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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小姐……大人已经快到宫门了!”侍女见顾清澄还不走,便着急的朝这边跑了过来,出口催促道。
清澄跺了跺脚,也顾不上礼仪,匆匆拽住翟羽袖子道:“我是背着爹到这来的,现在必须要走,总之拜托殿下了!”
话音未落,她姿态飘逸的翻身上马,打马而去。那侍女也跟着跑走。
随着马蹄声渐弱,扬起的尘土也重新落定,场里便成了异样的安静。
静到翟羽几乎能听见自己压抑的呼吸和越来越快的心跳。
不知道过了多久,利箭破空的声音突地传来,她仰头的瞬间,他清冷的声音也就此响起:“你要去说情?”
她微怔,随后响亮说道:“自然不!”
他唇边似是有了微笑。一双从来别想看到底的眼睛,静静的放在她脸上:“为什么?”
翟羽撇开目光,怒气冲冲地喊,“我凭什么要为你求情!?”
他一声沉沉的低笑响起,下一瞬,空阔的跑马场中响起的便成了翟羽的惊叫。
待翟羽从听见他笑声的恍惚,到眼前所见突地天旋地转,终于回过神时,她就已经坐在马背上正正面对着五十步外的箭靶了。
身后的坚硬怀抱平白生出一种热度与不安,灼的她仿佛是坐在炉子上,只想往下蹦。可突然抓住她肩将她扯上马背来的罪魁祸首却似还嫌不够,将她的右手用力而坚持地握在了手里。
仿佛喉咙口喊着粒火球,突突地往外窜,翟羽有了又一度想惊叫的冲动,但左手同样被抓住后,掌心被迫握入冷硬铜弓的感觉,生生将那冲动摁了回去。
翟琛带着她,拉开了那把比她平常用的不知道重了多少的长弓,她细嫩的手指扣箭,他控着她调整箭向。
“放。”他声音沉静却又突兀。
她眼眸睁大,本能放手。羽箭离弦,飞驰而出,“嘭”的一声,直而重的正正插。入红心中央。
他微微眯眼,松开扶住她的手,收了长弓垂在一边。在她绷紧的神经乍然松懈下来的轻喘中不疾不徐道,“翟羽,下次有猎物,记得没瞄准要害,就别放箭。”
翟羽愣住,屏住了急促的呼吸,转过头,顺着他坚毅的下巴线条往上缓缓看去,试探着问:“你是指……上次白虎的事?”
他唇角轻掀,倒似有些答非所问:“不管你有多么想要它。”
礼物
不管多么想要……它?
他看出来自己很想要那只白虎,急功近利,自乱阵脚地几箭射偏,所以才这样提醒自己么?
还是……其他意思?
翟羽微垂目光,似懂非懂的理解他话里的含义。
只是不想再出口问明白。
而翟琛也不解释,由这安静状态无止境的继续下去。
过了不知许久,翟羽倏地重新抬起目光,紧紧盯着他眼睛,小脸上竟然满是光彩:“你射我那一箭,是不是也为了能让皇爷爷不赐婚与你?”
翟琛依旧是那只浮在唇角而未达眼底的浅笑,像是好笑她的问题,转而轻飘飘问她:“有了这样一个解释你就开心了?”
“我……”翟羽不自在的别过脸,“你伤了我,我为什么会开心?”
“是啊,为什么?”他也用那一贯的淡淡语调跟着问她。
像是刚刚他问顾清澄喜欢他“何处”一样,他也问她“为什么”会为这样一个解释开心。
明明他是一样的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嘲意。
她却觉得是不一样的。
可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她又是为什么会想要问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会觉得惊喜?为什么连受伤后的委屈都全全忽略?
