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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道士,还穿了个蓝袍子,腰间还挂把刀。她琢磨了半天,也琢磨不出什么名堂来。
“这就是你的父亲”。郑一官平静地解释开来,“日本诸侯,上杉景胜。他去年死了。”
……
几何坐在官驿的马车上,盯着那卷轴,将郑一官教的知识背了个滚瓜烂熟。
“日本在你出生时乱得很呢,诸侯争霸,就像我们的战国时代。”
“冒充郡主怕什么,日本有的是大名,大名有的是女儿。这个上杉景胜的正妻高贵而凶悍,庶女的处境自然不好。”
“再说上杉景胜都被德川将军软禁封地多少年了,去年人都死了,不会有人寻到他对证的。”
“就说你少时在战乱中散了,从小是流亡东瀛的明人养大的,传教士给你起的名字,叫几何。”
作为一个被软禁的日本城主庶出女儿,在战乱中失散的她从小被明人海盗养大,这主意简直太好了。这下她的大脚,她的户帖户籍,她所有不懂的事情都可以找到理由来搪塞。
——因为她不是明人!
郑一官的心思太缜密了!除了爹娘,几何第一次对人有了五体投地的佩服。说实在的,她倒真挺喜欢那群海匪的。随他们出海开创一番事业,打跑红毛,开辟疆土,这理想多么美好……如果没有寻母的重任,想必,她就跟着他们走了吧……
正想着,马车外突然传来了车夫的问讯声:“对了道爷,小的忘了问了,前面咱是走大关,还是小关?”
作者有话要说: 1、正如阿虎所说,1624年秋天后,荷兰、西班牙两个殖民主义国家为了争夺台湾的统治权发生战争,荷兰得胜,独占了整个台湾 。
2、绿豆之事,传是宋代一市舶使想出的。都是海商,我借来用用。
3、明末正是天崩地裂、思想活跃的时代,天主教一时间颇吸引了一些士人,教徒有徐光启(崇祯年间位极人臣)、李之藻、杨廷筠等朝廷重臣,还有郑芝龙(郑成功他爹)这样的风云人物。依照天主教的教规,纳妾不被允许且被视为重罪。而坚定心志入教的人,如何处理已娶之妾则又不同,有给予银两直接遣出的,有从此分地而居以礼相待的,更有将其寄于亲友处的。本来士人圈子里重情之人很是不少,前后的悲欢离合,真是无法一语道尽。还有自杀,也是不被允许的。所以明亡之际,教徒王徵在绝食自尽之后,友人要为之曲笔而称其为被杀。
4、上杉景胜(见下图):日本战国武将,大名。(1556年1月8日…1623年4月19日)上杉谦信外甥,养子。在御馆之乱中打败上杉景虎。篡夺了上杉氏家督之位。在其执政期间。领地逐渐缩小。最终被改封至米泽三十万石。正室是武田信玄的女儿菊姬。
咣咣咣,几何的日本爹就素这个模样~
☆、东厂名册
大关小关?什么意思?几何一怔,当下只能闷声回复了,“小哥,先走着,待我考虑下。”
爹说过,什么事都不能露怯,露怯会被人欺。所幸她随身带着地图,当下赶紧向褡裢里摸那《天下水陆路程》去。褡裢里现在空得很,遂发手铳被她当做礼物送给了郑一官。国朝的寻常手铳多为单发,制动繁琐,偶有十连发笨重不讲,还极易炸膛。这遂发手铳可是她爹数年心血研制而成,顷刻就可以实现弹药更替供给。当做认兄和报答的礼物送出,再合适不过了。
