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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殿寂静。
众人不敢去看昭元帝面色,半晌,却听他道:“去请她进来吧。”
过了半刻,便有人由宫灯引入,随身只带一婢,在石阶下遥遥而拜,声音清脆而安详,“万岁。”
昭元帝抬头瞥了一眼,并不答话,也不叫起。
那道盈盈身影却自行起身,弱柳如风般越走越近,半启的殿门间隐约可见蜀锦千重朱纹的灿丽裙边。
“妾身王氏慕菱,见过万岁。”
第五十五章 回首青山入梦频
随她而入的是一阵夜风,烛光闪烁,昭元帝抬头时,却见一名十六七岁的女子正含笑看来。
她柳眉凤目,樱唇未语先笑,唇边两点深涡,更显得肌理柔白细腻,眼眸闪动间却带诡丽金棕色。
“你的眼睛……”
“妾身的生母是胡人奴婢。”
王慕菱微笑说道,丝毫不见一丝羞愧。
“哦?”
昭元帝一挑眉,“你不怕说出来会被世人耻笑吗?”
“俗语道:子不嫌母丑……妾身觉得,无论父母出身如何微贱,子女都不该有一丝一毫的弃嫌——若是没有生母,世上又哪来妾身这个人?”
昭元帝目光一亮,唇边薄冷线条也因这句而和缓不少。
“你说的不错。”
他淡淡夸了一句,一旁伺候的众人却深深诧异了,只因皇帝几乎从不当面褒奖,寥寥几字,已是相当难得了!
司仪太监却是皱起了眉,他也算是老奸巨滑的了,却也从未见过有人刚一照面就得到这位皇上如此称赞——眼前此女,着实不凡啊!
他随即想起被传得纷纷扬扬的一段秘辛——昭元帝生父乃是乡间武夫,而他的母亲,也就是当今太后,却是出身八大名门之一的王氏。
据说太后当年,与那粗鄙武夫一见钟情,宁愿与家中决裂也要与之私奔,在世人眼中,简直是惊世骇俗。
这段婚姻只维持了短短数年,那名秦姓武夫便染病死去,太后随即与家中重修裂痕,以王氏贵女的身份再嫁予太原顾家,做了家主续弦,后来生下一子,便是如今的熙王。
他想起这段隐秘旧事,心中便是雪亮——为何昭元帝听到这位王氏贵女说“子不嫌母丑”这一句时,居然会如此夸赞。
他正在胡思乱想,却听王慕菱轻笑一声,嗓音清脆中不失活泼妩媚,“其实胡人擅舞,妾身在家时,也学得胡旋与鼓上舞,长夜漫漫,万岁若是横竖睡不着,不妨看妾身随兴起舞。”
不等他的回答,她兴致勃勃的起身,那件华贵已极的千重朱纹蜀锦裙随即翩然落地。
内里的短襦为珠光银霞色,高腰裙却是月白幽蓝,腰间一缕明红,众人都觉得眼前艳光一荡,简直睁不开眼了。
胡旋明明是鲜活热烈的,她却跳得诡丽佻脱,唇边笑涡衬得贝齿雪白,纤摇不盈一握简直要飞天而去。
她越跳越快,满殿里只见她飞旋舞动的身影,烛光被疾风带得飘摇,最后熄了一半,殿中更觉昏暗明灭。
最后一跃,她落入昭元帝怀中,一阵幽香沁人心脾——
“其实在宫门前,我就看出来了——万岁心情不好。”
她贴着他耳边浅笑低语,嗓音仍是清脆,却带着说不出的魅惑。
殿中诸人对视一眼,随即都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昭元帝双手负于背后,对于怀中的温香暖玉,眼中丝毫不起波澜,只是随口道:“那你还敢来触霉头?”
