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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件事儿?”
“是的,错不了,梅老板视若珍宝,除了旧年几次唱雁门关之外,轻易是不拿出来穿的,只是今日大约是演的前朝的故事,又是演西圣,这才拿出来,我和你说,这里头怕是不少人单单是为了这件衣服来的,你说,有多少人能见到太后穿过的吉服呢?!”
“皇帝宴驾命归西,满朝文武整华夷。多亏众卿来扶助,保定哀家立帝基。”梅巧玲已经快四十了,微微有些发福,不过演这个年纪的西圣恰如其分,他轻吐朱唇,“可怜我心内想念故人,因此上心不宁静,”她摇头坐痛苦状,“心惊肉跳却不知为何,宫娥们,”她挥了挥手衣袖,“且扶我坐定歇一歇息。”
☆、一、白马过隙(四)
后头做呼喊打杀声,一个内侍模样的人出来,“哎呀,且住,不知道那里来的贼人,居然围住了圆明园,安茜何在,安茜何在?”
一个宫女模样的花旦踩着碎步走了出来,这又是一位大拿,梅巧玲的大弟子,余紫云,擅演花旦,往日都是独当一面,今日居然也只是演一个配角,听到了内侍的呼喊,唱了一段西皮流水:“听他言吓得我浑身是汗,国太这时候正是昏睡口难言,原来是贼人进了园子,没法子也只好乔装打扮,行一招偷龙转凤运出长安!”
安茜于是从宫人们手里接过那件吉服披在了身上,两个内侍再三跪别,一番假扮太后,拖延时间之后,安茜终于被杀死了,看戏者无人不面容惨淡,饰演唐五福的小生扶住安茜又是唱了一段:“汉高祖起义在沛县,逐鹿中原首进关。子婴败阵把国献,约法三章万民欢。传到了孝平帝王莽谋篡,用苏献行鸩酒帝丧席前。亲国戚他尚且贪而无厌,今日里王爷与王莽一般。赵太祖后周为大将,陈桥兵变驾坐汴梁。立盟书国君要年长,兄终弟继金匾藏。到后来病卧在床上,他二弟赵光义起下不良。假意进宫将兄望。烛影摇红谋杀兄王。亲手足不耐等将来逊让,何况二亲王谋篡家邦?奸贼!”
“真是该死!”不少人朝着地上吐唾沫,幸好这一日,戏园子里头的热毛巾一概是不出售,不然这时候早就毛巾都飞到戏台子上去,两王拿着玉玺哈哈大笑:“得偿所愿玉玺得手,虽咬了耳朵心花怒放,贤弟速速下诏去勤王,到时候大军平定凡事有主张,到时候你做西帝我做东皇,平分天下各自喜洋洋,哈哈哈。”
唱念做打无一不精,只是喝彩声寥寥。两个花脸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摆了架势,随即下场,“这些奸贼,”笔贴式吐了口唾沫。“所幸西圣还是胜了这些奸贼一筹。”
“可惜只是胜了一筹,”那个学生摇摇头,“嘉顺皇后的嗣子还是没了。”
“哎,这不也是没法子嘛,”笔贴式叹息道。“就说这戏吧,往日的戏就那么几个人唱,你瞧瞧升平署排的戏,各个配角都如此出名,余紫云的宫女儿演的实在是好,只怕接下去也要大红大紫了。”
“接下去的戏儿怕是没的好瞧了,”学生有些兴致不高,“无非是平叛的戏码而已。”
“哎呀,你也不瞧瞧,到底是谁主角?梅观音只是露了一嗓子。还有那谭天王和杨天官呢,可都还没出来呢!”笔贴式笑道,看着左右的人都是全神贯注看着台上,又附在同文馆学生的耳边神秘的说道,“听说那一夜可是有不少故事的,不仅仅就是平叛,你就等着瞧好的吧!”
