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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风吹叶落,慕容宫里却一派热火,阮梦华借口教人,却赢了华太妃不少钱,笑得极开心。
华太妃也是图热闹,玩了一下午也不去歇息,眯着眼看了半天牌:“哀家眼睛不好使,这是八个点吗?”
站在她身后的宫女回道:“回太妃,是八个点。”
“八……梦华,再过两天就是初八了,邵家是不是那天办事?”
她点点头,玩得好好的,干嘛提起这个,扫兴。
“你那糊涂娘有没有说要你到场?”
她再点点头。
华太妃不愿意了,她当阮梦华是自家的宝贝,见不得她受气,把牌放下肃然道::“她说你就去?”
阮梦华吐吐舌头,乖觉地道:“人家还没想好呢,”
“你若不想去,就呆在慕容宫里,看谁敢来烦你!”
“太妃对我真好,不过毕竟这是阿姊的终身大事……”
其实不去也罢,她的身份,还有之前和邵之思勉强算得有过婚约,去了只会让双方尴尬。母亲大概以为两个女儿该没有隔夜仇,或者说她该已经放下心结,能做到真心祝福阿姊与邵公子白头偕老吧!他们成了亲,那么邵之思日后便是她的姊夫,一家人总有见面的时候,早些认清这个事实才对。
“哀家觉得邵家的人个个心思过重,你没有嫁过去也是好事,这样吧,待他们婚事办完,哀家做主,替你张罗一门好亲事,子夜国能叫到名号的男子随你挑,你看可好?”
很……不好,她不想挑,起码眼下没有这个心思,刚要笑着婉拒,眉头一皱,一声闷哼说不出话来,一旁沉玉已极有经验地站到她身边,替她揉着胸口,又从偠包里拿了一小块松香放在她鼻下,连嗅了几下才缓过来。
华太妃忙问:“梦华,你怎么了?要不要传太医?”
“太妃,不必了,我这只是小毛病,不碍事的。”她只是难受那一小会儿,很快就与平常无异。“想是这几日天气冷了些,一时心口疼痛。”
“小小年纪,如何会有这毛病,往年不曾听说啊?”
“我也不知是怎地,叫过太医看了,说是夜梦过多,睡得不好所致,算不得病。”那个太医就是云澜云大夫,阮梦华后来才知道,他是真的医术高明。母亲这两年偶有头疼之症,经他略为诊治已大好,且他颇有来头,是仁帝专程请到上京,好不容易才留他在太医院一年,明年便要走了。
不知她是否错觉,那云澜替她把脉时似乎认真得过了头,害她以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不想他左看右看最后只是叫她多休息。
“你看你,才提到那件事就小脸苍白,邵家那位公子就那么好?”
先皇后没死之前,除了她子夜皇宫里没有人比华太妃的地位高,偏偏她觉得自己才是子夜宫的女主人,不象仁帝那般对几位太妃尊崇,只拿她们当先帝遗留下来的女人,故而惹得华太妃对她意见颇多,连带着对邵家也没了好感。
阮梦华没有接口,听着她继续道:“论功名,论才学,都不如我慕容家的毅儿,你说呢?”
华太妃并不姓华,她是慕容家的女子,连所居宫殿也改了叫慕容宫,慕容毅论辈份是她的侄孙,对阮梦华的心思她心里清楚,却从不多话,如今少不得替他说两句。
邵之思如何能和慕容毅比呢?他没有功名,按说以他的人才和邵家的家世,入仕途定平顺无比。可他并未考取功名,空有一身才学却闲居在家,不知道邵大人是如何想的。而慕容毅则是名列三甲之首的武状元,既是将门虎子,年纪轻轻便做了右卫军的首领,虽然军功尚立,但其人堪称将才。
再说下去,指不定就得又跟人订次婚。这会儿得顺着老太妃的话,她点头道:“慕容将军自然是好的,前两日还特意让人送花给我,难得这时节一日比一日开得艳。”
可是她的老毛病犯了,把那些开得好好的花瓣扯了个精光,不住后悔没将那个墨玉匣子带来。
华太妃笑得合不拢嘴:“是吗?平时看他不言不语,没想到挺会讨女孩子欢心。”
其实她一直拿不准该不该提这事,在她眼中,阮梦华娇俏可喜,让人打心眼里喜爱,若是配给自家那个只知道舞枪弄剑的木头小子,总觉得委曲了,眼下看来,倒是可行。
“可他有一样不好。”
“哪里不好?”
