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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白羽无忌的身旁。他双手向后撑在地上,撑住身体的倾斜,神色悠然自得:“阴曹地府无间地狱,森森黑暗凄凄人语,业力因果暂抛脑后,和好友静赏心仪美人之小曲,不亦快哉!不亦快哉!”
他拍拍我的肩头:“兄台,我知道你背负冤仇而来,暂且都放下,求一刻安宁。”
我叹口气:“朱兄,你才是世间真丈夫。”
白羽无忌哈哈大笑:“柳娘,曲来!”
美人树瑟瑟抖动,树枝颤动的声音、树叶抖落的声音、花瓣摩擦的声音,汇集一起竟然形成各自不同的音部,听来如昆剧里的开场拉腔。
伴随着这段自然之声,随后是柳娘的美人声音,她开始唱了:“浔阳街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琵琶行》是白居易的千古名篇,以前粗略看过,没想到在明朝时已经铺成了曲。
美人树声音婉转细腻,饱含深情,最关键的是,她的声音空灵通透,似乎真从黑暗的冥冥中来,我觉得比在冥河上听的女妖之声也不遑多让。
我和白羽无忌坐在地上,唯有他膝头那龙珠的光亮,森林中无比寂静,似乎满林子的罪魂都抛弃了生前之业,静静听着这首曲子,获得了暂时的安宁。
美人树唱到:“……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弟走从军阿姨死,暮去朝来颜色故。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
唱到这里,美人树似乎真的带着我们进入了境界,凄凉的情绪感染在字里行间。我忽然明白了,这可能就是柳娘的身世,她和诗里描述的差不多,年轻时漂亮美丽,又是一手好琵琶,在秦淮河边,无数青年追求她,那时的日子过得真是秋月春风。
可是,欢乐时光无非就是短短一瞬,女人总有落寞的时候,身边的追求者一一远去,家破人离,门前冷落,她也在窑子里卖身度日了。
我悄悄看白羽无忌,他哭了,抬头看着树枝,脸上都是眼泪。
不知不觉中,曲子到了最后的收尾,“……今夜闻君琵琶语,如听仙乐耳暂明。莫辞更坐弹一曲,为君翻作《琵琶行》……”
声音渐渐消失,一切都回归寂静。
白羽无忌好半天没有说话,良久回过神来:“柳娘,你今日一曲《琵琶行》,恐怕已成世间绝唱,再也听不到了。兄台,咱俩有耳福喽。”
我也许久没有回过神来,沉浸在诗词曲风无法自拔,赞一声绝唱确实不错。
白羽无忌拿起龙珠朝着美人树一扔:“拿去吧,日后投胎若能记得我,我便高兴。就算记不得也没什么,咱们这情义就如《琵琶行》的绝唱,曾经有过曾经听过,便不虚此生。”
他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泥,冲我抱拳:“兄台,我只能送你到这了,保重。”
他转身就走,忽然美人树凄凄说道:“朱郎,留步。”
白羽无忌回头。
美人树沉默良久,说道:“世间八苦,我生前都经历过,无非爱别离和求不得,其中滋味只有此中人才能体味。朱郎,我流落至此,成地狱里的一棵树,可我却可以在这里天天唱曲,无人来打扰。今日又遇到你,所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郎君对我有情,我又能日日唱曲,那何必投胎往生,受那人世间之苦呢?”
白羽无忌眼睛发光:“那你是何意?”
美人树忽然张开了所有的枝条,露出里面的树干,美人的表情似乎生泛了起来:“朱郎,我们永远生在一起。”
白羽无忌哈哈大笑,走过去捡起地上的龙珠朝我一抛,我接在手里。白羽无忌道:“兄台,救你娘亲去吧,我和我的娘子在一起。”
白羽无忌慢慢向前走着,身上冒出滚滚的黑烟。他走到树前,缓缓环抱树干,树叶瑟瑟,枝条颤动,所有的树枝都垂了下来,把他遮掩包裹在里面。
我站在树的外面,看着树枝层层遮盖,已经看不到白羽无忌了。这时,树的里面发出一声愉悦的轻叹,那是白羽无忌的声音,他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地狱里的桃花源。
白羽无忌消失了,而这颗珠子依然湛湛生光,似乎光亮比以前更加强烈。
我捧着龙珠,惆怅往回走,一脚轻一脚重,大脑是混乱的。我走到妈妈这棵树前,轻声说:“妈妈。”
妈妈大树瑟瑟一抖:“你的朋友呢?”
我沉默一下说:“他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翔子,你也该回去了,不要在这里逗留。这里是地狱。”妈妈说。
我把龙珠捧给她:“妈妈,用了这枚龙珠你就可以往生投胎,离开地狱了。”
妈妈大树忽然语气有了变化,严厉起来:“翔子,这枚龙珠是不是你从朋友那里抢夺而来的?咱们且不可做这样的事。”
我叹口气,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妈妈半天没说话,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态度,竟有些惴惴不安起来。妈妈说:“翔子,你说人必须要活着吗?”
