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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牢友不明所以地顺着她指的方向瞧了瞧,又警惕地看回来:“你要干什么?”
乐以珍当即将中指上的一只镶宝的金戒脱了下来,塞进那位牢友的手中:“你刚刚也说了,你是误伤认命,早晚会出去的,这东西你藏着,出去当了,还能支起个买卖糊口呢。”
那位牢友疑惑地看了一眼戒指,乐以珍赶紧说明:“这上面的宝石很值钱的,当个三两千两银子不成问题……”
那位牢友仔细地瞅了瞅掌心的戒指,又打量了一下乐以珍身上的衣服,大概觉得这样的穿着,戴在手上的戒子大概是值钱的,便将戒子揣进怀里,看着牢房外面的狱卒,对乐以珍说道:“你看那个面冲着我们的瘦长脸,他姓马,是有名的滥赌鬼,背了一身的赌债……我家里人给我通风报信,找的就是这个人,赶上他哪一阵子输得连裤子都快穿不上的时候,给他一两银子,他都乐颠颠地给你跑腿儿……”
“哦……”乐以珍应了一声,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说的那位马姓狱卒。她刚刚发呆的那会儿,就在心拼命地祈祷着,不管是外面的哪一位,一定要把消息传到王府,现在她全部生存的希望,都寄托在朱琏广的身上。
可是她想来想去,心里实在是没有底。细想一想,怀远驹不在这个世上,希望她也追随而去的人一定很多。先不说沈家、郭元凤和郑士功,单只说家里家外她一手掌握着,也没人呢敢说个“不”字。说到底不是她有多大的威慑力,她才从姨娘转正几天?还来不及在家族中树立自己的威信呢。那些人之所以都听服着她的,无非是因为她身后有两个男人——怀远驹和怀明弘。
如今怀远驹不在了,怀明弘又被沈三公子带走了,家里剩下的那些人,有几个是肯为她冒险的呢?三老太太高氏和她的几个儿子,肯定是巴不得她出事的。大少爷怀明瑞也恨着她呢,看今天钟儿出堂作证就知道他们俩儿的态度了。
谷柔情?尹兰婷?这两个倒是有可能,就怕她们身份太低,封了府门,她们就没有办法出去了。她猜测沈三公子来得这样及时,八成是二小姐怀天薇想的办法,可是怀明弘已救出去了,怀天薇关心她的生死吗?
想来想去,乐以珍有些心凉——不能指望着别人,那相当于坐以待毙。虽然她目前的处境很困难,也不见得就绝到没有一丝生机!
她将左手搭在右手的腕子上,那里戴着一串价值连城的翡翠观音链,是今天早晨用过早饭后,怀远驹将屋里人遣了出去,亲自给她戴上去的。
当时怀远驹握着她的手跟她说:“这东西是极品缅甸翡翠原石打磨出来的,经天竺活佛开过光,一共十八个翡翠菩萨,是当年缅甸王进献给前朝末位皇后的贡品,改朝换代后,流落到了民间,被我的一位过世老友得了,他没有儿子,女婿又不孝顺,不愿意将这宝贝留给他不中意的外姓人,临终前便给了我。这东西在我身边十几年,只有怀禄见过。本来我打算找到我娘后,将这翡翠菩萨手串给她老人家,现在……唉!我把它给你……”
乐以珍还打趣他一句:“这么珍罕的宝贝,你怎么舍得给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了?”
怀远驹愣了一下,方才笑道:“非要做亏心事才能给你宝贝吗?这一阵子多亏了你,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也是我后半生相依相靠的人,我的宝贝就是你的宝贝,在咱俩儿谁的手中都是一样的……”
早晨那幸福的一幕,现在想起来,乐以珍心酸得直想掉泪。这是怀远驹留给她的最后一件遗物,也是最昂贵的一件东西,若真拿这东西去换了她活命的机会,还真像是在剜她的心头肉一般。
可是如果她就这么死了,她的一双儿女怎么办?会有人对他们好吗?如果被郭元凤劫持了,或者虐待了,两个孩子还小,以后可怎么活?
