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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雅丹身躯一颤,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她死命揉着鼻子碎碎念着:“这鬼天气为何还觉得一阵阵发冷?”扭头看着正往茶杯里面续水的宋钰,忽然又想起先前这家伙的话,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烦躁:“今天没你什么事了,你回家去吧!”
宋钰嗯了一声,将茶壶里开水添好,这才打了个招呼慢条斯理地离开,背后传来罗雅丹咿咿呜呜哼歌的声音,哼的竟然是月娇在跳月节上所唱的《传奇》。罗雅丹哼了一半似乎忘记调子了,又重复着前面的调子。
宋钰初时还以为罗雅丹其实心底偷偷地喜欢着自己,在跨出房间的时候忽然就意识到这是自己一厢情愿,罗雅丹这会心中想的应该是柳未寒。虽然罗雅丹固执地认为柳未寒品行极好,但心底真正的想法断然不是这样,从她在街上听从自己的话,约束罗府那些护院住手的时候,她其实就已经相信了自己的建议。
“我生来就该是狗头军师的料。”宋钰在心底腹诽着自己,在绕过危楼的时候正看见两个五十多岁的罗府花匠坐在石阶上闲聊,宋钰左右无事,干脆就坐下来仔细地听着。
第十九章 黄雀
那两个花匠聊得正起劲,见一个陌生男子坐在不远的地方,看衣作应该也是下人,只是两双眼睛略微衡量了宋钰一番就继续谈论起来,说到激动处,唾沫星子还在阳光下到处横飞。
八卦不是女人的专利,尤其是一生时光都消耗在一个高强大院里,半条腿已经跨进黄土的老人来说,八卦更是成了一种必然。这也是为什么在宋钰前世的那个世界里,电视剧中,搬弄是非的一半都是太监和宫女。
因为这两种人都有一个共同点——相当无聊。
其中一个花匠说到得意处忽然发现不远处刚坐下的小伙子满脸的不屑,心中微怒:“小伙子可是不相信老汉的话?”
宋钰摇摇头道:“以你老这样的年纪,本该是德高望重的前辈,在下本不该怀疑的,可是您说你昨晚亲眼见着老爷、丁账房和石头三人凌晨的时候离开罗家,但罗爷身宽富态,可不是一匹马能够负担的。”
“这就是你不懂了,老爷坐骑叫做青鳞,本是青鳞族所出产,天生钢筋傲骨神骏不凡,四年前,老爷用五柄纹兵和他们交换,青鳞族族长愣是没有答应。以青鳞的能耐,三个你这样的毛头小伙也能随便负担得起,一旦跑起来四蹄生风,估摸着老爷这会也该到海口城了。”
“既然青鳞族族长没有同意和老爷交换,这青鳞又是怎么到老爷手中?”
那花匠嘿嘿一笑,没有回答宋钰的话,自顾说道:“我上了年纪晚上本就睡不好觉,就趴在窗边看着,就听见有人给厨房庄娘传话,说是给老爷准备水晶饺,老爷他们要去天关城,没等庄娘将水烧开又有下人来禀报,说海口城又有急报过来,老爷要赶着出城,不用庄娘准备了。”
宋钰本来觉得是柳未寒在背后针对着罗家,但柳未寒未必有这样大的气魄,能将手伸到海口城去,这在兵法上叫做“阳谋”,罗天舒估计也知道等待他的是一张罗网,但不得不像黄雀一样硬着头皮撞进去。
背后必然有人在推波助澜。
罗府很大,宋钰转悠了大半天,也没弄明白罗府这比圆环套圆环还复杂的府内结构,庆幸的是只要以高耸的箭塔小楼为参照物,怎么走也不至于迷路。
罗府下人把这箭塔小楼称之为危楼。
“真难以想象,以罗天舒胖成这样的德性,居然骨子里还是一个雅人。寒门、危楼,正常人谁会取这样的名字,只是怎么听都觉得有一股阴冷的味道。”宋钰心中想着,最终放弃了“不小心误入”危楼的打算。
宋钰只是一个半道出家的杀手,他并不将杀手当做一种职业,只是赚钱的途径而已。但宋钰能将无数同行抛在身后,除了体内那古怪的真阳炁之外,还得益于与生俱来的对危险事物的直觉。
