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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嵩焘知道这些东西的味道,他虽然会吃,但肯定是不爱吃的,所以只是吃了一筷子,就不再动,高心夔也是如此,庆海狐疑的喝了一口啤酒,那古怪的味道差点没让自己吐出来,涨红了脸,这才勉强咽下去,于是再也不动筷子。
太后一顿海吃,这才满足的放下了叉子和筷子,“五福,你把咱们带来的丝绸给这里的总管一匹,就说谢谢他的美食。以后可以多准备一点吃的给我,本地特色的都可以,不过什么仰望星空就不要了。”
唐五福的中餐今天失宠了,三个做臣子的自然不敢吃,太后的肚子却被英国人的垃圾食品塞满了,所以他有点不高兴,他板着脸说了声是,硬邦邦的走了出去,准备从库房里拿出一匹苏州织造出产的内造丝绸甩到那个得意洋洋的洋鬼子脸上去。
太后见坐着笔直的三个人,笑道,“我知道你们在这里,吃不下,罢了,这里商议了事儿,自己回去再吃自己个的吧。”太后偏过脸,对着坐在右手边的郭嵩焘温言说道:“你在英法多年,辛苦了。”
三个字“辛苦了”,道尽郭嵩焘在西洋当差之为难,郭嵩焘连忙跪下,“微臣不敢。”眼眶却是红了。
☆、四、东宫西宫(二)
“你担得起辛苦了这三个字,”太后说道,“你是总理衙门第一个派出去的使节,出使的又是英国这样的地方,在这里备受英国人的刁难不说,就是国中,哎。”
郭嵩焘过的十分狼狈,出使之初,就有不少友人来信痛骂郭嵩焘,出使洋人之邦,没了士大夫的体面,郭嵩焘的老母亲也十分不情愿,旧年郭嵩焘回京述职,绕道湖南,其母居然杜门不见,令郭嵩焘十分伤心,郭嵩焘为了更好的在英国打开交际圈子,出席英国的活动时候,都用洋礼,遇到英国国歌奏响,国旗生起的时候,也起身表示礼貌,如此一来,更是掀起轩然大波,“有辱国体,不识礼数”这样的弹劾折子,雪花般的飞入军机处,就连万里之外的郭嵩焘也时常有所耳闻,曾国藩也写信告诉这位老乡,隐隐约约说他湖南家中族老准备把他开出门中,希望他适可而止,对待洋人的才是,不要过度,不要这么热衷。
诽谤满身多年,却还有人能认识到自己的辛苦,郭嵩焘含住了热泪,又磕了头,“微臣有太后这句话,万死而无悔。”
“筠仙,你先起来,男儿有泪不轻弹,怎么今天哭成这样,日后你是要主持外交的人,在外国人的地方上,可别被人看了笑话。”庆海艳羡的看着郭嵩焘,有太后这句话,郭嵩焘只要散漫做去,日后总有一个大学士可当。
郭嵩焘起来垂着手,“讲真,外国人说过一句话,这个世界上,真理总是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的,昔日洋务之事,也不过是军机处几个人在上蹿下跳,没人觉得能有好结果的,我却是不信,没有大开国门兴办洋务,别指望有现在的声势!如今也是一样,朝中多少人还以为大清是天朝上国,万国来朝的康乾盛世呢,世易时移,早就不是当年的老模样了,你在英国,见得多,自然就想得多,将来对中国助益也会多,我虽然知道西洋诸国之事,可眼见为真,这才要出来看看,比较一番,咱们和外国,到底差在那里。”太后喝了一口啤酒,悠然出神,“被人误会,被人曲解,没事,只要自己确信自己做的事儿,是有利于国家的,无愧于心,这就行!再说了,有我撑腰,什么大的风浪都吹不到你。”
一席话让郭嵩焘十分动容,伏在地上不肯起来,太后又再三安抚,又亲自拉着郭嵩焘起来,“好了,你说说看,如今英国的政局,我今天看到那个首相,似乎十分厉害,你在此地久了,正是要问你。”
