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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征求你的意见。”
一道耀目白光闪过,有柄利剑架在他脖子之上,再往下一分便能刺穿他的咽喉。
“我有你这艘船便可。”
少年面无表情说完这句话,手一侧,眼看着就要将寒剑喂入他的血肉里。
“师哥住手!”
一声突如其来的娇呼制止了桑上生蓄势待发的小动作。
他转动眼珠,饶有兴趣的朝说话人看去。
那少女正焦急望着黑衣少年,她大概还没完全缓过劲来,小脸纸一般苍白,胸脯上下高低起伏。
“他很烦。”剑锋凝在半空,少年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少女深吸一口气,朝船边慢吞吞走来。
“师哥,难道你想让我来划船么?”她朝那黑衣少年扬起下巴,小巧的肩膀轻轻颤抖,如秋风中的落叶惹人垂怜,“我很累,你要让我保留体力。”
黑衣少年眉头一拧,终究还是撤回了宝剑。
桑上生静静躺在原地,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这位船家,我们兄妹俩大老远赶来,历经千辛万苦才到这里,能不能请您通融一下,带我们度过这条河?”
少女蹲□,客客气气的朝桑上生说话。
她模样周正,大红衣衫裹在玲珑有致的身躯上,仿佛一支带了露水的花苞,新鲜娇嫩。
——这才对嘛!求人就要有个求人的样子。
桑上生转头一笑,懒洋洋道:“小姑娘,你们这是打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唔,这可是一个千古之谜的哲学难题。
“从来处来,往去处去。”
少女也抿嘴回了一个甜笑,面颊上露出两只俏皮的梨涡,说话间她拢了拢乌黑秀发,如水丝袖顺着手腕滑下,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肌肤。
桑上生的眼珠子有些发直。
“再看就剜了你的眼睛。”一个阴寒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切,师兄妹而已,又不是老婆,小气!
桑上生心里腹诽,目光肆意沿着少女的手腕一路滑下,忽然定格在她腰际——那里挂着一个金色锦囊。
“船家,我已经答了问题,请问这渡河你是去还是不去?”少女见他久久没有搭腔,话音里禁不住带上三分焦急。
“去,怎么不去。”桑上生再看那锦囊一眼,意味深长勾起嘴角,“只要你们给钱就行。”
银色小船在水中慢悠悠流淌着,微凉河风吹进了船篷里。
“这河真好看。”红衣少女望着脚下粼粼宛如翡翠的碧波,表情有一刹那的惊艳。
“那可不?”桑上生在船尾卖力划着桨,声音欢快,“姑娘要不下去玩会儿?”
少女还未答话,那黑衣少年已经伸出大手将她拎回了船篷里面。
“你敢?”他瞪她一眼,眼中有浓浓警告之意。
少女咯咯一笑拍了拍他手臂,似是示意他安心。
“船家,我们无冤无仇,你又何必害我?”她清脆的声音宛如黄鹂,“你守的这条河分明是吃人河,我若是傻乎乎跳下去,不死也要脱掉骨肉皮。”
话音落地,她捡起脚下半截麻绳丢入河中,略略浸了片刻捞起,只见那原本拇指粗的麻绳已被烧得只剩一条细细的线芯。
桑上生见状轻哼一声,不再多话。
“没鱼的河里头,住的都是鬼。”少女回头朝黑衣少年嫣然一笑,“师哥,你说也不是?”
少年没说话,只是挑了挑眉。
三人一路再无言语,很快便快到对岸停泊处。
“对不住二位,天色已晚,我这船还得马上返回,来不及下锚。”
离岸边还有数丈距离时,桑上生立在船尾上,朝船篷中人假惺惺拱手致歉。
黑衣少年二话不说抱起少女纵身一跃,稳稳当当落在岸边,半分水滴也不曾沾染。
“有劳师哥。”少女从他怀中站起,有些难为情的咬住下唇。
——哟,少年郎功夫不赖嘛,桑上生这么想着,饶有兴致的摸起下巴。
不过更让他感兴趣的是红衣少女,不管怎么看,她都应该是一个颇有武功根基的人,那付清奇的骨架也是难得一见,怎么就偏偏一点轻功也不会呢?真是可惜。
摇了摇头,他摆舵告返。
行至河中央,桑上生的视线被船篷一角的忽现的碧色吸引住。
心爱的银蓬船船底不知于何时被人用剑割开了一个小口,具有腐蚀性的河水正悄无声息漫进来。裂口虽不大,但已能保证他无法返回对岸,只能葬身于这片吃人的翠河里。
一丝精光从他眼中闪过。
“少年郎,你好狠的心!”他丢开船桨哈哈大笑,笑声如惊鸿,笔直飞进云霄中。
越过了翠河,少年少女在一望无际的戈壁上缓步前行。在这样苍茫浩瀚的景色中,天子骄子们也不过是两只渺小的蚂蚁。
“咳咳!”少女忽然停下脚步捂住嘴巴。
“又疼了?”少年转头过来看她,眉头皱起。
少女没说话,只是从锦囊里摸出一粒丹丸吃下,方才松开捂着嘴的手。
五指指缝间隐约有鲜红的液体渗出。
“……迟早要杀了那畜生!”少年郎望着她苍白的面颊,眼睛里沉淀着纯粹的黑暗。
少女默不作声别开眼睛。
“庞弯!你给我争气一点!”