。。。
“按着宫里头传出来的戏本子说的,错不了。”祥福茶馆里头,说书人朝着那三继续赔笑。
那三喝了一口茶,“你们这些说书人呀。就是想搞个噱头出来,搞得热热闹闹的,这收入银子就多了,我知道你们的心思。可你们也不能瞎编乱造,我告诉你们,比你高明的人多了去了,天桥说书的那个老杨头,我和他谈笑风生,他可比你们不知道高到那里去了。你们还是图样图森破!”那三拽了一句洋文,“什么风流倜傥,什么真心人,我告诉你,闷声发大财才是最好的,说这些话儿,你当真升平署和报纸署是吃素的呢?”
说书人赔笑,“旧年可是有诏书下来,为国尽忠的好人好事需要宣传,我这也是遵旨。”
“什么遵旨,你少来这一套,说西圣的这些话,我告诉你,若是传到了宣礼处的耳朵里头,你就等着被请去喝茶吧!”那三不耐烦的摇摇头,“我劝你先去看看《大保国》是怎么唱的,再回来说书,免得歪嘴何尝把经书念歪了就不好了!”
“三爷!”边上一个茶客知道那三是面冷心暖的人物,连忙叫说书人退了下去,算是给他解围,“说起来,您也是平叛的功臣,那一夜也是在圆明园里头浴血厮杀的,给大家伙说说看呗,要知道外头传的谣言总是假的,还不如您这位真勇士呢!”那个茶客艳羡的看着那三身上的那套呢衣服,“别的不说,这身衣服就是西圣娘娘亲自让尚衣局制的吧。”
“很惭愧,只是做了一点微小的事儿,”那三十分骄傲,抬头挺胸,“我那一日只是杀了几个叛逆而已,算不得什么大功。”茶客连忙请那三坐下细谈谈,几个人纷纷围了过来,目光炯炯盯着眼前的这个大活人,有个性子急的商人,叫小二连忙上雨前龙井给那三警长,那三说了一段,突然回过神来,“哎呀,我差点被你们绕进去了,”那三板着脸叫住那个准备偷偷溜走的说书人,“以后那些酸话胡话不许讲了明白吗?大人们虽然不计较,可这些话儿传了出去,可就是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书人连忙点头哈腰,“三爷,您说的话我不敢不尊的,我这就去福满园,瞧瞧到底怎么回事,”他朝着门口指着手指头,“把这大保国都听了回来,再好好的说书,绝对不会给三爷添乱子!”
。。。
福满园里头,无数人目不转睛的盯着戏台上,上面正在演着西太后流落民间的故事,西太后为了躲避追兵,装疯卖傻,众人看的紧张万分,时不时的在口中发出“咦,啊!”这样的感叹词,只有在包间里头的贝子载凌神色有些心不在焉,他望着戏台穿着一袭青衣的梅巧玲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突然之间,门被轻轻敲了一下,伴当连忙去开门,一个半身隐在黑暗之中的人低着头,看不清面目,只是说道,“请贝子到隔壁包间一叙,我们家的主人已经到了。”
载凌显然就在等这个人,而不是来专门看什么戏的,这出戏,他在园子里头早就看过了,实在是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到外头挤,载凌点点头,走到了隔壁写着“东,四季平安”的包厢里头,里面已经有一个人在候着了。
ps: 还是慢节奏,不过后续会加快的。
☆、二、俯仰之间(一)
载凌知道这里头有人等着自己,却不知道是谁,他见到了一个背影对着自己,优哉游哉的翘着二郎腿,双手搭在红木的桌子上,随着鼓点打着拍子,听到有人进来的声响,他转过了头,见到了载凌,不由得笑道,“贝子爷,这出戏唱的如何?”
