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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何呆滞——不好,脖子上好凉……
作者有话要说:
☆、信王千岁
轿子颤巍巍地上路了。抬了两个人,再加上提心吊胆腿脚发颤,轿夫们明显有些吃力。
“这位壮士……一切好商量,咱能否拿开这个……好生说话?”几何脸上赔笑,心里叫苦不迭。今日出门真是没看黄历,怎么遇上了这等倒霉事!
那男子架着匕首,无声地喘息着。几何定了六神,抬眼望去,不由一呆。
眼前这穷凶之徒竟生了一副绝好容貌!他肤色白皙,眉毛斜飞入鬓,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开阖之间寒光凌厉,下方鼻子高而□,紧抿的嘴唇愈显单薄。飞溅状的血迹遍布在他白地云纹织金缎袍上,观之宛如一头呲牙示威的猎豹。几何一时却瞧不出受伤之处,只能静观其变,伺机而动。
“阁……下眉骨奇隆,看似人中之龙,日后必成大业。”几何挤着笑,绞尽脑汁地吹捧起来,“今日有此举动,必是遭了大难,不如放下刀兵,化戾气为祥和……”她的手在袖中偷偷摸向了新造的遂发手铳,琢磨着啥时候趁贼人一松懈能把火药给装上……
“你是什么人?”那男子的双眸突然闪耀出慑人的可怕光芒,顶在几何脖颈上的匕首非但未松懈半毫,反而又加了几分力气!
几何被顶到轿箱边,连转头都困难了,更别说低头上药了。世人说的真对,火铳关键时不如袖弩!“小女子……学过几年看相……”
“是吗。”那男子冷冷地嘲讽着,“继续说。”
“咳……阁下剑眉凤目,鼻正唇薄……”几何苦着脸编造开来,记得父亲说过,唇薄的男人不要招惹,都是些刻薄狠辣的主儿,今日看来,所言非虚!
“到前边看看!你们几个,去那边!”街上传来叫嚣声和大队人马经过的杂音。“把方圆五里全给封了,一户一户地搜!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男子闻声变色,一把将几何揽入怀中,这下钳制得更稳当了!“过了安乐胡同一直往西走,”他低声吩咐着。
几何叫苦不迭。这个姿势就算她把手铳拿出来也没用了!心气一失,她腰杆一软,整个人缩了半截。
“噢!”身后的男子却突然闷哼一声,似被碰到了什么痛处。几何欣喜地感觉到了,那男子腹部有伤!刚进轿时他双手向前紧握匕首,袖口挡住了腹部情况!
“这位大哥,”她不动声色地开始了左蹭蹭——右蹭蹭——上蹭蹭,她要找到伤口的准确方位,一击制胜!
“你少耍花招!”耳后突然传来男子虚弱的警告声,“若被东厂走狗看出了破绽,你就与我陪葬!”
东厂?几何蓦地一怔,“你是被东厂追杀?”
“是又如何?”男子冷冷回话。
“那你就是好人了。嗨!”几何大大松了口气。原来不是穷凶极恶之徒,害她白担心了半天。
“呵。”那男子见状冷笑,“如今竟连妇孺都知东厂之害了。”
“妇孺怎么了?”几何不服气了,“一样吓的你这大男人用刀逼这么紧。想轿里这么小,就算是有变,你怎样杀不了我?”
那男子迟疑了片刻,缓缓将匕首自几何脖前移走。几何赶紧从他怀里蹦出,缩到角落慢慢活动脖颈。偷瞄端量着,那男子的腹部似是受了重伤,血流不止的样子,不过,伤口看起来很奇怪……哎!几何慌了!他怎么闭眼了,晕倒了!
“哎?哎!你醒醒啊!”这怎么办?几何支着瘫倒在身上的血人,手足无措了!这说倒就倒,也不知哪儿的伤,可别死在她的轿上啊!说不清道不明了!
“快!快寻个郎中!”几何打开轿帘轻呼,“这人不行了!”
