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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他目光斜斜望向陈淇搭在自己肩头的左手。
然后,只见他一挺身,振声道:「要我弃自己的兄弟们于不顾,跟这些自许侠义的人服软,自顾自走路,打死我也不干!哼哼,他们不过吃饱了撑的,我那些兄弟却怎么活?我可学不来他们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套路。」
眼见得事情毫无回转余地,只听陈淇一声冷笑道:「你都听到了?」
却听梵溟轩急道:「陈大哥,总归有办法的……」
只听得陈淇哈哈一笑:「你当然有办法。不行,你就仿照那日跟东海虬髯客对面时的招法,也跟我定下几阵之约。到时,你把我们哥儿五个一个个打趴下了,我们就是不答应也得答应,你是这个意思吧?」
梵溟轩根本没跟他们动手的意思,见他误会更深,不由急道:「我没这么说。」
今日午后,梵溟轩眼见到乌瓦肆那场市井之战。他本来一直是旁观,最后关键时刻,终于忍不住出手,先是假充罗卷,以一把现画的尺蠖剑惊走了二尤。
其后见陈淇二话不说,就带走了索尖儿,忍不住跟了上来。
这还不只为他不忍见像索尖儿这样的少年平白遭人擒走,也是因为见到了索尖儿,他忍不住就想起了柘柘。一想起柘柘,他心中只觉,再不容自己与柘柘曾共同援手之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给人带回去处置,所以才会尾随而来。
他虽年少,但已在门外偷听了好半天,颇感于市井五义的凛然正气,再怎么也不想跟他们动手。这时他双目余光之中,只见秦火、毛金秤、铁灞姑、方玉宇四周环立,人人都对自己面露敌意,可他心中对着他们却只觉亲近。这几人,不过是些铁匠、木匠、小生意人、打渔女和一个教坊子弟,可面对城阳府偌大的势力,却宁折不弯,光这一点骨气,就足以令人钦佩了。
第二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寥落
第一百二十九章 寥落
陈淇与梵溟轩其实也曾有过一面之缘。那日,曾亲眼见他在面对东海虬髯客这等声名卓著的前辈高手时,都是一剑跳脱,高声搦战,丝毫不肯假以辞色,当时就对这少年印象深刻。他本以为这少年不过是个年少气盛、艺高胆大之人,没想今日见了自己,虽救人心切,他竞全不提那日曾对自己的援手之德,反这般腼腆含糊,全不似那日他面对虬髯客、李承乾与李泰这等势强位尊之人时面上的神色,光这,就足以见出这少年的本色。
他对这少年已颇心许,但心中另有计较,所以言辞上就逼得更狠了些。
诸人之中,要数铁灞姑感受最深,她自己本有一个弱弟,如今眼见这少年神态,竟似想起了自己的弱弟一般,心头不免微微一动。
却听陈淇沉声道:「何况,今日,在乌瓦肆,他给那里百姓惹来这么大个麻烦,还招来些这么大来头的对头,我不废了他,他日对乌瓦肆百姓却又作何交代?」
梵溟轩急道:「可你就算废了他,却也于事无益。」
「那如何才算有益?他惹下这么大个烂摊子,却要谁人代他收拾?」
梵溟轩情急之下,只求快快了结了眼前之事,脱口即道:「我!」
他这一声既出,市井五义中其余四人不免人人觉得他托大。
奇的是,二哥竟像不觉。可他如真有如此能为,如何面对实力远逊于城阳府的自己五个,却又肯如此委屈求全?