郭嵩焘收敛心神,细细思索回道:“首相威廉执政已经有七年之久了,从去年开始,原本稳定的时局就有些动荡了,他是自由党,信奉开放自由的经济政策,对经济方面不会多加干涉,这点来说,是能和咱们站到一块的,毕竟,若是中西起了战事,这生意是一定做不成的。”
“可是如今英国发生了经济危机,财政等问题都发生了巨大的亏空,这原本也是无关紧要,可英国的海外领土,那些殖民地,又发生了很多要求独立的风潮,对外用兵势在必行,这用兵又要钱,钱从哪里来,经济危机之下,生意也不好做了,所以,”
“所以就想着别的法子来解决财政危机是不是?”太后端起骨瓷杯,喝了口茶,皱着眉说道,这英国茶里面未免也放太多香料了。
“是,保守党的党魁,就是在报纸上刊文的那位,早就已经说过,对于东方的动乱以及野蛮的政权要采取更强硬的手段。”
“在时局不稳的时刻,永远是这种强硬份子更能受选民们的欢迎,”太后说道,“英国人,这是他们的真心想法吗?在中国还赚不到钱?”太后吐槽道,“朝中已经有人暗暗流传,说朝廷已经在以中国之力,结外国之欢心了!英国人又是中国对外贸易的大头,英国人还不知足,难不成,还是觉得,要发动战争才能攫取更多的利益?”
“微臣觉得英国人不过只是一种姿态罢了,”高心夔说道,“借着这样的架势,若是中国能让步,多献出一点利益,也就罢了。”
“是,首相和保守党,虽然法子不同,可这心思是一样的。”
“那么也不急着见本杰明了,”太后放下茶杯,茶杯底的茶渣露出了一个奇怪的花纹,太后凝视了一番,“他们都不是能拍板的人,先休息几日,等着见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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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东宫西宫(三)
太后参观了几处景点,又在敏特斯特大主教处领了护教主的称号,原本太后十分喜欢这个称呼,如此以来,自己不是变成新教在远东最大的领袖了?后来一问,接受这样称呼的前一任是大名鼎鼎的克伦威尔,就是死后还被鞭尸的那位,顿时就失去了兴趣,把那个勋章丢到了犄角旮旯里。
庆海又因为礼仪的事儿,和大主教发生了争执,按照西方的传统,领受者需要跪在主教面前,由主教亲自给领受者授予,庆海眼严肃的告诉大主教不可,“中国礼仪之中,未有帝王跪拜宗教领袖之意,大主教虽然尊贵,到底还不是教皇,我们太后乃是万金贵体,如何能跪拜于此地!就是见贵国之女王,也没有行跪拜的道理!”
赫德默默的翻着白眼,难道和那个红衣大主教说,对不起,你的身份 不够,太后不肯跪吗?只能拼命解释,东西方礼仪不同,后来折中处置:太后依旧跪下,只是红衣大主教于太后之侧行授予之礼,避免了大主教蹭太后的跪拜,这也就是朝中没有重臣出来,庆海也是作风新潮,且惟太后之命是从,不会多在这些礼仪之上计较,稍微面上过得去就收篷,且庆海知道,这次来英国,不是摆架子的,若是态度谦和一点,能多拿点东西回去,就是最好。
太后穿着吉服在大教堂里,身子有些不舒服。一个穿着东方衣服的人在这里,肯定是不舒服的。红衣大主教把那个勋章递给了太后,太后自己动手把勋章挂在了胸前,唱诗班的小孩子唱起了圣歌,大主教念叨着什么,太后看了看挂在十字架上的耶稣,胡乱的做了胸前画十字架的动作。又双手紧握放在胸前。跪在垫子上喃喃自语,“能不能告诉我,这个愚蠢的仪式什么时候能结束……我来伦敦不是当布道者的……要不是为了拍英国人的马屁,我才不会来看这些死人头;……阿门!”
