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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还真别笑,麻杆喝的脸红脖子粗说,我四十岁之前一定要开一家自己的公司。
我在家休息了两天,到义叔的新公司上班。
公司开在中心医院旁边,店名还是叫祥云,那里一条胡同全是干殡葬一条龙的,细数足有七八家,竞争颇为激烈。不过我们不是靠散客来钱,义叔有自己的人脉,也不图多忙多累,一个月只要没白忙活,够几个员工开了工资就行。
现在单位就几个人,义叔是法人,我是总经理,还有个姓马的老会计兼职弄帐。这马会计同时兼任四五家小公司的会计,平时不坐班,神龙见首不见尾,只和义叔单线联系,月末才在单位出现,和义叔弄弄账什么的。
除了我们三个,以前义叔的老同事王婶也来了,王婶岁数大了,不能还像以前那样到医院坐班拉客户,义叔给她一个闲职,上班没事打扫打扫卫生,中午做做饭。有活儿的时候,我和王婶算是一对搭档,一块到丧户家办丧事。她是老前辈,比我岁数大很多,在这一行浸**数年,算是资深人士,处理问题相当有经验,有她在我不用操多大的心。
除了王婶,还有个叫老胡的爷们,我很久前见过他一次,那是我第一次跟着义叔到医院处理丧事时候,他是护工,在医院专门捡挂落。
所谓挂落就是人在医院死了之后,随身那些用品谁都不爱要,嫌晦气,老胡就连衣服带脸盆,甚至给死人擦身的毛巾他都往家里划拉,要饭不嫌馊。这也算是个神人。
员工就我们四个,我到职的第一天,义叔还专门开了个会。
会议很简短,大家都是老熟人,也没什么可寒暄的。义叔翻翻记事本,戴上老花镜说:“小齐,今天有趟活儿,你得和你王婶一起跑一下。”
王婶活动活动四肢:“在家憋多少天了,赶紧来个活儿吧,我也活动活动。”
王婶说话特别亲切,她管单位不叫单位,叫家。
义叔把本子翻到那一页让我记一下电话和地址,他在旁边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这家人姓朴,不知是不是朝鲜族的。前些日子,他们家的媳妇怀着大肚子,突然呼吸急促,送到医院救了一晚上,结果人死在医院,一尸两命,肚子里还有八个月的孩子。
这家人不让喽,硬说是医院的医疗事故,天天拉着横幅闹,媳妇的尸体也不火化,放在冰棺里,抬到医院大厅就那么放着。保安要赶,家里的老人们就上,只要一碰就说自己心脏病犯了,谁碰谁沾包。
医院不堪其扰,闹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达成协议,医院赔了不少钱。
现在孕妇要火化落葬,这个活儿让义叔拿了下来。
我看的直皱眉,这家人可不好相与,都不是省油的灯。我在这行干了挺长时间,就怕这样的丧户,无理搅三分,让人头疼。
义叔见我脸色不好看,便说:“不是这样的活儿怎么能轮到咱们这样的小公司。小公司就有这点好处,别人吃肉咱们喝汤。小齐,你也算有大经历的人,还怕这个啊?”
“我就是嫌麻烦。”我说:“行吧,我和王婶去,王婶是江湖老人儿,比我有经验,我都听她的。”
王婶咯咯乐:“别捧你婶,你婶也是性情中人,好上头。”
义叔弄了辆不知开了多少年的奥迪当公车,我开着车拉着王婶往丧户家去。
半个多小时后到了小区,我拿地址带着王婶进了居民楼,来到三楼敲开中间的门,一进去气氛就不对劲。满屋子都是烟味,客厅坐着满满的人,桌子上摆着黑白遗照,几个娘们腰里缠着白色带子,哭个不停。
我把名片递上去,说明来意。
这家人主事的是死去媳妇的婆婆,老太太姓金,挺刚硬,出这么大事还特坚强,对我们说,大概情况你们也了解了,听说一尸两命带孩子死的孕妇要做什么特别的法事,所以才找到你们公司,义叔就是个能人。
王婶在旁边说,金大姐,你看到这个小伙子了,别看他年轻,可是义叔手把手带出来的徒弟,学过道法,相当厉害,你们家的事交给我们就放心吧。
金婆婆拉着我的手,眼圈红了:“小伙子拜托你了,好好给我们媳妇还有孩子超度一下。真是作孽啊。”
我心里有了谱,超度的活我干不了,可我认识慈悲寺的圆通,这老和尚只要钱到位没他干不了的活。他们家实在想超度,我就介绍到慈悲寺,这些老百姓不懂我们圈子里的道道,到时候咋安排咋是。
我点头说:“没问题。”
接下来就是商量出殡的事,现在尸体停在停尸间,专门弄了个冰棺,一天也得不少钱。医院那边赔偿到位了,再拖也没意思,中国人讲究入土为安,总这么让尸体干晾着,也是对死者大不敬。
我装模作样拿出手机,从里面调出万年历。这万年历是义叔压箱底的宝贝,家里祖传的,我找了家复印社扫描成图片装在手机里可以随时查阅。
经历过这么多奇事,我现在处理这些民间小事简直手拿把掐,而且我身上的气质也发生了改变,装模作样起来确实有高人范儿。我查着万年历,故意让他们都看见,王婶在旁边帮我敲边鼓,说我年少有为,曾拜师龙虎山,跟着茅山道士打过鬼,是个不出世的俊才,许多达官贵人想升官发财都来找我。
丧户现在悲伤欲绝,没心思细辩真假,我们怎么说怎么是,加上我这高人的做派,他们都心悦诚服。围过来一大圈子人,和我讲家里媳妇是怎么死的,死因成谜,有很大的疑团。
金婆婆说:“小齐,你知不知道宋慈?”