“他爹慕容大将军啊,有那样一个爹,他再会讨人欢心也不行,太妃,你老人家说说,我哪里有得罪过他,为何一见我就吹胡子瞪眼睛。”
对性子耿直的慕容大将军来说,风华夫人是误国误民的红颜祸水,阮梦华是皇家一个耻辱的标志,居然还招惹自己的老实儿子,实在是可恶,最好是永远都不要回上京。华太妃虽然身份尊贵,却管不住他,当下爱怜地拍拍阮梦华,不再说什么。
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少,阮梦华见的冷眼多了,她并不在乎慕容毅他爹是怎么看她的,只是对回京之日仁帝所流露出要为她正名一事并不看好,公主?他们也不掂量掂量,当初就不可能的事,如今就能成吗?弄个不好,还不如现今这样,又没抬到明面儿上来说,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吧。
她要的只是想留在上京,不要再孤伶伶地呆在杏洲,仿佛被人抛弃了似的。
此时她坐在杳杳亭里看着落花流水,嗟叹不已,根本无视对面坐着的云澜,反正他一天总要出现几回。
云澜认得沉玉,自问她话:“你家小姐今日如何?”
“今儿个一天才疼了一回,要紧吗?”
“这得看她自己了。”
“此话怎讲?”
“她若是时时心情舒畅,便不会犯这毛病,但做人难保时时顺畅,比如看到不好的东西,想到不好的事,再受点小气,心中疼痛在所难免。”
他说的是病症?明明是暗讽她是个小心眼,有病都是自找的。阮梦华不自觉竖起耳朵想听个仔细明白。
沉玉为难地道:“啊?这可如何是好?还请云大夫妙手替我家小姐好好诊治才行。”
“小意思,举手之劳而已。”他抬手挑开吹到面前的一缕发丝,面上清清淡淡一笑,令瞪着眼看他的沉玉顿觉如沐三月春风,整颗心狂跳起来,听他继续说道:“无他,若要梦华小姐时时心情舒畅,只需日日与我相对便可,保管她整日开怀,自然,我是不介意被她看的。”
阮梦华“噗嗤”笑出声,再也忍不住笑话他:“你倒好意思胡喷大气,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沉玉,你别理会他,免得他愈发得意。”
每每想到初见时误当他是仙人,她便忍不住想笑,此事也常被他拿来取笑她。
沉玉一脸迷醉,心道:云大夫虽然是在自夸,但他并未说错,小姐你明明就是在笑,还笑得很开心。
云澜大乐:“丫头,你总算正眼瞧人了。”
“我的眼睛没毛病,自然不用斜着眼看人。”
自回到上京,她从来都是乖巧柔顺的模样,见人未语先笑,只是面对着他,却牙尖嘴利不让一步,尽是真性情。正想仔细问问自己这心疼之症,远远地看到怀姑姑带人走过来。
子夜皇宫里的各位娘娘,莫不给怀姑姑三分面子,把她打发好了,日子也会好过些,所以她的地位比先皇后在时还要高些。阮梦华一向敬着她,这会儿见她过来,忙面上带笑,等她近前便先开口招呼:“怀姑姑快来歇歇。”
怀姑姑快走几步,上前行礼,她自然认得云澜,对云澜在宫里的特权很清楚,见是他们二人同坐亭中,有些吃惊,但她小心地把吃惊的情绪压回去,开口道:“梦华小姐原来在这里,倒叫老奴好找。”
“找我?”满宫的人谁不知道只有慕容宫与她有来往,找她再容易不过。阮梦华却也不点破,笑着吩咐:“沉玉快扶怀姑姑坐下,光是傻站着干嘛?”