无数的飞檐翘角、回廊水榭都围绕着危楼而建,如簇拥大荒帝王的侍卫。回廊上无数家仆婢女来回穿梭,但箭塔小楼周围却见不着半个人影,甚至连飞蛾蜜蜂也不愿意靠近危楼,宋钰更不愿擅自靠近。
宋钰不知道罗家究竟藏着什么惊天秘密,但可以肯定一点,罗天舒若是要藏东西,必然是在眼前这箭塔小楼中。
彭亮安静地蹲在墙角下,将整个身子都隐藏在墙角阴影中。夜幕刚刚降临,他就已经揣着一柄尖刀进入骈马巷。
城东是天关城有名的贫民窟,所有稍微有家底的人都不愿意在城东居住,但是还是有人喜欢这样的地方,不如龙蛇帮的众人,在这里他们熟悉每条巷子通向什么地方,在这纵横交错、狭窄不堪的箱子里,那些痞子更加如鱼得水。
小偷、强盗、骗子、妓女汇聚于城东。而骈马巷就是这些密密麻麻数不过来的无数巷道中的一条。
彭亮守在这里是因为这里是张财源回家的必经之路。
张财源今年二十冒头,三年前偷家中某个祖传之物去赌坊,希望能撞得天大好运将前面输出去的钱赢回来,结果最后幸运神并没有对他另眼相看。孀居张母亲怒急攻心一命呜呼,失去最后一个可以管束他的张财源更加肆无忌惮,后来因为勇猛有冲劲,被龙蛇帮宋大义看中,从此加入龙蛇帮大军,成为一名敢动手、敢豁命的龙蛇帮猛将。
在他加入龙蛇帮的时间里,干过无数津津乐道的辉煌成绩,半夜摸入寡妇房间、偷过城北酱肉铺的钱柜,和城南另外一伙同行在街头捉过刀……但他最辉煌、最得意的莫过于半天前将罗家一个护卫手掌削下半截。
在天关城,罗家就是老虎的屁股。换在以前,别说是当街刺伤罗家护院,这样的事连想也不敢多想。
彭亮安静地站在墙角下,整个人与夜色融为一体,夜风中有声音从远处传来,有狗叫也有男人的吆喝声,还有身后墙缝里女人偶尔发出的情不自禁的呻吟,和夜风搅在一起,连带着整个黑夜也充斥着靡靡的气息。
这就是东城,连月光也变得污秽而靡靡的东城。
彭亮只是小幅度地活动着四肢,对从四面八方钻入耳朵的声音浑不在意,只是偶尔摸摸怀里的尖刀,他并不担心张财源不出现,今晚上等不着,明天晚上继续等,大小姐既然要张财源的脑袋,他必然要将这事完成,就算是大小姐说要和小姐其名的窦青梅的脑袋,彭亮依然会毫不犹豫地去办,就算窦青梅是剑宗大小姐,就算剑宗那些前辈一个个御剑飞行,追星逐月,那又如何?
一个偏偏倒到的身影出现在骈马巷,那人提着一个酒壶,另外一只手还握着半支烧鸡,一步三晃地从远处来过来,嘴里咿咿呜呜还哼着小曲。
“终于来了。”彭亮反复确定这那人身影,借着浑浊的月光终于认定就是自己今晚上的目标——张财源。
今晚上张财源很高兴,所有兄弟伙都来向他敬酒,那种众星拱月的感觉让他有些飘飘然,所以他酒到杯干,几乎没有半点犹豫。他的酒量在今晚发挥到了巅峰状态,在醉倒好几人后,他都还能谢绝了飞燕楼那两个红牌,保持着一定的清醒走着回家。
一只拳头忽然从阴影中飞出来,简单而粗暴地打在张财源脸上,张财源身子如败革般撞在巷子的墙壁上,随即又反弹回来趴在地上,他艰难地举起朦胧醉眼:“那个不开眼的家伙,敢打……打劫你家张爷。”
“我来自罗家。”彭亮又是一拳将张财源抬起的脑袋猛然揍回地上,对付一个喝醉了的痞子,他反倒不忙着立即要对方死去,这样太便宜他了。
也许是吃酒太过的缘故,张财源在这一拳下并没有昏过去,酒也刹那间醒了大半,与生俱来的痞子精神被发挥到极致,眼泪鼻涕顿时混成一团,躺在地上双手抱拳地告饶着:“爷爷别打了,你就是我亲爷爷,求你老高抬贵手。”
这一刻,张财源展现出了一个合格痞子的良好素质和情操,在强大的拳头面前,能软绝不硬,能哭绝不笑的手段,但他却忽视了关键的一点,面前这人早已生了要他性命的心思,所有的求饶对无济于事。
彭亮更鄙视眼前这人,伸手往张财源怀里摸了几把,出乎意料地没有从他身上搜出那把牛角尖刀来,心中微微觉得可惜。不管是否是纹兵,单是能轻易将钟首领手掌削下来,这已经算得上极好的武器。
彭亮很想得开,他不再去纠结于这个问题,一只手拽住张财源的手腕,从怀中掏出尖刀说道:“和你的手说再见吧!”彭亮说罢,提刀急砍。
夺!