还有怀远驹莫名其妙地离世,她一定要活着出去弄清楚,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如果她就这么窝囊地被人冤屈死了,到了阴曹地府,她都没脸见怀远驹!
腕子上的翡翠观音手串被她来回抚弄,已经发了热。她终于下定了决心,从墙角站起来,来到了牢房的门口,扶着铁栅往外看。
她目光一瞬不瞬,直盯着那位姓马的狱卒。值夜的四个狱卒中,其余三位或侧对着她,或背对着她。只有那位马狱卒是正面朝她。
一开始那位马狱卒还没注意到乐以珍,可是被她盯得时间长了,他也感觉到了那专注的目光。
他回看了乐以珍几眼,乐以珍仍是不移开视线,与他对看着。
刚刚他们四个值夜的还在议论乐以珍,因为除了这里掌狱的头儿,其余的人都被明确地告知她的身份。马狱卒还悄悄地跟其他三个人说:“我打听了,好像是怀家的太太……今儿进来,明儿就处决,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猫腻……”
话音才落呢,他就接收了乐以珍的关注。他好奇心起,对其余三人道:“你们给我看着点儿,头儿来了出个声儿,我过去给你们打听个准确的话儿……”
然后他站起身来,往乐以珍的牢房走过来。其余三人也想知道这女人是怎么一回事,便由着他过去了。
乐以珍看着马狱卒越走越近,心也越跳越快。直到马狱卒站在了她的对面,冲着她邪笑了一下,小声说道:“美人儿!看上马爷了吧?盯着马爷瞧了半个时辰了……”
乐以珍沉一口气,冲他微微一笑:“我盯着马爷瞧,是因为看见马爷印堂发红……马爷今晚可是要旺财了呢……”
第二百四十三章 舍宝传信(2)
马狱卒吃惯了牢里这些犯人的好处,一听乐以珍这句话,心中明白她的意思,便没有出声,谨慎地打量着她。
乐以珍向身后看了看,挪动一下位置,挡住了两个狱友的视线,将衣袖轻轻往上一撩,露出了腕子上的翡翠观音链。牢里的灯火稀薄,只有几个狱卒所坐等的位置点着两盏灯,那昏黄的光线照到乐以珍这里来,几乎弱不可见了。
就是在那样微弱的光线之下,那翡翠手串儿却在露出的一刹那,流转出绿莹莹的光华来。马狱卒一眼就瞧出这是个好东西,探头就往前凑,想近些观瞧一番。一时兴奋,他也不记得自己眼前是牢房的铁栅,“嘭”的一声,脑门儿就撞了上去,疼得他轻轻地“哎哟”出声。
乐以珍就怕他不贪心,见他这个样子,心里稍稍有了三分底气。她迅速将袖子又掩了回去,小声说道:“你应该看得出来,这是一件很稀罕的宝贝,是缅甸王献给前皇后的贡品,这个东西拿出去卖了,够你开十家赌坊,只要你今晚设法给我送个信儿出去,这东西就是你的了。”
马狱卒摸了摸下巴:“你是怀府的二太太?”
“是。”乐以珍干脆地答道。
“哦……”确证了她的身份,马狱卒对她腕子上那翡翠手串儿的价值,就有了几分信心。他砸巴了几下嘴:“你身在牢中,给我亮这样的宝贝,就不怕我进去抢吗?”
乐以珍在开口之前,将各种可能性都设想过了。听马狱卒这样说,她也没有慌张,左手掌盖到那手串儿上,镇定地说道:“不等你开门进来,我就可以扯断它,一颗一颗地吞进肚子里去,你最好别做这样的妄想,正经考虑跟我做个交易吧。”
马狱卒盯着她的腕子,晃了两下脑袋:“我正当值呢,出不去,明儿早晨给你送信儿……”
“不行!就现在!只要你有办法把信儿送出去,以后你还用在这里干这没几两银饷的苦差吗?随便你开几家赌坊玩玩,日子多逍遥……”
乐以珍关于开赌坊的设想,打动了马狱卒那嗜赌成性的内心。他目光烁烁地盯着乐以珍的腕子,咬着嘴唇思考着。
乐以珍见他犹豫,将右手的衣袖往上提了提,那一串翠绿莹润的观音链立即在灯光下流转出诱人的光韵来。
马狱卒咽了咽口水,咬牙说道:“送什么信儿?送给谁?”