想是沉玉还记着怀姑姑当日所说,要把她带走教规矩这回事,不往前去,反而更往阮梦华身后挪。
“梦华小姐客气,老奴不敢当。”说是不敢当,她却坐到了石桌前,后面跟着的两个小宫侍忙站到她身后,一人半蹲为她捶腰,一人双手替她捏肩。
云澜轻笑一声,似是不屑,转过脸不拿正眼瞧人,同样的动作,他做来便带着几分潇洒。
阮梦华奉承的话随口即来:“姑姑日夜操劳,辛苦了。”
连她自己都佩服自己能说出这么昧良心的话,怀姑姑听着却很受用,口中自谦了一番,道出来意。
原来是杏洲别院那边接到她的信,知道她这趟来了上京便不再回去,便照着信里的安排,收拾了她要的东西送到京城,不进阮府,不入宫门,而是先托人递信儿进来,先知会她一声,一切待她安排。
闲窥石镜清我心(三)
杏洲来人,阮梦华为之一喜,当即便要去请旨出宫,云澜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梦华小姐来了亲人,这会儿出宫怕不太好吧。”
她看了眼怀姑姑,也觉失态,倒不是那些东西有多要紧,也就是冬日衣物及惯用的小东西,可能找到借口出宫不容易,她一晚上都没睡安稳。第二日一早便去见仁帝,他自然是准的,只是关切地问她会否回风华夫人府,若是的话可准她在外多呆两日。
多呆两日便到了阿姊成亲之日。
她一直在为是否回去苦恼,说实话她根本不愿意出现在那样的场合,从前被人指点身世,如今姊夫原是她的未婚夫,她去了简直就是现世。而且她不觉得阿姊会愿意看到她,不知母亲如何跟邵家解释那盆玉色烟花的事,邵老太君又如何不再坚持固已,总之婚期不变,后日邵家便要迎亲了。
仁帝看她一脸忍耐和恭谨却不说话,心里暗叹。阮梦华幼年被接进宫来时,爱闹爱叫,她在哪里,哪里就异常的热闹。他没有别的女儿,听着她尖叫笑闹,又或者为不能把玉玺拿在手中玩耍哭泣,只觉得异常有趣,对她的关注比那些皇子还要多。如今她长大了,每年只见一回,与他一日日地生分,这回的事更觉得对不住她,即使她在宫里这些日子,也不曾单独召见过她,或许是无法面对,不知该说些什么。
今日她想出宫,说是从杏洲来了人,仁帝知道是借口,宫里还会缺了她吃穿用度嘛?或者直接让人送进宫来,她不过是想出去一趟,那便去好了。
阮梦华谢了恩便马上动身,无论如何,她要先出宫去见一见那个人从杏洲来的人。
天上的白云被秋风吹得四散,露出明澄的一片蓝天,人若抬头看得久了眼睛极不舒服,阮梦华放下软轿的织锦帘子,端正坐好,又问走在轿旁的沉玉:“到哪儿了?”
“小姐,快到明月桥了。”
才在宫中住了不到一个月,阮梦华却恍有隔世之感。明月桥以南最是热闹繁华,她想下去走走,但仁帝特意吩咐了一堆人跟着服侍,她不能在人前太过随意。
从杏洲送东西来的人是南华,年纪与阮梦华相仿,乃是三年前被阮梦华从街上拣来的,无处可去,便留在杏洲别院做了个护卫。这是个来历不明的少年人,阮梦华对那些江湖及游侠儿的模糊认知全从他那里得到,也算有了些见识。南华身为护卫,却极有名士风范,等闲人用不动他,还时不时消失一段时间,只有阮梦华的话他还听些。
阮梦华见到是他,心中蓦地一松,笑道:“定是我眼花了,这莫不是南华?”
南华翻了个白眼,不带一丝恭敬地道:“你眼花了,我不是南华。”
他的臭脾气一如既往,阮梦华也不在意,笑了笑道::“知道我不用回去,你却不立马走人,没想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