上就软绵绵地半醒半睡,被宋之徽抱着回到宋府,连眼睛都睁不开,朦朦胧胧间,被宋之徽哄着喝了几勺粥,就瘫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房间里,燃着熊熊的火炉,温暖如春。
  
  宋之徽只觉得,睡在自己怀中的顾妩的身子,慢慢地暖和起来,松松软软暖暖的,像是糯米丸子一般。
  
  宋之徽听着屋顶檐角传来的水滴叮咚声,大约积雪正在消融。
  
  他静静地听了小半宿,慢慢地起身,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封红纸和一支蘸了墨水的狼毫小笔。
  
  他慢慢地把这一封红纸摊开,入目却是一张婚书,男方一栏早已经填好,“宋之徽”三字端端正正,大约有些时日了,连墨迹都稍微有点消淡。
  
  宋之徽小心翼翼地把顾妩的右手,从松软的缎被中挪出,她睡得深沉,任宋之徽的右手把她的掌心整个地包含著,任他把狼毫小笔紧紧握在她的手心。
  
  宋之徽就着炉火的光亮,按住她的手,一笔一划地写下她的名字“顾姒”。
  
  这个睡梦中的女人,是他想要的娘子!
  
  她是博陵宋府的千金,她的名字叫顾姒,是,这个世上,原本早就没有了顾妩。 
  三十七章——再没有比这更缠绵的一吻——你只消记得,这个世界上,我唯一只爱你!
  
  宋氏清贵,父族五代单传,宋之徽的母亲是宗室之女,他既没有兄弟姐妹,大约只有死去的先帝与还在人世的长公主,勉勉强强算是他的中表之亲,长公主每每殷勤地赶着他叫“徽弟”,又什么时候见过他应声一句。
  
  宋父宋母死得早,那时他年纪小,他连父母的养育之恩,都不曾来得及回报。
  
  他这一生,又曾对谁好过?
  
  他喜欢的,从来也就只有这一个躺在他怀中的女人而已,他甚至不惜让她活在一个虚幻的假象里,小心翼翼地把她束缚在自己的身畔。
  
  她睡着的模样分外娇柔,少了平日里剑拔弩张的恶劣,宋之徽就着炉火的微光,指尖一点一点地在她的眉间摩挲。
  
  “妩妩,妩妩,妩妩……”
  
  宋之徽不知道这一年来,自己是怎么能够把她的名字,叫得这么旖旎柔情,在他的心里,是极其厌恶“顾妩”这一个词的,更遑论要对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叫着这一个讨厌的名字!
  
  宋之徽拥紧怀抱中的女人,四肢就纠缠上她温软的身体,在她的脖颈处,轻轻地啃,唇瓣慢慢地轻咬她的耳垂,微不可闻地唤了两声:“顾姒,顾姒……”他只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地唤着她的名字。
  
  她在睡梦中,被他招惹着,只觉得耳畔痒痒的,迷迷糊糊中,气呼呼地伸手推开他:“宋之徽,别闹,别闹,别闹……”娇气地嘟嘟囔囔。
  
  宋之徽就再也睡不着了,过去种种,不多时就浮现在他的脑海,以前,她远没有现在这样温顺,几乎从来不会黏他,不高兴了就躲在衣柜里,缩成一团。
  
  他知道她多么心不甘情不愿,管她是对是错,管她跋扈还是嚣张,管她撒脾气使性子,一味地只是娇纵宠爱着,平日里,连手指头都舍不得弹她一下。
  
  他翻来覆去地在她唇角、耳畔轻吻,两手隔着衣衫,在她的身上四处肆虐,直把睡梦中的她、也揉得气喘吁吁的,只是她累得很,一时半刻也醒不过来,不过是任由他胡作非为,她蜷缩成一团,身子越发娇娇柔柔起来,像一只糯米团子,任他揉捏。
  