王慕菱低笑一声,雪白臂膀紧紧抱住他的背,整个脸庞都几乎埋入他怀中,暗香在这一刻越发浓烈,几乎要引人进入甜美馥郁的幻境。
“万岁啊,人若是心里不快活,睡不着觉,那就该醇酒美人享用个够……”
她好似觉得自己说的话很俏皮好笑,随即又笑得花枝乱颤——
“折腾累了,自然就睡得着了。”
她在他耳边最后低语,仿佛在呵气调皮,娇小身躯微颤,也不知是在笑,还是在颤。
那香味无形无色,弥漫于殿中,更是无孔不入的浸润人心,丝丝渗透……
昭元帝的双眼却仍是清明,鬼使神差的,他想起另一种体香来——
那是一种冷香,好似月幽之昙,又隐约透出血之魅息。
相比起来,此刻的暗香,嗅起来竟觉得有些俗气刻意了。
丹离……
他又鬼使神差的想起了这个名字,随即他记起自己答应过左相:再不亲近临幸她。
一口气叹在唇边,竟是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了,万岁……?”
王慕菱微微诧异,唇边的笑意也略见沉凝,她略微伏起身,在寥寥灯烛的暗淡光芒下,却正好让昭元帝看见她胸前悬挂一物。
那是一枚小小的红色锦绣香囊,绣工精致绝伦,银线暗纹一闪而灿,却在这一瞬,刺痛了昭元帝的眼!
“最难消受美人恩……有时候,美人胸前的红色锦囊,可是不好招惹的。”
无翳公子那神秘肆狂的笑声,那略带暗示的言语,在他耳边反复回响,简直如晴天霹雳一般。
他的双目目因极端冷怒而睁大,随即一把推开王慕菱,措不及防之下,她狼狈的跌倒在地,发出一声尖锐痛呼。
“万岁,你——?!”
她瞪大了眼,双目含着不敢置信的泪珠。
“滚。”
昭元帝低沉一吼,随即转身离开寝宫,众人在廊下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顿时惊得纷乱一片。
一刻之后,御马监中一声龙嘶,昭元帝策动心爱的坐骑,朝着承佑门狂奔而去。
“这……快天亮了还要出宫?!”
薛汶正在缠着值夜的阮七闲聊,锲而不舍的拿调笑热情去换人家的冷脸,忽然见眼前一骑闪过,顿时认了出来,不由的失声喊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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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元帝一路疾奔,天都城的街道仿佛在他眼前一闪而过,随即便是原野的辽阔严霜,逐渐起伏的山峦……等他回复了神志,这才发觉自己又来到了终南奇峰的山侧。
此时,夜已过大半,天地之尽隐约有一丝接缝,却仍是黎明前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没有薛汶帮忙破坏结界,没有启动法器,他只是孑然站着,低喝一声:“开门。”
眼前便是一花,随即出现在眼前的,是染了微雨的漫长鹅卵石山径。
一路行来,脚下湿滑,周围却是花叶扶疏,青苔晶莹。
眼前遥遥可见那神秘清贵的氤氲宝顶,下一瞬,门前大道两旁竟是锦灯千重,一齐灿亮,顿时让整座楼阁都明亮华灿,宛如天宫仙阙一般。
“主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朱衣女子甄儿上前迎接,裣衽一礼,如此说道。
第五十六章 烂醉花间应有数
锦灯千重,顺着门前大道蜿蜒而入,将深深庭院都照得明灿辉华,昭元帝从繁密花叶中擦身而过,浑然不顾露珠悄悄染湿了衣襟。
绕过曲折回廊,甄儿引他来到正厅门前,只见大门齐展而开,厅中正是烛光明照,亮如白昼。
八扇描有繁丽锦纹的屏风后,隐约有人倚案而饮,听见禀报声,轻笑一声道:“才过几个时辰,陛下去而复返,又是为何?”