载凌看清了来人,心里微微一松,拱了拱手,“原来是左通政大人,失敬失敬。”
左通政大人转过头微微点头,也不起身,“这样的好戏,我也就不起身客套了,快请坐吧,”他拿着一盖碗,摇头晃脑的听着,显得十分陶醉。“真是好戏啊。”
载龄暗暗不悦,一个不过是从三品的官员,居然敢在自己这名超品的贝子前摆谱,若是在高宗朝,自己立刻打死,再报到宗人府去,也不会有人责罚自己,世人只会赞许自己维护礼法,不过如今世易时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再想到这位左通政大人身后的大佛,心里一凛,也只好安分守己的坐下,挥挥手,让自己的亲随退了出去,还对左通政陪着笑:“左通政大人编排的戏,自然是极好的,这还是西圣钦定的,错不了。”
“贝子爷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壬秋就是,若是再不客气点,直截了当叫我王恺运也是一样,”原来如今的左通政司就是王恺运,王恺运笑道,“这倒也不是在下揽功,这是高伯足的手笔,我不过是蝇随骥尾罢了。”
“是,”载凌点点头,“不知道壬秋兄约我到这里是要做什么,我倒是奇怪。素日都能在圆明园里头见的,怎么今日要约在这里,这里人多嘴杂的。”实在不像是什么商议事儿的地方。
王恺运玩了玩手里的盖碗。把盖碗放在了桌子上,“贝子爷刚刚袭爵。原本我是应该恭贺的,只是如今有些事儿难办,不得不厚着脸皮来找贝子爷,只是若是贸然去贝子爷的府邸之中,未免要被人议论,说我什么攀龙附凤,勾结权贵的话儿出来,我虽然读书不成器。到底还是有些骨气的,所以不能听这些话,只能是来这里了。”
载凌暗暗腹诽,你若不是什么攀龙附凤的人,如今也不敢这样散漫的和自己说话了,脸上却是淡然微笑,“不敢当,壬秋兄若是有什么话儿,直接吩咐就是,兄弟没有不敢尊的。”
“承恩公在料理八旗的事儿。想必是您知道的。”
“是有这回事,只是不干兄弟的关系吧?”载凌连连摆手,“我自然是赞成的。削减到我这里头,什么话儿都没什么可说的,只有跟着朝廷的旨意走去。”
“听朝廷的还是听西圣的?”王恺运偏过脸,看着载凌,似笑非笑,“我倒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载凌脸色一变,随即平静了下来,“自然是听西圣的。”
“这就是最好了,”王恺运转过头。不再理会载凌,只是再说了一句。“下个月,也就是四月初一的八旗诸王会议。我要你第一个站出来赞成承恩公的方案。”
载凌脸色大变,王恺运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看着戏台子上的三位名角,一阵又一阵的喝彩声险些要掀翻天花板,梅巧玲跪在了舞台之中,谭鑫培也是青衣小帽,留着长须,边上的杨万楼穿着靠旗,也单膝跪在了一边,三位名角儿同场飙戏,这是极为难得的,特别是梅巧玲如今已经快四十了,寻常的戏目也已经不出来演,如今可是最难得的机会见识这样神仙的人物了。
梅巧玲跪落尘埃,声音婉转悠长高亢而不尖利,这是一段二簧原板:“他二人把话一样讲,倒叫哀家无有主张。无奈何只能是跪在平地草堂,”
谭鑫培接唱,“吓坏了恭亲王!”杨万楼唱:“吓坏了荣禄将!”
接下去就是极为精彩的三人接唱了,谭鑫培唱:自从盘古立帝邦。杨万楼唱:君跪臣来臣怎敢当!
梅巧玲唱:非是哀家来跪你,跪的是我中华锦绣家邦。”
“锦家邦来锦家邦,臣有一本启奏皇娘。昔日里有一个李文、李广,弟兄双双扶保朝纲;李文北门带箭丧,伴驾山前又收李刚。收了一将损伤一将,一将倒比一将强。到后来保太子登龙位上,反把那李广斩首在法场。这都是前朝的忠臣良将,哪一个忠良又有下场?”
两个人一个扮相英俊,一个老生潇洒,跪在地上一个人唱一句,尽显功底,京胡拉的激烈,梅巧玲也不喘气,迅速接着继续唱道:“有下场来无下场,细听哀家说个比方:昔日里有个潘老丞相,李氏夫人替了皇娘。紫竹林内生太子,他的名儿万古扬。”
“困龙思想长江浪,虎落平阳想奔山岗。国太思来国太想,谁是忠良哪个是奸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