这么多问题,她统统不知道答案。
时间像是突然暂缓了流逝的速度,想了好久,她才低声说:“我只是佩服,旧时有人一箭双雕,而那三箭我知道都是你放的。那么短的时间,你就下了决定,更考虑周全地念着借六叔两只箭。
不光杀了虎,帮我解释了……血迹,用六叔在箭艺上的名声替自己掩饰,还有了自己不通骑射这样一个借口,让只懂凭武论英雄的老将军顾昌越发不愿把女儿嫁给你,皇爷爷也气得不提赐婚,这样就推掉了你不愿意的婚事……”
翟羽的头越埋越低,从翟琛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她颈后的瓷白,和小巧精致的耳廓上泛开的红潮。他的视线就落在那样的美好上,轻轻叹了一声:“很完美。”
“嗯?”翟羽微微抬起头,疑惑地小声问。
“你的说法,把我想的很完美,”翟琛缓声说,看她的眼神,却像在看一个才说完笑话的孩子,“可是翟羽,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不愿意这桩婚事?”
“你……不喜欢她?”
“喜欢很重要?我并不讨厌她。”
“你还不想娶妻?”
“我二十七岁了,还没有孩子。”
翟羽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被逼到了头部,可却只是逼的她脸越发的烫,太阳穴都隐隐地在突突跳动;相较起来,仿佛供血不足的心脏,鼓鼓地叫嚣着紧缩着。四周的一切都成了空白,所有的感触都像要逼疯她,她依旧哑口无言。
终于,她吞吞吐吐地找了她能想到的,并且能说出口的最后一个理由:“你想继续韬光养晦,不想娶了顾清澄引人嫉妒?”
他轻轻地笑了声,翻身下马,带走了她全部压力的根源。
“回去吧。”留下清淡至极的三个字后,他转身往练马场外步步走去。
翟羽怔愣着看他离去。直到他背影完全消失,她才收回目光,坐直身体,垂首看着手里沉得少使一分力气就会下坠的铜弓。那被她握紧的地方,已然汗湿。她试着拉开,却发现完全没了力气。
他没有给她一个清楚的答案。
可他最后的低笑,却仿佛一片羽毛,轻飘飘落入翟羽的心里。让她往后的许多日子,常常在午夜梦回或者辗转难眠时想起这个午后,他坐在她后面,带着她拉开那把长弓,一箭,正中红心。
两个月就这样悄然无声地过去。
冬天到了,翟羽十四岁的生日也到了。
这天,刚好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清晨起来,敞开窗,小院子里入目皆是晶莹。翟羽伸手出去,接入了几粒随风飘洒的雪粒子,摊开掌心,看那绒花般的白雪逐渐消融成水珠,仿佛哪位美人垂下的泪。
她就这样,孩子气的笑了出来。
虽然知道每长大一岁她就危险一分,许多要做的事情也变得更为紧迫,可从小她就喜欢生辰。
这天,烦人的太子绝对不会来院子,六叔又会送她很多稀奇的小玩意儿,母妃会温柔笑着为她的衣柜添上一件亲手缝制的袄子。这天会吃羊肉汤锅,母妃会邀来六叔一起,整个院子无论尊卑大小都会不顾身份的开怀一夜,为她庆贺。
他偶尔也来,不带礼物,只是和母妃说几句话,或者考问她些功课,然后离开。可印象中这天,就算她犯错,他也从未严肃地责罚过她……
“哎哟,我的殿下,您怎么也不穿外衣就站在窗前,还赤脚!您风寒初愈,别再吓奴婢了行不行?”小满带着洗漱用具经过窗前,见她傻笑着接雪,惊得连忙进房,半拉半抱地把她往床上撵。
翟羽钻进还带着余温的被窝,从被下钻了个头出来,看小满用被子把她的脚给好好裹起来,笑嘻嘻的说:“没事,小满姐姐,我不冷。”
小满嗔她一眼:“别喊奴婢姐姐,平白折煞奴婢。”
“可是小满你二十岁了,比我大六岁有余,可不是姐姐么?”翟羽一脸无赖,又涎着脸问,“小满姐姐想嫁人么?我去让母妃放你出宫嫁户好人家好不好?”
