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幺妹-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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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幺这病来势凶猛,一下子便烧得脑子昏沉,半昏迷间竟把眼前的玄观看成了杨岳,心里积了许多的委屈顿时发了出来,伸出手去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愣愣地看着他,说话间眼泪便流了出来,哭着道:“杨岳!都是我不好,你别生气,我再也不耍心眼,老老实实做你的好妹子,一辈子都不分开,你别把我丢给他们!”又抓着玄观的手道:“他们都不是好人,我……我只有一个人……”

玄观又气又怜,连连跺脚道,“糊涂孩子,你知道是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了!?就这样防着我们?”转头却看见杨恩、杨雄灰着脸站在门口。

杨恩长叹一声,慢慢走到床边,摸着杨幺的头,眼角噙着泪道:“老二、老三都说这孩子心思重,性子倔,如今这样子,是连老父都不肯认了……”

杨雄红着眼眶,丢下一句:“我去叫大夫!”便转身跑掉。

杨幺这一病居然在床上足足躺了七天!时醒时昏,杨恩三人自是担忧,潭州城里最好的九味堂坐堂李大夫却轻描淡写:“不需担心,这位姑娘虽说打小身子就弱,所幸好好调养了五六年,元气是保住了,此其一。心思过重,忧郁成疾,但偏又有了高人指点,内息十分沉稳,心疾不足为虑,此其二。此番病起,根子不过是此大灾里积劳,未曾休息,连日奔波,似又连番受了惊,发出来倒是好的!不出十日,便会大愈。”

杨恩等人听李大夫把来龙去脉说得如此清楚,有如亲见一般,方敢放下心来。

这李大夫与杨恩素来熟悉,见他一脸不振,不禁笑道:“老杨,养女儿和养儿子可不是一会事儿,儿子粗粗糙糙的,养精细了反而坏事,女儿家心思细,可不能放羊吃草,任她自生自灭,你养的三个儿子一个赛一个的出息。看你女儿这样子,必不是你亲手带大的,再不下点心思,只怕就要生分了,这么如花似玉的一个女儿,你也舍得?”

杨恩苦笑一声,把一脸不情愿的杨雄赶回驿馆坐镇,自家告了假,在杨幺床边扎扎实实守了七天,喂药送水,生生催出几许白发。直到杨幺病情再无反复,自个儿能喝下粥水,方才松了口气,到隔壁房里睡了足足一天。

杨幺虽是时醒时睡,除了当初错认了玄观,吃药吃饭时倒也一直清醒,自然晓得杨恩一番用心,便是杨雄日日来此,一天三遍地探视,她也略有所知。只是这两人给她最初印象实在太过恶劣,便如玄观一样,早早地隔在心外,半点也不肯容他们进入。

饶是如此,杨幺对杨恩的关心倒也回应起来,问好时知道点个头,喂药时知道道个谢,见杨恩辛苦几日也轻轻地说了句“早点去稍息罢。”除此之外,只是自个儿沉思。

杨恩老怀大慰地去休息,玄观被杨雄强拉着一并坐在杨幺房里,见得杨幺慢慢吃完了一碗清粥,杨雄陪着笑,战战兢兢地道:“妹妹,大哥灌多了黄汤,冒犯了妹妹,还望妹妹大人有大量,原谅大哥这一次。”

玄观在一边敲着边鼓,笑道:“大哥平日里最喜欢把四妹妹挂在嘴上夸耀,他那些朋友哪个不知道杨家老四比几个哥哥都出息得多,蒙、藏、回语一学就会,十来岁就是个小小的才女了。”看了看杨幺的脸色,又道:“当初大哥在驿站里专务接待各处各教的僧侣、教徒,但凡懂医术的,都变着法儿讨好人家,请去乡下给你瞧病,好不容易有个点头的,便欢天喜地一路好吃好喝侍候着。四妹妹,便是瞧在这点情份上,你就骂他几句,消消气罢。”

说到这份上,杨幺心里虽依旧是冷冷的,面上倒也缓和了些,转过头来看了看杨雄,突地说道:“你们怎的和蒙古人结仇的?”