轿夫称诺,轿行飞快。
几何心中默念着佛号,慢慢将那人血染的衣袍揭开,最外为白色织金缎,中为绞绡直身,几何一边剥离一边咋舌,没想到这厮还是个有钱人。揭开最后一层,几何被那血肉模糊的伤口惊呆了!
皮开肉黑,四散绽裂——这不是寻常刀剑之伤!分明是……火铳所致!
是枪伤!
东厂,追捕,封锁,枪伤……几何灵光一闪,不行!不能去寻郎中,那是自曝行踪!“快!就近找家客栈!要间上房,快!”
事态紧急,只能多有得罪了。几何吐了两手吐沫,飞快将男子脸颊溅血擦抹干净。下轿前又跟轿夫要了两身外衣,将男子周密裹好抬入上房。
“少爷喝多了。”几何平静地扫视着几位轿夫,“今日之事若泄露半分出去,我让你们全部进宫,给太监倒马桶去!”
要了瓶杜康,支开了闲杂人等,几何烤了匕首,开始动手了。想这男子命也够大,受了枪伤误打误撞地竟遇上了她。
喷上白酒,几何慢慢挑开了发黑的皮肉,将铅弹残渣逐一剔除……许是探得过深,清理的尾声,那男子重重哼了一声,痛醒了过来。
“别动。”几何没功夫跟他解释,“不想死就别动。”
“这是哪里?”那男子睁眼,一个激灵捂住了腹部,“你在干什么?!”
“花间客栈。救人。”几何举刀叹了口气,“念在你是好人,本姑娘才出手治你的枪伤。里面的东西都清理好了,你若还有别的行家可用,我马上帮你传话去。”
那男人将信将疑地打量着几何,又瞧了瞧床边的弹渣,“你会……行家?”他的眉头眼角拧出了一道漂亮的微弧。
“放心吧。我……”几何咽下了后面的话,她不是行家谁敢称行家?“本姑娘的手艺没问题,就看你忍不忍的住了。算你倒霉,醒的太早了,待会可能会把你痛死。喏,咬着。”她将缠好的绢布扔了过去,“到时会先给你蒙床被子,你放心地喊吧。”
“哼。哪来那么些花哨玩意,下刀便是。”男子轻蔑拒绝。
“好,有种。”几何赞许,放下匕首,从袖中掏出遂发手铳,摸出弹筒。
那男子惊呆了。
“枪伤用寻常药是止不了血的,把伤口烧糊才能完全止血哦,否则,就算我现在救了你,你也迟早死于伤寒。”几何用牙咬掉弹筒的纸壳尾盖,含住弹丸,快速将弹筒内的火药倒出,“幸好这火铳不是近距离打的,否则……”她晃燃了火捻子,扯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准备好了哈!你马上就要体验一下‘死去活来’的感觉了!”
那男子看傻了,已经失语了。
几何解释完毕,将被子盖到已然魂魄游离的男子头上,将火药撒满伤口。
一二三,点火。
……
那男子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正午了。
“这是哪儿?!”他挣扎起来,吃痛又躺了回去。
“我回答第二遍了,花、间、客栈。”几何用手支着下巴,无聊地打着哈欠,“是本姑娘救了你,你的枪伤现在没事了,回家好好养着吧。”
男子眉头紧蹙,环顾四周,默默思索了好长时间。
“你不会失忆了吧?”几何心头一惊,困意全无。她别好心救人不成,从此再多个累赘!
男子幽幽转头,冷冷望向了她,“你很怕我失忆么?”瞳仁中竟半点热度也没有。
“你这人!”几何气急。“怎么说话呢!”她好歹算个救命恩人啊!