乐以珍心中顿时起了希望的光。她从腰间取出浩亲王府的府牌,递到马狱卒的手中:“你马上去延庆王府别苑,拿这块牌子找浩亲王,跟他说……速来府衙救我,务必务必!”
因为不相信眼前的这位烂赌徒,乐以珍没有提到自己天亮会被处刑的事。那马狱卒一听往延庆王府送信儿,本来正伸手接那块府牌,此时就像被烫着了一般,将手又缩了回去,“延庆王府?你这到底是惹了多大的事儿呀?可别牵连我被砍了脑袋!”
“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就是一刻也不愿意在这里呆着,臭烘烘地,不等我出去,先被这里的老鼠吓死了……”乐以珍故意拿出一副骄矜的样子来,抬手就捂了捂鼻子,“我活到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种罪呢……麻烦马爷了,就替我跑这一趟吧……”
美人儿可怜兮兮的请求,再加上她腕子上那串光华流转的翡翠手串儿,马狱卒的脑袋便开始发晕。他伸手接过浩亲王府的府牌,转身欲走,却又被乐以珍叫住了。
“马爷,见了浩亲王,信儿送到了,跟他要一个信物……就要他手上的那枚玉戒,我腕子这东西立即归你……”
马狱卒顿住脚步,回头泄气地看了乐以珍一眼,小声嘟囔一句:“心眼儿可真多……”
等他再回到自己的座位,人就有些沉默,那三位同僚围着他问乐以珍的事,他不耐烦地挥手道:“是怀府的太太,那娘们儿嘴巴紧着呢,别的问不出来,不信你们自己去试试。”
三人有些失望,回头看了看乐以珍,便岔开话题,聊起了别的事情。马狱卒也不搭话儿,只用手掌抚着自己的腹部,沉着脸。
一个同僚开他的玩笑:“我说你被没人撅了面子,这么伤心?要不要哥哥替你教训教训她?”
马狱卒冲他翻了一个白眼儿:“我这是肚子疼,刚刚来上差的路上就觉得不舒服,这会儿大发了呢……教训什么?有钱人家的事,少惹为妙……”
他这话倒是真心,那女人敢直接找亲王来救人,还敢要王爷手上的戒子,可见背景不一般。端看她腕子上的那手串子,即便他不懂行,也瞧得出那不是普通人能见到的东西。
赌坊……这两个字像两只小蚂蚁在他的心头爬着,撩拨他心里痒痒的。
他仿佛看到自己穿着鲜亮的绸衫,坐在自己开的赌坊里,看着身边的赌众喧嚷叫喝,手痒了自己也来一把——在自家的赌坊里玩,还有输的道理吗?
这美好的前景实在是太诱人了,马狱卒暗地里一咬牙:豁出去了!
他趁别人不注意,伸手在自己的大腿根儿处狠狠地掐了一把,这一下力道可够大,疼得他当即“啊”了一声,汗就冒出来了。
其余三人聊得正欢,被他这一声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马狱卒呲牙咧嘴,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受不住了……这里……像有一把刀子在绞,痛死了……”
“不会是绞肠痧吧?”同僚见他额头有汗珠,不像是装的,关切地上来扶住他,“跟头儿说一声,送你去看大夫吧……”
马狱卒听他这样说,更加来劲,身子一挺,就要往凳子下面出溜。同僚赶紧将他架起来:“来不及找头儿了,回头再说吧,绞肠痧发得急了,会死人的……快送他出去找大夫……”
于是马狱卒被一位胖胖的同僚背了起来,急匆匆地出了府衙大牢。
乐以珍站在牢房门口,看着马狱卒被人背了出去,全身的弦都绷紧了。她两手紧紧地攥着牢房的铁栅,指关节已经泛了白,犹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