第八章 泥中珠玉(中)

 杨雄见得她开了口,似无怪罪之意,喜得无可无不可,忙答道:“潭州城里驻着两处守军,一处是威顺王爷麾下派驻于此的蒙古人军队,一处是本地的新附军,皆是南人。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那些蒙古人只晓得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哪里又懂这些规矩,只当自家是老大,处处蛮横无理,一来二去,便与新附军结下仇来。”

杨雄停了一停,又道:“潭州驿站每日里接来迎往,尽是天下各处的奇珍异宝,换个手漏个空,便有大把的银子入袋,便是各处的达官贵人,若是伺候好了,也是用得上的。蒙古人想独吞这处收益,排挤南人、汉人出身的吏员,我们自然与新附军一拍即合,联起手来,这样,便和蒙古百户结下仇来,没想到,连累了妹妹。”

杨幺想了想,抬头问道:“如此说来,你们这里存下的东西,和张家在泉州经商的收益相较,多少如何?”

杨雄哈哈一笑,傲然道:“妹妹想想,但凡沿海商家要过长江,不在我们手里走一回,怎么又过得了潭州城?!便是广州、杭州、上海等处的商人,也是躲不了的。若不是利大,蒙古人怎的会把我们当成弑父仇人一般!”

玄观见他一副小人得志样,不由在旁边连连咳嗽,杨雄不明所以,转眼一看杨幺已经躺倒蒙头,只留了个后背给他,顿时把吹嘘的话吞回了肚里,万般委屈地道:“张家那族人似是……颇为精明,赚的钱……也……也不比咱们家少。”

杨幺见惯了杨岳的大气浑厚,哪里看得上杨雄这般小家子模样,仍是闭目不理。

杨雄见是这次便要砸锅,又急又委屈,猛扯玄观袍角,玄观无奈救场道:“张家泉州的生意虽是不小,但若是无叔父与大哥在潭州城里与本地豪绅及新附军交好,岳州官面上怎么又能让张、杨两家种田的民户逍遥自在,便是那些岳州城里的官家富豪都要对两家礼让三分?又怎么由得他们收聚流民,离乡下湖?四妹妹,你说可是?”

杨幺沉默半晌,直把杨雄急得要上房揭瓦,方转过身来,看着杨雄问道:“你——成亲了没?”

杨雄大大地一愣,看了玄观一眼,小心翼翼地答道:“为兄还未成亲。”

“打算何时成亲?”杨幺继续问

杨雄此回绝不敢说“良家女子哪比得上青楼艳妓风骚,偶尔换个口味还行,娶回家就免了。”此类的真心话,搜肠刮肚想了几句正经话,又怕出错,只好干巴巴地答道:“为兄……为兄还未有想过。”

杨幺点点头,冷冷道:“你还是不要成亲的好,省得祸害了良家女子!”不等杨雄答话,狠狠瞪了他一眼,啐道:“色胚!要我原谅你,休想!”说罢,用力跌下床帘,来个眼不见为净!

杨雄气得满脸通红,偏又理亏心虚,不敢上前理论,一脸沮丧地被玄观拉出门来,哼哼唧唧抱怨着:“都怪你,不早些告诉我,还有小岳,他自家的性子温厚,咋就把妹妹养得这么厉害?这样下去,我……我出不了头了!”

玄观拍着杨雄的肩头笑道:“大哥,今天已是不错了,你不知道你妹子的性子,她若是真把你当仇人,连和你搭话都嫌费力气,哪里肯问你这么些话?我和你说,你妹子实在是被杨岳惯坏了的,你那样惹了她,若不是她大哥,哪里又是骂几句就可以了帐的?你就知足罢。”

“她对爹爹可不是这样……”杨雄嘀咕着。

“你爹最多也就是狎妓被她看到了不是?又实实在在伺候了她这几天,要是常人,早张嘴叫爹了不是?”

玄观正说着,黄石道人灰头土脸地奔上楼来,远远便叫:“师叔,鲁鲁真郡主又来了,非要见师叔不可!”