“小满不想。殿下别逗奴婢了好么?”小满老实的羞红了脸,声如蚊蚋。
翟羽今天心情很好,怎肯那么轻易地放过她,就又多说了几句,一直到小满伺候她洗漱完换好衣服吃过早点才作罢。
上午随意读了会儿书,练了几个字,又弹了会儿琴,好容易捱到下午,太子妃终于来了。
太子妃秦丹年轻时被称作南朝第一美女。如今十多年过去,岁月也没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看上去依旧是极美的,只是脸色稍嫌过于苍白。
翟羽和她长得很像,这点让翟羽想起来常觉庆幸。毕竟如果她长得像她父亲,麻烦或许就大了。
“母妃。”翟羽从古琴前起身,笑着走向秦丹,亲密地挽住她手。
“嗯,”秦丹应了一声,温柔笑开,“羽儿的琴也越弹越好了。”
“不及母妃弹得好,只是母妃许久不弹了。”翟羽将头抵在秦丹臂上,嗅着她身上的幽幽檀香,满足得心也静了下来。
秦丹微怔,随后又回过神来,柔声说,“老了,再没那个闲情。”
翟羽扶着她在椅上坐下,撅着嘴不满地嘟哝,“母妃哪里老了,我上次还被贵妃娘娘追问您的驻颜之术呐。”
秦丹只是浅笑。她常年吃斋念佛,表情中都透着宁静与祥和,伸出手轻轻抚过翟羽额前的柔软细发,她喃喃般道,“我家羽儿又长大了一岁……”
“那也不代表你老了!”
翟羽透着俏皮的回答,唤回了秦丹有些散掉的意识,她拍了一下翟羽额头,示意她看向门口,“春月托盘上是才给你做的冬衣,去试试合不合穿。”
“嗯!”翟羽开心地一蹦而起,走向立在门口的大宫女春月。手抚上那件天蓝色绸棉夹袄的同时,又见托盘边上还有个雕花黄花梨木盒,就又回头问,“盒子里是什么?”
“是你六叔今年给你的礼物。”
“他晚上不过来了么?”翟羽拿起那个盒子,惊奇的同时又有些失落。
“嗯。大夜正式对我们宣战,今天早朝,皇上任他为帅,命他领兵出战。何况你四叔赐婚的旨意下来了,他们今晚应该会赶着商量些正事,没法过来给你庆生了。”
“赐婚!?”心口像是被飞石猛地砸中,翟羽手一抖,才打开的盒盖就这样重重关了回去,险些夹着她手指。
对她的反应,太子妃先是有些诧异,后来又恍然大悟般道,“可能是你前几日染上风寒,一直病得昏沉,小满就没给你说。
皇上终于下旨给你四叔和顾家四小姐赐婚了,婚期就定在来年二月十六……”
太子妃语声未落,翟羽便一把丢开手中的黄花梨木盒往门外冲去,春月被她撞着,手上还载着那件冬衣的托盘也差点打翻。
“羽儿!你去哪里!?”
太子妃的呼唤从身后传来,翟羽却无暇顾及,一心只想赶快找到那人问个清楚。她沿着走廊横冲直撞,一路遇上的宫人忙不迭的避让躬身行礼,整个东宫看上去竟是一片人仰马翻、鸡飞狗跳。
她是知道他在哪里的。
一般他们相聚议事都是在东宫的书房,就在东宫的东北面。
打横跑过气派的庭院,幸而雪扫的干净,她才没有滑倒,可鞋袜还是难免有些许濡湿,飞雪也洋洋洒洒落了一头一脸,形容狼狈。终于到了书房前,眼见小太监要扬声通传,她愤然怒瞪,一挥手止住。小太监噤声跪下,她放轻脚步靠近门前,正好听到里面六叔的声音:“还是四哥计妙,知道顾昌不安其份。当初为保命交出兵权,现在两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