这话怎么讲。我愕然,没有回答。
妈妈说:“我生前啊,就听很多人说,好死不如赖活着。觉得死了死了,就一了百了,而活着就总有希望。可是生生死死一路走过来,我发现人最后还是要寻找一份内心的宁静,生死真的那么重要吗。翔子,妈妈不想去投胎,不想去轮回,只想在这里安安静静的。”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看着这枚龙珠。
对于黎云来说,这是难得的至宝,为了它,可以杀人可以不惜一切,而对于柳娘和妈妈来说,这东西并没有太大的用处,只是一颗会发光的珠子而已。
妈妈说:“珠子拿走吧,留给那个最需要的人。”
我摇摇头,跪在地上挖了坑,小心翼翼把龙珠放在上面。光亮更甚,照亮了周围一片小树林,尤其妈妈的树干脸上氤氲着柔和的光芒。
“妈妈,就留在这里吧,为你照个亮。”我说。
妈妈笑:“好孩子,妈妈要睡了,你赶紧回去吧。”
我站起来,慢慢向前方走去,没有龙珠的照耀,前方是森森的黑暗。可不知为什么,我的心中却充满了光明。
走在阴暗的地狱,却好像感受到一丝世间都没有的清凉。
凭直觉走了很长时间,树木渐渐少了,忽然有了光,我看到前面是一所占地特别大的古宅庭院,远远的大门上挂着很多盏气死风灯,闪着幽幽红光。
满天飞舞纸钱,有穿着大红和大白两队人马形成的队伍,抬着一尊十六人的新娘大轿子,“吱呀吱呀”从远处而来。
他们打着招魂幡,幡前是引魂灯,我忽然明白了,这就是地狱婚礼。
第六百八十一章 最后的鬼差
迎亲的灯笼中不但有红色,还有白色,白色灯笼一般都是出殡时用的,混在这场婚礼里,显得诡异味很浓重。
迎亲队伍抬着轿子到了大宅院的门口,大门敞开,门前已有很多人在迎亲。轿子放在地上,帘子撩起,有人过去从里面接出新娘。这新娘凤冠霞帔,盖着盖头,周身大红如一团火,看上去身段婀娜,别有一番风味。
我看这个新娘的背影非常熟悉,到底是谁呢,忽然涌出一个非常可怕的想法,她不会是李若吧?
我们刚到无间地狱的时候,曾经遇到穿着寿衣的老太太,老太太跟我说,我要找到人就在这场婚礼上。妈妈已经知道下落了,还有就是李若。
我心头狂跳,眼看着新娘被群鬼接了进去。不行,我也得混进去。
这时,送亲的队伍排着长队往门里进。我悄悄潜伏过去,跟在后面不远处。
现在的情形比较尴尬,我身无半缕,就剩下脚上一双鞋,就这么光着屁股跟进去,非被打出来不可。
我看到那台十六人的大轿子还扔在门口,没人看着,我悄悄过去,顺着高高的台阶爬上去,一撩帘子钻了进去。轿子里飘着异香,闻起来并没有脂粉气,倒像是梅菜扣肉的味道。我在轿子里找了一圈,没什么可用的东西,倒是看中了悬挂在轿子窗的红帘子。
我想了想,一把拽下红帘子,随便在身上缠裹了几圈,勉强弄得像是一件衣服。我悄悄从轿子里钻出头来,看看四下静悄悄的,便下了大轿子,蹑手蹑脚来到宅院门口。
往里探了一眼,我倒吸口冷气。院子相当诡异,从外面看是几重院落,可也不算太大,而探头进去仔细看,却发现里面的空间大到不得了。
如果硬要形容,门里的院子更像是一个现代化的小广场,三面森严高楼,围着一圈高高的黑色围墙,墙上悬着红白两色的灯笼,映出难以言说的妖氛。
隐隐约约能听到高楼里偶尔传出惨烈的叫声,迎亲队伍和送亲队伍混在一起,在黑暗中往前走,阴风吹得让人不寒而栗。
我咬了咬牙,钻进大门,小心翼翼跟在后面。好不容易追上队伍的尾巴,我跟在后面,幸好这些鬼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我们走到广场的中心部分,这里有一座高台,四角挂着招魂幡,一群戴着鬼脸的怪人围绕在台子周围,台子两侧竖着高高的灯台,里面冒着熊熊大火。
高台中央放着一尊神位,上面端坐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他身形大概两米挂零,一袭白衣,满头是长长的白发,脸上戴着鬼脸面具,看上去特别吓人。
这人身形匀称,右手拄着膝,正撑着下巴,一动不动如同雕像般盯着送亲队伍。
新娘在最前面,一步步到了高台前。有人搀扶着新娘登高入台,我看得凝住呼吸,搀扶新娘的人就是纸人“我”。
他满脸都是谄媚的笑,搀着新娘来到那高大白衣男子近前。
男人始终未动,现场无人说话,气氛森严。我藏在队伍最后面不动声色的看着,其实手心里捏着一把汗,周围是一群恶鬼,一旦发现我的存在,能把我生撕了。
男人这时动了,招招手,示意新娘上前。
新娘挪着小碎步走了过去,男人伸出手抬起新娘的下巴,我在后面看着。虽然距离远,可还是能感觉到新娘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
白衣男人把新娘的盖头摘掉,露出了面容,可是她背对着后面,无法看清她的长相。
男人盯着新娘,新娘垂着头,不敢和他对视。他抬住新娘的下巴向上,强迫她抬起头。
好半晌,男人说了一声:“好。”
纸人的“我”长舒口气,赶紧领头鼓掌,可周围群鬼没有一个响应,他拍了几下觉得没意思,把手放下来。
白衣男人打了个响指,整个院子里亮起了更多的灯笼,很多黑暗的区域陡然亮了起来。这一亮不要紧,我差点看傻了。
围绕院子一周,有一整套类似水车的大型设备,随着灯笼亮起,这套设备开始嘎吱嘎吱启动。最开端是类似悬挂烤鸭的吊钩,吊钩在空中一格一格转动,转出来的时候,能清清楚楚看到,一个吊钩上挂着一个全身**的人。
这人是怎么挂着的呢,他伸出长长的舌头,钩子正从舌根下穿过,把这个人悬在半空。那人显然没死,手脚还在挣扎,可怎么动也无法帮助自己挣脱这把钩子,反因为动作过大导致疼痛加剧,其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