杨雄顿时精神来了,嘻笑道:“小玄,果真是最难消受美人恩,镇南王的郡主大老远从广西来这里,你定是夜夜春宵吧?啥时候也教教大哥,怎么降伏此等难缠的蒙古贵女吧!”

玄观睨了他一眼,晒道:“你若是出了家,拜到我门下,双修大法、房中术、素女经、密宗欢喜禅,你爱学哪样我就教哪样!”

杨雄顿时缩头,讪笑道:“我爹知道你是个道士,就差点气急攻心了,天天想着让你还俗,要是我说要出家,怕是会把他活活气死!”

玄观哼一声,甩手下楼,道:“你知道就好!这几日少去楼里厮混,一身的脂粉味,你当你妹妹闻不出么?”

杨幺躺了七天,心里着实不耐,她既想着杨岳在洞庭湖的艰难,又一心想到泉州历练一番,好为自个儿找个活路。

此时病既好了,就挣扎着要起身上路,杨恩哪里肯放,自然找出理由来:“幺儿,当初虽说是让你去泉州联系张氏族人,变卖家财,但张家就是张家,哪里能让一个姓杨的办这事?你自然是前锋了,后头张家定会派个总领的人来,你且等等看罢。”

玄观笑道:“伯父和大哥正梳理帐目,第一笔款子过几日就会有牢靠的人送到洞庭,也不急于一时。”

杨幺点点头,她自问没本事一个人去办这变卖家财的事,不过因着洞庭流域收聚流民、招集旧部实在是件大事,张、杨两家真正得力的俱都派了过去,方才轮得到她上潭州赴泉州。潭州产业在她父兄之手,自是好办。这泉州之事,张家定会派个人来的。她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杨恩见她点头,心中欢喜,原想着领她回潭州城里自家宅子里居住,一则怕她不愿,二则也担心蒙古人不死心。玄观有威顺王府作靠山,蒙古人是不敢乱来的。

只是作父亲的自然要替女儿的名声考虑,杨恩思量再三,看着杨幺心情尚好,轻声细语地道:“幺儿,为父听说张家老四很是中意你,张族长也有意定了这门亲,可是?”

杨幺顿时警惕起来,瞪了玄观一眼,冷冷地道:“这事三哥都知道。你可以问三哥,别人说的都作不了准。”

杨恩有些头痛,他也明知自家这个女儿心里有隔膜,还没拿他当父亲看。这个时候提亲事,怕是会弄巧成拙,但又不能不提,越发把声音放柔了,说道:“幺儿,爹爹想着,你若是不喜欢张家老四,这亲事自然不成,你给爹爹说个准信,爹爹替你作主。”

杨幺自然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丢下一句:“亲事,我只听三哥的。”转身便回了房。

杨恩哭笑不得地愣在当场,过了半晌方叹道:“果真是生身父母不如养身父母,小岳养了她,她眼里就只有小岳了。”

玄观摇头道:“叔父错了,她说的只不过是托词,怕的是张家亲事若是靠你作主了,别家的亲事也由不了她。她的性子,亲事便是岳三弟也是作不了主的。

杨恩一愣,突然笑道:“幺儿当真伶俐,我原本想着只要她推了张家的亲事,我就作主把你们俩的亲事定下来。没想到,倒是被她推了个干净,小岳远在洞庭,我又问谁去?”

玄观仍是摇头,道:“叔父,小侄和四妹妹定是不成的。且不说四妹妹愿不愿意。就是小侄这边,我师父一心想让我继承道统,哪里会让我还俗?”

第八章 泥中珠玉(下)

 杨恩捋了捋梳理得甚是华美的短须,不以为然地道:“小玄,自从你十多岁时和咱们家认了亲,我就没当你是外人。不瞒你说,张、杨两家的前途、白莲教的大事,我都没放在心上,只有咱钟家几口子人过日子才最重要!”说罢,瞅着玄观又道:“这道袍于你而言,也就是一张皮,穿也好脱也好不过是为了白莲教,为了彭祖。你小子别拿这些个巧话来糊弄叔父,钟家只有六个人,你们五个一个都别想跑,统统都得生儿育女,子子孙孙!”不待玄观再说,站起身来斩钉截铁道:“你是幺儿的远房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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