  屋檐角的淅淅沥沥声,入耳越发响亮起来,却是已经下起雨来。
  
  宋之徽眯着眼睛养神,半醒半新间,只听见炉火的“劈剥”声,不多时也按捺不住,不知不觉半宿过去了,他从来醒得早,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可以看见天际隐隐有光,却已经是黎明时分了。
  
  屋外似是已经大雨磅礴,宋之徽突然听见走廊上,响起一阵接着一阵纷纷攘攘的脚步声,他还来不及表示不悦,却听见小心翼 
翼、忐忐忑忑的磕门声。
  
  宋之徽看一眼嘤咛一声醒转的佳人,唇间带笑:“顾……妩妩,你醒啦?别理他们,再睡一会儿,我去看看!”说话间,虚虚披了一件外袍,走了几步去开门,犹自还带着一点恼火。
  
  宋府上下已经灯火通明,跟随了他多年的管家宋一,正站在门边,恭恭敬敬地低声禀告了一句:“欧阳大人,从京都派来的人,连夜来报,请大人您立即回京……”
  
  虽然常有卷宗从京都送来,只是这样连夜送达,只怕京都中情况有变。
  
  宋之徽接过宋一手中的信件,就着走廊里长明的灯盏,一目十行地迅疾阅毕,把信件扔回宋一手中,语气却是从容到冰冷:“你这就去稍作准备,我们马上回京……”
  
  他一从走廊回房,就带进一阵冷风。
  
  顾妩被这扑面而来的凉意,冻得完全清醒,靠着软枕而坐,墨玉般的双眸,只盯着宋之徽,眉角微微蹙起:“京都出事了,您要回京吗,现在吗?那么我呢?”
  
  “对,我现在就回京,你先在清河再呆一阵子,过几天我来接你!”宋之徽替她拢紧被子盖好,“不是什么大事,你不要担心……”
  
  他始终放心不下她,只是此番匆匆回京,必定日夜兼程,又舍不得她受着舟车劳顿的辛苦,她本就虚弱,他可不敢拿她的身体放肆:“我把宋一留在这里,照顾你!妩妩,你要好好听话,不许耍孩子脾气……”
  
  走廊上,宋一已经叠声催促,宋之徽只絮絮叨叨地嘱咐,他已经太习惯了与她厮守,为这偶然的分离,立时就觉得惶恐。
  
  雨滴落在屋檐上,像是翻滚的砂石一般,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顾妩呆呆坐在床上,被衾里,似乎还残留着宋之徽的体温,鼻尖隐隐绰绰缠绕着宋之徽身上、独有的药草微涩的气息。
  
  方才,她急匆匆地醒过来,听着宋府内外急匆匆的脚步声,听着宋之徽事无巨细的嘱咐,急匆匆间,他已经出了门,她犹自还回不过神来。
  
  雨下得实在大,仿佛倾盆一样,流下屋檐的时候,“叮咚叮咚”地响,天色却慢慢地明亮通透起来。
  
  宋之徽早已经出了宋府,过了这么久,此时,他的马车一定行驶过半个清河小城了吧!
  
  她静静地起身,慢条斯理地穿好衣裳,站在窗户边,雨帘笼在天际,路两旁犹然还留着没有消融的残雪。
  
  顾妩突然听见楼下传来的轰隆声,似是宋府的大门被踢开,她被这巨响,吓了一跳,惊愕地转身,突然看见宋之徽去而复返。
  
  宋之徽站在门边,浑身湿漉漉的,鞋履俱湿,脚踩在绵密厚实的地毯上,留下两行泥泞不堪的印迹,脸上微微一笑。
他笑得浅,星目之上,剑眉飞入鬓间,雨滴犹顺着发丝滑落。
  
  顾妩为他这一笑,而觉得心神荡漾,只愣愣地问了一句:“宋之徽,你……”
  
  “对,我忘记了亲你!”宋之徽的衣衫俱湿,伸手环在顾妩的腰上,俯身就吻在她的唇上,轻轻的,旋即放开,“这一回,我真的走了!不要担心!你只消记得,这个世界上,我唯一只爱你!”
  
