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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皇帝!
几何有安民厂厂督腰牌,在宫内仍是通行无阻。可到了乾清宫,却被告之,皇帝不在乾清宫,在交泰殿。几何叹了口气,又急忙奔交泰殿而去。
远远地,能见到有宫妃仪仗停在外面。几何瞧了瞧,一个宫人也不认识。
交泰正殿前,有两个小黄门正在嘀咕着体己话,看言语间肆意随便的模样,像是其中管事之人。几何挤了笑,走上前去插了话,“可否请公公通传一声,安民厂厂督上杉几何有要事求见陛下。”
“哪……儿的?上什么山?”一个小黄门白眼一翻,扯着上扬的腔调。
“去去去,瞎了你的狗眼,没看见我们贵妃娘娘在里面吗!”另一个挺着腰,手指一点,“赶紧滚一边,候着去。”
“那禀告贵妃娘娘也行,就说安民厂……”几何一喜。
“你活的不耐烦了是吧!”两个小黄门跳脚一起训斥了开来,“这个时候管你命长命短的,坏了里面的好事,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几何讪讪退下,一时也无计可施。她只得在外面哆哆嗦嗦地揣手干立着,感慨今非昔比,竟连一个能传话的熟人也没了。天慢慢阴上来了,似要下雪了。
过了一炷香的光景,打里面晃悠出一个紫服太监,伸了个懒腰,一见几何,赶紧弓腰跑了过来。
“哎呦厂督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竟是曹化淳,“大冷的天,您站这儿干吗啊!”
“曹公公安好,”几何一见是他,心下欢喜,可是有帮忙通传之人了,“微臣有要事想觐见陛下,不巧……”
“不碍事,不碍事!”曹化淳连搀带拖的拉住几何,“陛下要知道您来了,还不知有多欢喜呢!”
“可是……”几何瞥着边上那俩小黄门,尴尬不已。
“这群狗崽子哪认得您老人家,”曹化淳瞪了眼那俩面如死灰的小黄门,“这也是奴才的罪过,教导无方,厂督大人大人大量,莫要与他们一般见识……”
几何被曹化淳请进了大殿,打了棉帘,却根本没瞧见皇帝和贵妃的人影。
“陛下在内室批折子。”曹化淳轻声指点着,“贵妃每日这个时辰会来送茶点,无碍的。”
“哦……”几何红了脸,她明白曹化淳之意。
“奴才去给您通传一下?”曹化淳不笑不开口。
“那可不必麻烦公公了,”几何哪好意思再劳驾他,再说交泰殿她熟的很,根本无需人领路。
故地重游,物是人非。几何沿着旧路慢慢走着,心内感慨万千。一道又一道的棉帘,大殿,耳房,直廊,内室……她不用闭上眼睛,就能浮现出这里旧日的样貌——遍地的木屑,赤臂的先帝,山海舆地大图,三大殿的图纸……好快,这里换了主人,已有两年多了……
几何走近内室门,见外面竟是一个人也没有。几何心头诧异,两人如此避讳,莫不是……她哪敢直接冒失地走进去,先弓身趴在门边,听听动静。
——“皇上还担心什么,这样的人,死有余辜!”田贵妃冷冷的声音冒了出来。
哦,两人没在办那事就好,几何心下一松,可她还未来的及站直身子向门槛迈去,就听得田贵妃下一句紧接了上来:
——“已经办了魏忠贤,戴龙城,就不差这个袁崇焕了!”
几何如闻惊雷,赶紧将身形缩了回来。
☆、云胡不喜
“他和那两个不一样……”朱由检的声音似是很疲惫。
“内里都是一样的;都是深藏不臣之心;结党营私;目无君上!”田贵妃语速流畅;口齿清晰;“皇上;外患好除;内虎不可养!那袁崇焕不过一城之将,昨儿个就敢质问皇上;改日他若成了戴龙城、魏忠贤这样的人物,皇上您再想除他;就难了!”