红衣大主教满意的看着这个跪在垫子上虔诚的东方国度太后,他似乎觉得已经皈依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这样一来,英国的宗教界对于慈禧太后十分的满意,特别在太后领受了勋章之后,又命令自己的亲随都一同跪下听从大主教的教诲。不仅大主教,在观礼的首相和爱德华亲王都是十分满意,威廉已经准备好,无论中国太后来伦敦的目的有没有达成。自己必须要送给她一份大礼。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太后挣扎的站起来,唐五福连忙扶起,太后命人送上给红衣大主教的礼物,一份苏州织造绣的耶稣洗礼三王贺礼图,还有一个景德镇制的瓷地球仪,又有若干金银之物送上。红衣大主教果然十分喜欢,连连叫好。
爱德华亲王上前,“尊敬的太后殿下,我的母亲,英国女王已经从怀特岛赶回来了,就在明天晚上在白金汉宫举办盛大的欢迎晚会,迎接您这位远东来尊贵无比的客人。”
太后微笑,“真是太好了,我迫不及待希望看到女王陛下,要让我可以传达来自中国的敬意,谢谢爱德华亲王。”
“能为您这位迷人的贵客服务,是我的荣幸。”
这几日都是爱德华陪着慈禧太后的,两个人说话之间少了许多隔阂,太后自诩最擅长和人交流,爱德华小自己几岁,差不多是同龄人,加上后世的经验,也不会拘泥于礼法和见识所限,两个人聊的颇为健谈。
维多利亚女王之后,就该是这位继承国王的位置了,和他交好,对中国总不是坏事,两个人一同上了马车,太后今日想去泰晤士河和大本钟瞧瞧,爱德华亲王自然是当仁不让的陪同了。太后笑着对爱德华说道:“亲爱的爱迪,你可是大英帝国的储君,也是伟大的继承者,怎么我看着你很空闲啊,都不用处理政务吗?”
爱德华微微苦笑,他看了一眼郭嵩焘,郭嵩焘眼观鼻鼻观心,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殿下,英国国体和中国是不同的,我们这里,内阁做行政的工作,议会会来批准,我的母亲会总揽一切,我并不需要,做太多的工作,我更喜欢去骑马,或者划船。”
太后早就从郭嵩焘那里得知,维多利亚女王怪罪爱德华的放荡不羁让自己的丈夫早逝,所以一直都没有安排具体的政务让爱德华处理,当然,现在的爱德华很享受这种状态,但是,假装不清楚这件事的太后,决定挑拨离间一下。
“爱迪,”太后这几日在英国现学现卖,也学到了不少英语——且认为太后是学霸罢!“你让我想起了我的丈夫,是的,就是去世的那位,他以前也经常和我倾诉,他根本不喜欢处理政务,而更喜欢写字作画,如果上天让他能选择的话,他一定会选择做一位从事文学工作的臣子,而不是每天都处理政务。”太后忧愁的看着爱德华,“你让我想起了他,哦,对不起,我有些激动了。”
郭嵩焘低头玩起了自己的手指甲,他似乎发现了自己的手指甲是如此的好玩,似乎可以玩上整整一年。
马车辚辚向前,爱德华眼中露出了可怜的表情,拿出了胸前的手帕递给了慈禧太后,“殿下,我听说了你的事迹,是的,我对我们国家对您丈夫做出的坏事表示歉意。”
“不不不,那只是该死的反叛者,”太后接过爱德华拿出来的手帕,抹了抹泪水,眼圈红红的,“我并没有抱怨的意思,爱迪,身在皇室,却要承担巨大的责任,而你们的内心,都是如此的柔软和细腻,是多么的难受啊。”
郭嵩焘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震了一下,爱德华感动的拉起太后的手,“您是如此的体贴,没想到,我的殿下,您是懂我的。”
太后握住了爱德华的手,“是的,亲王殿下,不过您还是要承担起该负责的责任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