《天下水陆路程》是本宝书。几何寻了闽浙商道,认真地读着。原来从八闽到浙地,国朝有两条通道。分别是分水关大路“大关”与仙霞岭“小关”。她先看了大关记载,“衢州府西安县上杭埠驿,……三十五里怀玉驿,玉山县;九十里广信府上饶县葛阳马驿;……下水三十里,武夷山;四十里兴田驿,并属崇安……二十里至福建布司福州府三山驿。”又翻了小关,见写着,“上杭埠,水。九十里江山县;十五里清湖;路,十五里石门街,十五里江郎山;十里峡口渡;十里观音阁;十五里保安桥;十里仙霞岭,巡司。十里,杨姑岭,十里龙溪口;……七十里叶坊驿,五十里建宁府”。几何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觉得这“小关”路线虽然中途没有分水关大路有河口镇这样的大镇,但也因此不要绕道赣地,可直接从仙霞岭闽浙相通。有近道,为何要绕远路?她又不是利用官驿勘合来游山玩水的差人。“哎!小哥,走仙霞岭小关!”几何果断地吩咐了。
“好嘞!仙霞岭小关!多谢道爷了!”车夫欢快地答应了。“啪”的一声马鞭声后,马车亢奋地加了速度。
一路顺利。车到浦城后,几何终于明白车夫为什么开心了,这仙霞岭小关虽近,但国朝没有驿道,所以这边花费的银子和佣金需要几何另包。几何不得不应着,心里却心疼不已。但既然付了银子,她索性在轿中垂目休憩,任车夫安排行程了。这一睡,身心俱轻松,迷蒙之间,竟上来了梦境……是那天的场景,戴龙城牵马下山,她满心娇羞紧紧随后,接着,他回过头来,抱住了她,说——几何,我喜欢你。
几何惊醒,木然怔怔。细细回味梦境,更觉面红耳赤。她这个钦犯居然喜欢上了捉她的锦衣卫!甚至连做梦都能梦到人家!天,这老鼠思猫的情节比她平素看的搞笑小说还要搞笑……
说来,几何也够衰的。还未过“山甚险峻”那段路,突然就遭了暴雨。这雨原也不大,淅淅沥沥寻常得很。不只是她,官驿的车夫、同路的商贾没一人把这小雨当回事儿的。没想到过了晌午,天突然变了脸,雨凶猛地加了力道,持久地保持瓢泼倾盆势。常行山路的人都知道,暴雨一久,便会有泥石滚落的危险,当下众人如同疯了一般,齐向前方开阔处冲去!
山路太窄,马车倒成了累赘,坐车的人都下地插缝狂奔。也不知这小关道上怎么就突然多了这么多人,人挤马抢的,比看皇帝出巡都热闹拥挤。几何也怕死得很,看了下山形,果断地弃了车夫,拼命往前钻去!
“隆隆!”泥石流来了……
劫后余生,状况怎一个混乱形容。逃出生天的人们全都失了光鲜模样,灰头土脸,在山谷里狼狈喘息着。天黑了,雨也停了。没被冲走的货物凌乱地混压在了一起,先休整过来的人正四处寻捡着有用的东西。几何的褡裢掉了,装衣物的行囊也不见了。那些东西都不值钱,她并不心疼,只是她在幸存者中寻了半天,也没看到官驿的那个车夫。完了,下一个驿站到江山县才有,她手头连地图都没有,这之间,怎么寻路啊……
所幸,人在经历劫难后心思会柔软,容易抱团。走此路的人大多都是一个方向,众人一商议,也算是患难之交,当下很多就称兄道弟,结伴前行了。几何不想多生枝节,也不上去搭讪,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那些人。
上山的途中,能看到很多散落的东西,因为几何来的不算早,待到她能挑拣的时候,稍值钱的东西早已没了。书,沿途就剩下些破书了。几何随便一瞥,见都是些香艳的传奇小说,又被水浸得狼狈不堪,也失了捡拾的兴趣。只是,在一处山窝的拐角,她发现了一堆被“洗劫”的货物。她探头望去,是一堆不能再挑的破伞。嗯?这里面还夹有一个残破的褡裢皮,里面是一本干干净净书——《天下水陆路程》!