“你说明朝有意抱琴来,虽然只是几个时辰,却已是第二日了。”
昭元帝被冰冷露珠一激,整个人逐渐平静下来,他大步走到屏风近前,犀利黑眸看向风屏风另一端的人影。
屏风所用之鲛纱似烟似雾,虽绣有繁丽暗纹,却仍是剔透冰辉,走到近前,连无翳公子头上华贵高冠的样式也看得真切,幽蓝珠穗略微露出,在烛光下发出迷离璀璨之光,一见便知是价值连城的异宝。一身长袍随兴垂落在靠垫上,半截坠有羊脂白玉的扇柄也落在垫上。
如此剔透之纱,把剪影映得纤毫不差,却好似在真实面容上蒙了一层迷雾,也不知是纱料特异,还是术法所障。
昭元帝走到屏风前,这才打开轻软坐垫,与无翳公子一般随意倚坐,两人之间,只隔了一道屏风,仅有五步之近。
“你的琴呢?”
无翳公子自斟自饮,嗓音中还带着刚醒不久的睡意迷茫,也或者,他起床不久又多喝了两杯,颇有醉意了。
昭元帝默然无语,取下所负长条之物,打开缠绕的布料,顿时便见一具黑琴出现在眼前。
这把黑琴略显润光,仔细一看却是手把手抚摩了很久所致,木料并不名贵,制艺简直只能用朴拙来形容,实在看得不起眼。
“陛下所用之琴,也是如此特别啊。”
无翳公子笑声低沉,好似迷茫的睡意仍在萦绕。
“这是我少年时代亲手所制。”
昭元帝说话简直是惜字如金,但惟有他自己心理清楚,原本自己怒意上涌,将**之人推开后,立刻便要疾奔出城,却偏偏在途经后侧偏殿的时候,想起了无翳公子的笑语叮嘱——
明朝有意抱琴来!
那偏殿存放着自己一些古旧之物,尘封多年,却不能丢弃的物件……他在故物堆中毫不费力的找着了这一具琴,随即便鬼使神差的取走了它。
他的手指按上琴弦,才一两个音,变觉得黯哑涩手,这才恍然,自己已经多年没碰过它了。
黯涩的琴音,从他十指弹动间发出,神思飘渺间,好似回到十三岁时,自己把它递给羽织时,她惊奇欢喜的神色——
“羽织,这是我亲手伐来桐木,照着书中之图做制。”
“才见过一次就能完整做出来,阿聿你真厉害!”
那时,她欢喜的抱住琴雀跃不已,随即缠着自己弹给她听,那夜的月光疏淡皎白,照在秦淮河的烟柳薄雾,一对少年男女就那般坐在河边石阶上,痴痴的弹了一夜的琴,说了一夜的话。
下一瞬,只听铮然一声,他感觉到手指一痛,这才从过往的回忆中醒来——
琴弦久未调弄,终于断裂两截,将他的手指也刺得流血了。
昭元帝目光一凝,这才发觉自己走神了。
他心惊之下,终究露出沉凝苦笑来——昨夜居然会遇见羽织,真真是料想不到……不知不觉间,自己的思绪竟然又回到她身上!
他剑眉一挑,道歉道:“是我唐突了……”
“无妨。”
无翳公子放下了手中之杯,仿佛也触动了什么心事,长袖轻拂之下,玉杯叮然滚落在地,灯烛下一抹翠绿晶莹,显然也非凡物。
他坐直了身体,嗓音中带着怅然感慨,长夜初晓的此刻听来,好似也有复杂难言的心绪——
“我也曾经有一具这样的琴,亲手所制,多年不弹,前几日乍然翻出,却发觉已是蛛丝缠结,弦断声嘶,再不堪使用了。”
他的声音带着慵懒空芒之意,可能真的是醉了,“那一具焦尾琴,多年前我曾经无比珍爱,如今却是连见上一眼都不敢,生怕自己触景伤情,真是可叹可笑啊……”
他的声音带着轻嘲孤寂,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好似在这暗夜里,只能找刚刚相识的昭元帝倾诉。
昭元帝心中又是一痛,连忙敛住心神,低声道:“既然弦断难复,那只好下次由我长奏一曲,以博公子一笑了。”
无翳公子也随之一笑,“千万记得你的承诺啊。”
随着他长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