“临阵杀将……”朱由检有些犹豫。
“正好给后来人一个教训,别学着某些人自恃功高,就敢斜睨天子。”
“袁崇焕倒是难得的将领,会不会……”朱由检还在犹豫。
“皇上,这皇位来之不易啊,若王恭厂事败,还不知要再等多少年!您除去魏忠贤费了多少劲,除去戴龙城又花了多少心思?嫔妾看这个袁崇焕桀骜难驯,若今日放虎归山,日后之害必远甚于魏戴!皇上,先安内以尊王,尊王而后才能攘外。当断不断,反为其害啊……”
几何听得心惊肉跳,冷汗直流,这厢哪敢久留,赶紧垫着脚尖跑了出去。跑过直廊,跑至正殿耳房,她才突然冷静下来,不,不能这样直接跑出大殿去……不能让他们知道她来过!她灵机一动,“哎呦”一声,贴着墙滑坐了下去,旁边的花瓶,应声碎了。
大殿的曹化淳果然闻声赶了过来,看见几何捧心坐在地上,吓了一大跳。“厂督大人您这是……”
“刚和公公分开,走到这儿,就觉得心里不舒服,原想着坐一会儿就好,没想到……”几何的心本就吓的砰砰跳,脸煞白、心乱慌、上气不接下气的种种感觉,都不用刻意伪装。
“奴才赶紧给您传御医!”曹化淳急了。
“千万别!”几何一把抓住了他,“曹公公,我求您一件事。您是从小看着皇上长大的,就您是真心为皇上好,这件事,我不想让皇上知道,不想让皇上这时再为我的事分心……”
“哎呦厂督大人,皇上要是知道您如此为他着想,还不得开心的……”曹化淳却另辟思路了!
几何满脑都是乌鸦鼓噪,她弄巧成拙,搬了石头反砸了自己的脚!当下只得拉下了脸,低声在曹化淳耳边阴阴说道,“曹公公可能不了解,本督的性子是知恩必报的。皇上不喜欢病怏怏的人,曹公公,今儿个本督入宫了吗?”
几何被内宫的轿子送回了山东承宣布政使司右参政府。下轿被冷风一吹,才恍惚清醒了过来。
王恭厂……先帝……戴龙城……她现在知道了这些事,又怎样?
又能怎样?
一个闪念随着突至的飞雪醍醐灌顶袭来:如今爹娘夫君均已不在,她因何还留在京城?
“夫人,有位高丽的金掌柜候您半晌了。”秦二打院里跑出来,给几何撑上伞,“说您定的虎皮到货了。”
“我定的虎皮?”几何回神,有些诧异。
“他说时间太长,您可能一时记不起了,是您在成亲那年和大人一起在古北口定的。”秦二小声嘀咕着。
几何心里咯噔一声,“我先去换身衣服,你让他在花厅等我。”
成亲那年、她和戴龙城、古北口,与这三者有联系的,只有一个人:萨哈廉!
几何揣了遂发手铳,谨慎万分地向花厅走去。
进了花厅,果然见一高丽商人满脸带笑地候在正中,后面一人棉袍棉帽捂的严实,手里还拎着一色彩斑斓的整张虎皮。那冷静锐利、精光四射的眼神,是如何也掩饰不了的。
正是萨哈廉。
几何不动声色地散了众人,那高丽商人也识相地退了出去。
几何径直走了过去,“你疯了?这个时候来,不怕被抓吗?上次的事你还没得教训吗!”
“所以我没用人带路,亲自来了啊。”萨哈廉一脸天真,无辜耸肩。
“你……”几何恨的牙根直咬,“你这回又要干嘛?如今两军交战,京城戒严,你就不怕被抓了吊上德胜门!”
萨哈廉剑眉一挑,甚不以为然,“本贝勒虽然喜欢冒险,但从不做没有把握犯傻的蠢事。既然来了,就一定有毫发不伤走出去的本事。”
“不吹牛就冻死了,是吧?”几何嗤之以鼻,“什么本事?”