这难道是她的东西?几何兴奋异常。她索性跳入箱中,细细搜来,可除了伞骨,什么也没有了。说来,这本书的运气实在是好,竟和卖伞的箱子跌在一块,褡裢都开了,它却既没脏又没湿。
管它到底是谁的,正愁没地图带路呢。几何笑着拍拍书页,将其揣入怀中。
此去江山县还有数十里,小商贾习惯步行,再沿途捎买些货物。可几何哪里受的了徒步辛苦,她苦熬着跟人行走两天,脚底板就磨出了大泡。人不遭罪银子遭罪,银子不遭罪人就要遭罪。几何痛定思痛,开解自己去镖局雇了个代步车船。别人押镖物,她押自己。又在客栈好好躺了一天,养足精神,这才出发。
清湖至江山县,水路十五里。
“小哥也是走江湖的吧?”这镖局的船夫可没官驿车夫的高素质,路程漫漫无以打发,那一张嘴贫着呢,专捡离奇荤腥的事儿说。
几何一直在忍着,权当他在说书。船夫问话她也不答,一路闭目装睡……
“哎!就咱俩,直说了吧,兄弟您这道袍是偷来的吧?”那船夫还在鼓噪着,“偷的时候可得分清了,别偷全真派的,偷就偷正一派的,地位高,没人管,还不耽误玩女人!”
几何无声地骂了一句,继续装睡。
“您就别装睡了!”船夫在前嘿嘿直笑,“说说话嘛!要不多闷!既然接了您的银子,就算您是朝廷的钦犯,我也得给你送到江山县啊,这是道上的规矩。您要是不理我,我一旦犯了困,把船给摇到……”
“咳!”几何赶紧抬了眼皮,皱眉正了身子。她实在是怕这厮嘴里吐出什么不吉利的话来。
“小哥您是打小关来的吧?遇到泥石流了?”船夫得逞了,话跟得更快了。
“兄弟您又不是六扇门的,打听那么多干嘛?”几何白了他一眼,终于开口了。
“您要是的话,说不定有发大财的机会呢!”船夫得意地晃着脑袋。
“命都差点没了,发个屁财!破财还差不多!”几何愤愤然。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我可是听说了,”船夫压低了声音,“有东厂人也打小关来,遭泥石流丢了东西,正四处悬赏呢。”
“什么东西?”几何暗笑,“等我爬上来的时候,值钱的早让人拿没了!还发财呢,黄花菜都凉了,发不到我头上!”
“那可不一定!”船夫咧嘴,“东厂要的是书。想那书啊,一般人才不会捡呢。”
“书?”几何很是诧异,“书还值得大肆悬赏?什么宝书?”
“东厂人不说,只是收书。那书上肯定有道道,说不定是什么名册,”船夫叹气,“现在魏监厉害啊,皇上亲封的九千九百岁,东厂人底气足,口气也大,说只要寻对了书,要钱给钱,要官给官。现在好多闲人都掉头往小关捡书去了。”
“要钱不要命啊……”几何嘴上感慨着,心里却开始嘀咕自己拾的那本《天下水陆路程》。是她的吗?或是……难道这馅饼能掉到她头上?她又担心这船夫使诈诱书,所以在到达江山县官驿之前,她强按捺住了好奇心,丝毫未碰褡裢里的那本纸书。
江山县到杭州,也是水路。上了官船,几何才放下心来。避开船夫视线,紧靠在舱壁逆光处,方小心取出了那本书。她上下左右抖着书页,也没抖落出什么东西来。大略一翻,书中如常,也无后加字迹,甚至连折角都没有。哪有这么好运,想发财?看来还没这个命啊。
几何笑着摇头,放松端坐下来,品着茶,欣赏舱外隔水人家。还有多少里?走了多少里了?她随手又翻开了《天下水陆路程》,复查到闽浙商道之小关:“上杭埠,水。九十里江山县;十五里清湖;路,十五里……”一翻页,竟没了!
紧接着,竟是两页空白。被水阴湿的地方还隐隐露出些没头没尾的长串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