却听陈淇哈哈一笑,冷声道:「你是一时情急,要急救他才随口应承,还是说真的?」却见梵溟轩面上傲气一动,撇嘴笑道:「不过是杜荷那厮。他如此倒行逆施,难道以为天下就无人敢管吗?」
没想陈淇猛地松手,一连倒退了好几步,然后一弯腰,猛地躬身就冲着梵溟轩鞠了一躬。
他如此大礼,又如此前倨后恭,不只把梵溟轩吓了一跳,连他四个弟妹都不由吃了好大一惊。却听陈淇认认真真地说道:「那这里,陈某就代乌瓦肆的百姓谢谢小哥儿了。」
梵溟轩最怕见到这等场面。却见陈淇不只是一躬,还一连鞠了三个躬,闹得他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只能侧身避让,面上羞窘之色更甚。只听陈淇朗声道:「李小哥儿,你虽年轻,论起师门辈分,只怕还要高过我陈某许多。不嫌我托大的话,我就称你一声小哥儿。」说着,他伸手一指索尖儿,「这孩子,我与他爹曾有过袍泽之谊,可陈某无能,无力教化于他。李小哥儿今日既然对他青睐有加,日后这孩子的脾性修为,做人处事,就全托您照管了。」
毛金秤眼见二哥不惜言语挤对,先逼着梵溟轩应承了代乌瓦肆百姓出头之事,这时更敲砖钉脚的,连同把索尖儿都托付给梵溟轩,不由对这少年来历大感好奇。但他一向相信二哥为人,知道对方如不是真堪托付,二哥断不会如此作为。他脑子最快,马上想起适才方玉宇收到的那几个面具标记,心想,既然二哥如此看重这个少年,何不一勺烩了,把这件麻烦也一齐套在他的头上。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我说,这位小哥儿……」
他正想着怎么措辞,把三天之后那事儿也搬出来。没想陈淇似一眼望穿了他的心意,一肃手,打断了他的话,冲着梵溟轩郑重道:「那么,李兄,你请。」
他眼望向索尖儿,凝重道:「这孩子也麻烦你一同带走。你师出羽门,我自然信得过。日后,他就算还有何劣迹,那也跟我们柳叶军无关,都托李小兄弟你代为管束了。」
梵溟轩呆了一呆,直至此时,才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像落入了别人什么算计之中。他一时想不明白,眼见别人已有肃客之意,当然不好再呆下去。可他跟索尖儿又何尝熟悉?眼望向索尖儿,口里不由有些期期艾艾,面上神情一片腼腆含糊,半天不知该怎么说让他跟自己一起走。
却是索尖儿对这些人间心态看得最透。只听他哈哈一笑:「嘿嘿,市井五义,市井五义!原来碰上大事,都是靠这般举动来卸责的。」
梵溟轩生怕他口无遮拦,再惹出什么是非来,情急之下,—伸手,已拉过索尖儿一臂,口里急道:「索兄,咱们且先回去再说。」身形一展,竟带着索尖儿疾疾地去了。
陈淇望着梵溟轩与索尖儿的背影,面上露出欣慰之色,可欣慰之余,神情却颇显寥落。说起来,他一生只怕还从未干过今日这等行径。却是毛金秤在旁边看出他的心事,插言笑道:「二哥,这少年是谁?如果他当真这么厉害,为何不把三日后丑怪盟与咱们约战之事也套到他的头上?」
只听陈淇一声轻叹:「我今日所为,本已亏心,硬是把这么大个难题套在一个后生头上。但以他的修为和师门来历,再加上为了乌瓦肆百姓公益之事,勉强还说得过去。至于咱们自己的生死造化……」
他缓缓回目望向自己的四个弟妹:「……难道二哥也好意思这么没出息,一股脑儿托付在人家一个刚出道不久的少年身上吗?」
毛金秤一时不由哑口无言。陈淇也觉得自己语气过重,岔过话头,简略地说起自己跟梵溟轩相识的经过——那日参合庄中,与他如何相遇,以及自己猜测的他的身世来历。五义中人,一时听得人人动容。最后,却见铁灞姑面露羞窘,忽叫了一声:「不好!」