“你啊。”萨哈廉得意地笑了。
“我怎么了?”几何变了脸色,后退三步,将遂发手铳也举了出来。
“瞧你,”萨哈廉摇头,双手一摊,“还说把我当朋友呢。我的意思是,你一定会保护我的。”
“这么有把握?我凭什么保护你?”几何身形未动。
“本贝勒就这么自信,”萨哈廉笑嘻嘻地环顾四周,“你是绝对不会让我死的。真到情急之时,估计……又得来一出求我劫持你的戏。”
“胡说,”几何怒目,“现在金人招人恨,就怕你没机会说话,就被人乱棍打死了!”
“一句话的时间总有吧。”萨哈廉大大咧咧地坐在宝椅上,拿起一壶茶,径直倒入口中。
“说。”几何缓缓把枪放下。
萨哈廉瞄了她一眼,勾了勾手指。
几何迟疑地探过头去。只听得他皮笑肉不笑地鼓噪着,“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吗,一日夫妻百日恩。厂督大人跟我睡了那么久,还能一点情分不讲?”
几何顷刻变了脸色,遂发手铳直接顶上了萨哈廉的脑袋!
“停!”萨哈廉终于有了正色。“因为我了解你,我把你当朋友。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心……的,呵呵。”他讨好地干笑两声。
“废话少说,你这次来找我到底的目的是什么!”几何发现了,对这家伙,绝对不能和颜悦色。
“想劝你去大金,你要是看不上本贝勒的话,可以嫁给八叔。他现在对你很感兴趣,连并后之位都可以给你。”萨哈廉快速地背诵出来。
“去你娘的八叔!”几何用火铳管狠狠敲了下他的脑壳。
“你这女人怎么如此粗鲁!”萨哈廉吃痛地揉着脑袋,“我不想说这些的,你非让我说!”
“我对你八叔没兴趣。”几何使劲磨着后槽牙,“那你想说什么?”
萨哈廉用手指移开了铳管,微微叹了口气,“八叔用了万两黄金来悬赏你。日后一定要小心。”
几何一怔,心蓦然一慌。
“先不说这些,我来是想告诉你两件事。”萨哈廉示意几何坐好。“知道袁将军为何被抓吗?是因为他为戴大人抱屈上书,更是不满你们皇帝夺了你。”
“哦。”几何木然,睫毛都没动一下。
“你不吃惊?”萨哈廉反愣住了。“你不……你相信?”
“为何不信?”几何望着他,苦笑出声来,“不信你,问你干吗?说吧,第二件。”
萨哈廉盯了她半晌,方默默从虎皮里取出一残破的铠甲。那铠甲上依稀血迹斑驳,还插着一只力透金甲的箭矢。“这是……戴大人的东西。”
几何变了脸色,猛地将它夺了过来!“你从哪儿得的?你怎知是他?他……”几何浑身似筛糠般抖动着。
“别难过,说不定……他只是失踪了。”萨哈廉平抚着几何颤抖的肩膀,“我只想和你说,箭矢自后背射来,不是我们的箭。”
睹物思人,几何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哀伤,泪水决堤般冲出眼帘。萨哈廉是在骗她的,连戴龙城残破的铠甲都在他手上,戴龙城怎会失了踪迹呢?萨哈廉是不想她彻底绝望啊……
“谢谢。”她紧紧抱着铠甲,咬牙做出了一个笑来,“今天的事,真谢谢了。”
“几何……你怎么了?”萨哈廉愈发觉的不对劲了,“你就这么相信我?没怀疑一丝我是来离间的吗?”
“你说的都是实话,我为何不信。”几何胡乱抹了两把泪,正色抬起头来。“今天,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几何你别做傻事!”萨哈廉猛然站了起来。
“放心,我只是要离开京城了。”几何安慰地弯了下嘴角,“虽然明金不两立,但我和你却是朋友,我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