“就是那个古代的仵作?”我说。
金婆婆点头:“对,对,就是他。我这几天就看电视台的电视剧,演到他,就是那个谁演的。”
旁边有人说了个演员名。我比较尴尬,很少看电视,不知道是谁。
金婆婆说:“我看的时候就想,要是咱现代有这么个宋慈就好了,打眼一看就知道俺家媳妇是怎么死的。那些庸医只能误事。”
我有一搭没一搭说:“现代的医疗条件古代比不了,仪器咔咔一上就能查出来。”
“俺家媳妇死的特别怪,医院推卸责任,我们找了很多人看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小齐,一会儿老婆子我陪你到殡仪馆,你帮我们家看一眼呗。”
我满嘴发苦,怎么一来就摊上这么个破事。
第五百零八章 验尸
我低着头没说话,冲王婶做了个眼。我们这是生意,不是慈善家,不能丧户提什么要求就做什么,这里还有个最基本的准则,那就是不能给自己和单位惹麻烦。
王婶在旁边说:“大姐,我们小齐要是连尸体都能验,早就调动公安部了,还至于干这个?再说验尸也不是我们该干的,工作项目里没有这一项。”
金婆婆讪讪笑笑:“这倒也是。是我瞎想了。”
接下来商讨丧礼的细节,我查查万年历,后天适宜出葬,如果丧户同意的话,后天一早出发到殡仪馆办葬礼。殡仪馆那边不用他们操心,我和王馆长打个招呼基本上都能备好。
都商量完毕。金婆婆还有一干亲戚朋友朝我竖大拇指,说找我们公司就对了,做事滴水不漏,所有细节都替丧户考虑清楚。
我从包里拿出一张已经打印好的纸,上面是他们要在这两天里准备好的东西。比如纸钱,红绳,长香,花圈什么的,最重要的是需要一只大公鸡。必须要活的。
之所以要公鸡,是因为我想起和义叔处理的第一个葬礼,当时的死者和其父亲相继过世不超过一个月,义叔让那些人准备大公鸡,用鸡血镇邪。
我觉得这个手段逼格相当高,有没有用另说,看起来就有范儿。
在这里我重点提到了大公鸡,果然满屋子人都震住,有人问:“小哥,大公鸡上哪买?”
金婆婆道:“上农贸市场买。这事交给我了,不就是活鸡吗?”
我说:“因为你们家媳妇一尸两命,又是年轻早逝,所以怨气很大,我用鸡血镇宅,这是必须的流程。”
聊完这些,我问他们墓**买没买?
他们说还没买,事情太急促了,没来得及往那方面考虑。
我想了想说:“既然没买就不用着急,烧成骨灰后暂放骨灰堂,等我联系好慈悲寺做完超度法事,再落葬也不迟。”
金婆婆拉着我的手,无比信任:“小齐,我们家的事就拜托你了。该怎么整怎么整,不用心疼钱。”
“放心放心。”我像领导一样拍着她的手背。
从他们家出来,这一路王婶给我好一顿夸赞,说我真是有范,和以前的气度不一样。我挺高兴,满面春风,按照这个节奏我在这一行日后肯定如鱼得水。能干出相当大的名堂,成就一番殡葬伟业。
刚想到这,我忽然觉得不对劲,车速慢了下来。我泛出一股情绪,刚才的想法入妄了。我暗自提醒自己,未来即妄,不可妄测未来,还是先从做好手头的事开始,未来之事不可想。
到了单位没等我说什么,王婶把今天的经历先说了一遍,然后夸我,都回来了就用不着这样,我赶紧红着脸拦住她。
义叔老花镜戴上,正看报纸。擦擦眼镜对我说:“不错,你工作这个态度,我就放心了。咱们这家小店日后必能发扬光大。大公鸡办的挺好,做做样子可以,里和尖要齐头并进都要用。”
“里”和“尖”是我们跑江湖的术语,简单理解就是“里”是实实在在的本事,“尖”是手段和套路。同样是空箱里变鸽子,法师用实实在在的法术,这叫“里”;魔术师靠手法和道具,这叫“尖”,都能实现自己的目的,所以说里和尖无关乎道德,都是工具。
这两天我们没接别的活,我跑了趟殡仪馆,和王馆长打了招呼。事无巨细都安排好。
等我忙活完了,到王馆长办公室喝茶,我们两个算是患过难,一同经历过生死,关系非比寻常,算是忘年交。
王馆长说:“你接的这个活儿我知道,尸体有点古怪,我私下里看过。”
“怎么讲?”我问。
“应该不是医疗事故,尸体里的精气被抽走了。”王馆长说。
我看他:“细说说。”
“走,上停尸间。”王馆长茶也不喝了。从桌膛里摸出包没开封的好烟扔给我。
我们一起往外走,我看看烟盒:“不错啊,谁给的。”
“丧户给的,我不抽,给你了。”我们一边说着,一边出了办公楼。现在天冷了,算是苦寒的季节,一到这时候死人就多,很多老人和得了重病的病人都熬不过冬天。
殡仪馆送葬的队伍络绎不绝,工作人员忙的脚打后脑勺。我们来到停尸间门口。胡丰这小子正在和丧户交涉,让他们签字登记。
他看到我们招手:“馆长,你过来了。”
王馆长道:“小胡好好干,有前途。”
胡丰属于那种特别容易满足的人,乐得嘴都撇耳朵后面了。敬了个礼:“为人民服务。”
王馆长拿着签字本签字:“我和小齐进去查看一具尸体,一会儿就出来。”
我从烟盒里抽出两根好烟扔胡丰桌子上,这小子还装呢:“我们工作人员不能接受贿赂。”
王馆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