一枚飞矢从黑幽幽的巷道中飞射而来,在彭亮还没来得及反应的瞬间,已经钻入他手臂,手上的匕首也应声而落,掉在地上发出当当的声响。
彭亮飞快放开张财源,反手拾起地上匕首举目望去。巷道中出现四五支火把,火光映照下赫然是城卫司的制式皮甲和腰刀,耳边还隐隐听得弓弦拉动的声音传来。
“不妙,中计了。”彭亮心中一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彭亮在天还未全黑的时候就已经进入骈马巷,但从来没有看见过城卫司的身影,而这忽然出现的城卫司却说明这些人比他来得更早,藏得更隐蔽,只为着这一刻的收网。
彭亮手中握着尖刀,心念百转,如果自己一旦被城卫司抓住,大小姐必然会跟着遭殃。在天关城杀人并不算多大的事,但这有个前提就是城卫司不会出面干涩。
火把快速逼近,彭亮掏出一块汗巾蒙在自己脸上,一纵身就朝着屋顶纵去。一团刀光如匹练般出现在头顶,早已在屋顶埋伏多时的城卫司提刀喝道:“好贼子,吃爷爷一刀!”
刀光临头,彭亮却并不避让,尖刀脱手而飞,划着一点寒芒朝着握刀的城卫司胸口射去。
逢四有一招绝技叫做飞星,虽然没有纵剑万里的能耐,但数十丈的距离转瞬即至,长剑在逢四手中飞脱,在刺穿一块石碑后还能极快地倒飞回来。
逢四指导彭亮武技的时候,也将自己的绝招传了下去。
那站在屋顶举刀力劈的城卫哎呀一声便朝着斜面的屋顶滚下去,趁着这空挡彭亮伸手抓住屋檐,随即整个身躯都伏在上面不敢乱动,他相信如果自己再多暴怒半点形迹,下一箭可能就会出现在自己脖子上。
弓弦绞动,皮甲和腰刀碰撞出硬邦邦的声响,还有那被彭亮一刀撞下屋顶的城卫的惨叫声。
一队城卫举着火把汇聚到彭亮躲闪的屋檐下,便听得一个冰冷的声音:“放箭!”
第二十章 夜叉现身
刹那间,箭声如厉,无数瓦砾应声而碎。彭亮猛然暴起,以满天花雨的手法抓起一把瓦砾碎片朝下面洒去,而他本人却趁着下面慌乱连忙逃窜。
这一刻,彭亮心中发寒,城卫司对自己的伏击绝对是一次有预谋的行动,剑指罗家。
“跑了!”一个手持硬弓的城卫司从稍低的一处屋檐上跳下来,向带队的首领汇报着。
“他不跑,我们如何能在罗家抓住他?走,去似锦巷和杨统领汇合。”带队的那人挥挥手转身离去,走之前还不忘吩咐道:“将这家伙也带上,这是人证。”
彭亮一心想将自己心中所想转告大小姐,再加之城东很乱,小巷纵横交错,所以他也没顾得上太多的遮掩形迹,只是稍微绕过人多的街道往罗府奔跑,但刚跑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