“我会报答你的。说吧,你想要什么。”男子脸上没有半分喜怒。
“你……”几何快晕厥了。
“哦对了,送佛送到西,姑娘帮我出去买身衣服吧。”那男子很自然地吩咐着,“顺便带点米粥回来,打盆热水,再雇顶轿子。”
几何气鼓鼓地带上房门,心里越想越冤,苍天啊大地啊,这都叫什么事啊!得!权当上辈子欠这人的,她这辈子还清,下辈子就不必再受其害了!
左臂提着杨柳居的米汤罐,右臂夹着绮云阁的锦袍装,两手端着一盆热水,几何一脚踢开了房门。
呀呸的,这事要是戴龙城知道了,一定会骂她个狗血喷头的!救人没回报罢了,反倒贴上许多银子!她怎么这么好心啊,还给这混蛋买顶好的东西!
那男子只是在床上斜睨了一眼,心安理得地等着几何将水盆端到榻前。
“我起不来。”他言简意赅。
几何在心里问候了他八代祖宗,将盆放在榻边,冷脸搭了把手。
“梳子、镜子。”那男子坐稳,平静地瞥了她一眼。这架势,仿佛一个先生在耐心地教导徒儿该如何办事。
几何压住满腹火气,取来了梳子递上,将镜子捧于人前。
男子不置可否。自己慢慢笼了衣袖,将绢巾伸直,提了两角,入水盆沾湿。一飘,一回,合拢,略拧干,如蜻蜓点水般轻抚面颊……几何恶狠狠地瞪着,瞪着,渐渐看呆了。那男子理容、梳头、举箸、正衣,一举一动,皆如行云流水,灵雅熨帖,贵气天成。她从未见识过这样的景致……
“我要换衣服了,姑娘若不介意,帮个忙吧。”他冲几何示意,该那叠衣服了。
“我介意!介意!!”几何实在忍不住了,“男女授受不亲!本姑娘也是正经人家的小姐,不是呼来喝去的使唤丫头!”
“哦。那算了。”他慢条斯理自言自语着,“怎么小姐早前不介意,现在却开始介意了?这衣裳,唉,换不上了。”
“你!”几何想死的心都有了。观音菩萨啊,她上辈子是造了哪门子孽,招惹了这样一个人!也罢!医者父母心,她豁上去了!赶紧打发了这人走!
“好了!大爷!轿夫在门口,轿子在外面!”几何后槽牙都快磨断了,“可以喊人扶你出去了吧!”
“哦,”那男子应允,神色没有半丝不妥,“对了,你昨日是怎么把我弄进来的?没有让人觉出异样来吧?”
“裹着衣服,抬进来的!”几何刻骨体会送瘟神的迫切了,“说您醉酒了!脸上都弄干净了!我一夜没离开屋子!一点破绽也没有!”
“怎么弄干净的?”男子疑惑摸着自己的脸。
几何突然消气了。她心底隐隐荡漾出一丝阴暗的愉快,这么干净的人,要是知道昨天她怎么给洗的脸……“权宜之计,权宜之计。”几何强忍着笑,“总之是没露破绽。趁着天亮,我赶紧叫人来,您快走吧!”
“我走?”那男子眉头一蹙,尾音上扬。“姑娘就这么送我走了?”
“你还——想干什么!”几何瞪大了眼。
“那姑娘何时跟在下谈您想要的东西?还有姑娘尊府何方,在下不知,日后如何遣人将酬金奉上?”
“你……”几何出离愤怒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你不走,我走!”她一刻也不想见到这个人了!“若知你如此看人,我当初一定不会出手救你!”她甩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六月初一,礼部正式认定几何为日本国的上杉郡主,上杉郡主领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盛装入宫觐见皇后娘娘。
几何在尚宫局、尚仪局、尚服局女官的摆弄下,穿上了古怪得不能再古怪的日本郡主装……不说那鬓发梳的难看极了,那衣领啊,就算是夏天,怎能一直开到后背?那裙摆紧的!就不能多费点布料吗?还有那木头鞋!日本这么穷吗!居然穿木鞋!还要把脚趾分开!几何上妆后是浑身不自在,走一步绊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