  再没有比这更缠绵的一吻! 

美人如花隔云端 。。。
  三十八章——美人如花隔云端——大约是心痛吧,她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只是更多的,却是庆幸,原来她还活在!
  
  积雪不过才消融了几日,融雪肆意流溢,清河乡间漫地是泥泞不堪,谭小宝靠在自家正房前的木头栏杆上,虽然一连几日都是晴天,栏杆经了雪水,依然还是觉得胳膊湿漉漉的冰凉。
  
  清河城乡间民风淳朴,不止乡宦子弟、名门世家,喜好读书,因为生活略比别的乡镇富足,人人都自诩耕读传家,农忙季节之外,即使普通村民,攻读都极其勤奋。
  
  谭小宝原本日日都要走上半个乡间,去附一位乡宦家的学馆,如今因为新来的这一位叫贾砚的先生,租住了自己家的房子,又设了一个小小的学馆,就在自己家里读书。
  
  谭小宝越发觉得读书识字,有滋有味起来,他的手上握着一本启蒙用的《千字文》,朗朗上口,读得不亦说乎,犹自还带着一点清河的乡音,清河的语调惯有一点婉转的软,《千字文》被他读得分外稚趣。
  
  谭小宝听见厢房的门被推开,发出“吱呀”的一声,急忙把手上皱巴巴的旧书,放在木凳上,一溜烟窜到厢房门口,像一只小耗子一样,巴在木柱后面,探出半个脑袋,笑得淘气讨好:“贾先生,您要出门吗?”
  
  这半年来,谭小宝跟着贾砚读书,又日日与他相伴,这一位先生脾气极其温厚,待人和气,谭小宝自觉心中敬佩有余,越发与他情谊深厚起来。
  
  被称为先生的贾砚,脸上微微一笑,神色如常亲切,他却是带笑和气的时候更多,几乎是从来没有动气的时候的,身上一件半新的青布棉袄,大约洗得勤的缘故,布料看上去分外绵软,顺服地贴在身上,却是显得他身形削瘦,服色被洗得半褪了,因而就显出旧旧的沉稳厚重的青来。
  
  “对,如今天气越发寒冷起来,把我冻得像一只寒号鸟,天天抖抖索索的,前一阵子,我不是,在街上的裁缝店定制了一件新棉袄吗,这就过去取了来!”他摸了摸谭小宝的脑袋,“回家的时候,在街口带一包枣糕回来给你,好不好?我记得你喜欢吃枣糕的!”
  
  “先生,我没有那么贪吃啦,只有你,才把我当成小孩子,我爹天天赶着我去挑水,我娘天天撵着我去砍柴呢?”谭小宝的个子矮,只能够及到贾砚的腰间,脑袋在先生的青布袄面上,用力地蹭了蹭,“我不稀罕枣糕,我跟先生一起上街逛逛去!”说罢,就欢天喜地地携了贾砚的手,乐不可支地跟在他的身后。
  
  清河内城不大,街市两旁都是梅花树,初冬的早梅已经凋零,只有零星花瓣挂在枝头,贾砚牵着谭小宝的手,慢条斯理地走,他走得徐徐的,脚步不急不缓,迁就着谭小宝的步伐。
  
  风动之处,残梅随风零落,间或就有几片残花,落在他的额头,隐约还留着一点隐隐的暗香。
  
  谭小宝一边亦步亦趋地走,一边侧着头盯着他看,他从来就觉得,住在自己家里的这一位先生,与自己以前所有的老师们都不一样,贾先生说话总是从从容容的,脸上总是淡淡含笑,连他们背书背不出来,都不会骂人,更遑论会挨板子了。
  
  他觉得自己的贾砚老师是不一样的,长得也好看,连乡宦家天天穿着锦绣华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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