他们个个盯向铁灞姑,却见铁灞姑一脸窘红,期期艾艾地道:「我是说,我没想到他是这么个人。今日下午,我见他在牯老酒肆里与一个胡人少女在一起,那少女还在冲他下跪,我只当他是个浮薄子弟,当时还开口骂了他的。」
五义中人个个熟知她的性子,想想当时情境,不由面露一笑。就连陈淇,都不由颜色转温。
只听铁灞姑自顾自喃喃道:「这可怎么办?回头再见,倒是得跟他说一声抱歉才好。」
第二集 第一百三十章 丑怪
第一百三十章 丑怪
一张小小的竹床摆放在狭小的天井里。天井里种着桂树与梧桐。桐阴筛月。空中的桐叶像无数双小手,稍有风吹过,就轻轻地拍打。漏过那小手的月光斑驳在地上,摇晃着两个少年的心事。
是夜了,定街鼓早已敲过,长安城的夜是静的。
梵溟轩与索尖儿就坐在院子里——这儿是梵溟轩临时的家。打小时,他就渴望有上这样一个家。他喜欢天井,那像是……在偌大的城市上空挖出来一小方空白,远离喧嚣,远离烦恼,外面人群越密越吵,那一小方空白就越显得弥足珍贵。
可惜他幼时跟着谈容娘与张五郎,住的始终是一长排临街的房子,自己一家的烦恼隔着窗户纸永远明白地暴露在别人的目光下,自己的怯弱也是。
如今重返长安,他特意选择的就是小时一直羡慕着的崇阳坊,这一带有带着天井的小院落。虽说今日看来,这片街坊里的院落实在狭窄得可怜,可那是他儿时最初的梦想了。
他有一点想把这种感觉跟索尖儿说说,可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倒是索尖儿先开了口:「真静啊……」
确实是静。夜晚的静总是这样,先是静在身外,然后就静入了心里。
不是和任何人在一起都能体会到这番心静的。两个少年默然静坐了良久,年轻自谨的心里也不由暗暗地承认:有人陪伴的静默是如此美好。却听索尖儿低声道:「我有个兄弟说他认识你。他说你小时候,就住在左教坊不远处。那时,你还不叫梵溟轩,是叫却奴。还有,那时你是他们眼中的小受气包。」
「他叫什么?」
「鬼火儿。」
梵溟轩微微一笑,童年的记忆瞬时浮现在脑海里,哪怕心酸、哪怕孤单,回想起来也是温暖的。只听他低声道:「没错,小时候他还欺负过我……」
说着,他猛地想起了小时被人欺负时的情景,那时,常被别人挂在口头辱骂的就是他娘:谈容娘。他一时心酸,顿住了没再往下说。
索尖儿也静了下,他听他那兄弟详细说起过梵溟轩的来历。这时伸出手来,在梵溟轩腿上拍了两下。不为别的,只为他知道了梵溟轩的过去,对梵溟轩就有了一种说不出的认同感。
吃过苦的人都是这样。见梵溟轩有些伤感,他甚至还安慰道:「好了,别伤心了。你现在不是比谁都好?不像我,至今还到处吃瘪,你比我强多了。」
这算他能想出的最有力的安慰了。
梵溟轩微微一笑:「我不过是比你运气好。」
索尖儿不是惯于伤感的人。他脑子一转,想要岔开梵溟轩的念头,便突然道:「知道今早长安城出了什么奇事不?」
梵溟轩愣了愣,疑惑地看向他。
索尖儿笑道:「听说。长安城中忽然下了好大一阵柳叶雨。」
看着梵溟轩好奇的神态,他更来了兴致:「没错,那其实不是雨,是柳叶,也不在别处,就下在城阳府四周。据说一夜之间,也不知怎么,那么多柳树叶儿一下就冒了出来,街边巷里,到处都是,有很多还粘在城阳府的院墙上。一大早起,我的兄弟们就看见城阳府的人在不停地清扫。」
梵溟轩还在怔着,索尖儿忍不住推他一把道:「你还没明白啊?那是柳叶军的旧人在代市井五义的二哥出头了。他们想来已知道陈淇被城阳府威逼,所以决然出头,要给城阳府好看。这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