少年见她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紧握成拳的指关节发白,怒不可遏。
他还记得三个月前见到她时的情形——脆弱破败,满身伤痕,胸口插着一支毒箭和一柄寒刀,刀锋自她前胸插进后脊梁窜出,就像竹签刺穿碎肉般冰冷残忍。
杀她的人意志坚决,下手皆是心脏要害,硬是半点儿后路也没留。
她本该当场死亡的,只是杀她的人千算万算没有想到,她的心脏长在和别人完全相反的位置。
天赋异禀救了她。
“是呀是呀,师哥放心,我定会亲手捅他一刀。”少女朝他敷衍一笑,笑意丝毫没有到眼底。
“……阿爹说得对,你心太软,这圣姑不当也罢。”少年冷冷看她一眼,转头朝戈壁深处走去。
少女苦笑抿嘴,提起裙摆摇摇晃晃跟上。
他说的对,事到如今她已没资格做魔教圣姑,不可一世风头无两的时代,终究是过去了。
“你确定孤宫的大本营是在这里?”
望着远处一望无际的浩瀚荒漠,少女忍不住开口。
“我的情报不会有错。”少年不紧不慢的朝前走着,似乎有极大的信心。
“这宫主好奇怪,怎么会把宫殿建在一个如此人迹罕至的地方?”少女纳闷。
“你以为这里不过是处寻常的荒漠?”少年冷笑一声,慢条斯理道,“这一路走来,那鲫鱼背,黑风谷,吃人河,哪一处是能安生过人的?孤宫宫主倒是好本事,选了这样一处得天独厚的静谧之处深居,怪不得江湖上无人知晓老妖怪的踪迹。”
少女没答话,只是默默跟着他前行。
——老妖怪?不是说孤宫宫主是一个爱慕桑婵的翩翩玉面郎吗?
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在小镇上听王刚说书的时光。
那时的她对未来充满幻想,坚定不移的相信所有美男子都会无条件爱上她,即使后来有了桑婵仙子这样逆天的出现,她也曾一度傻傻认为,自己是可以战胜所有角色的万能女主角,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是啊,没有什么好担心的,除开自己的小命罢了。
如血的夕阳落入了地平线,大而华丽的半圆火球,印得她面颊通红。
“你恨吗?”
不声不响走在前面的少年,忽然来了一句。
少女被他问得一怔。
“恨啊。”过了片刻,她轻声答道。
“所以明知这里是龙潭虎穴,也要随着我来?”少年笑了一声,很是揶揄。
“反正在山上呆着也没什么意思。”少女柔柔应着,极其乖顺。
“你若肯听我的话,等做完这件事,我便会帮你报仇。”少年声音坚定,脚步不曾停息。
少女嗯了一声。
随着最后一丝阳光埋入地面,东面的墨兰天上挂起一弯新月。
一座峰峦雄伟的高山出现在两人眼前,在那漆黑的峭壁之上,隐约现出琼楼玉宇的痕迹。氤氲的雾气中,遥遥的灯火和繁星交相呼应,几乎难以分辨哪盏自天边点燃。远远望去仿佛一幅名家泼洒的丹青水墨,上面点缀着闪亮的金箔。
那是可望不可即的幻虚楼阁。
六与十二
在幻虚仙境的十二层里,坐着一个衣着华贵眉眼清冷的男子,此刻他正倚在书案上,慢条斯理用竹签和帆布搭建模型。
那些本来平凡无奇的原料,到了他手里以后仿佛被赋予了魔力,随着卷曲粘合变成一座精致的微型风车。
只见公子拿起一把折扇对着风车晃了几下,风车依呀旋转,带动座下一侧的黑色纽带;待纽带向前滑出约一寸的距离时,一颗圆溜溜的小球沿着纽带滚下,准确无误跌进沙盘的凹槽中;只听咔嚓一声响动,沙盘另一端的豁口打开,一股清水潺潺流出,开始冲击立在旁边的小型水车;小水车在水流冲刷下徐徐转动,不知带动了哪里的机关,随着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室内一架织布机竟自行运作起来,纺出了一片细细的布条。
以小博大,无中生有,这便是机关的奥妙之处。
可饶是这样,公子还是对自己的作品不满意,他琥珀色的双眸静静盯着转悠的小水车,心里琢磨着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对。
对了,是重量,水车重量超过了预期。假如那水车能多转三圈,织布机纺出的布也就能再宽一分,时间终究是短了些。
想通了,便伸手去拿水车,准备改得轻一些。
“少宫主,有客人上门了。”一个灰衣侍卫出现在门口。
华衣公子没有停下动作,只是挑了挑眉道:“这次到了第几层?”他面不改色。
数十年间里,能够来到这座山崖下的人少之又少。不过即使那些人成功来了,也根本不可能攀上宫殿顶端,顶多到第三层就被打得落花流水,实在无聊至极。
侍卫埋首道:“他们动作奇快,已经上到了第六层。”
华衣公子一怔,这才转头正眼看那侍卫。
“是什么样的人?”他有几分好奇起来,
“来者是一男一女,都很年轻,男的大约十岁,女的更小,只有十五六的样子。”侍卫恭谨汇报。
“是么?真是英雄出少年。”公子露出很久不曾有过的笑容,满屋的绮丽顿时都失了颜色。
“禀少宫主,那闯关少年已经被梅殿主拦了下来,掉进了混沌牢里。”侍卫埋头补充着,连口大气也不敢喘,“只留下姑娘还在负隅顽抗。”
“哦?为什么要留着?梅殿主太久没遇见一个练手的,想多玩玩?”
公子漫不经心拆解着水车的骨架,神色平淡如常。
“因为梅殿主在她身上发现了金玉锦囊。”侍卫咬牙说出真相,心头蹬蹬狂跳如雷。
公子手中的动作顿住。
“那个小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隔了好半晌,他的声音才不咸不淡响起。
“因为一路上有少年照拂,所以没有受什么伤害,现在她正与梅殿主对持,嚷嚷着要我们放人。”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