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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李肃勒着马缰的手紧紧握起,胯下战马发出低低的嘶鸣,“他身为留盈城驻军统领,竟然贪生怕死,抛弃城中百姓,实为兰容军人之耻。若今后让我见到他,必先一刀劈了他。”
我闭目叹息一声,心中不忿却无能为力。
忽见前面街角处转出一队军士,护着近百名百姓退向城门方向,那名为首的军官素净面庞,细长眉眼,竟是张诚。
张诚腋下夹着一个女童,那女童紧紧抱着他,满面的惊慌。
我心中大为惊奇,扬声相问:“张将军为何在此?”
张诚见到我的马车先是一愣,便想放下那女童来向我请安,奈何那孩子抱得太紧,他不忍用力挣脱,便带着她一起走到我车前,低首垂眉道:“末将向王妃请安,末将受命疏散百姓,自当在此。”
“秦万隆呢?”
张诚抬眼看了我一眼,复又低下头去,“秦将军已经先护送一批百姓……”
“那败类逃跑了。”李肃打断了张诚的话,看着他的眼中满是鄙夷,手也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张诚不答话,我向李肃摆了摆手,和声问道:“既然秦将军已经出城,张将军为何没有一起离去,我一路走来,看见秦将军的部下似乎只有你一人还在城中。”
张诚神色一肃,细长眉眼中闪过一丝清冽的光芒,“诚受命疏散百姓,无论别人如何,未完成任务诚绝不会离去。”
李肃点了点头,按剑的手也移开了,“那当日你为何要赞同秦万隆投降之论?”
张诚抬头看着他,依旧是那不卑不亢的神色,“诚只赞同百姓为重,个人义名为轻,并未赞同过开城投降。”他顿了顿,“若是真有投降那一日,确定百姓无恙后,诚必定与城池共存亡。”
我心中击节,耳边也听李肃赞道:“好小子。”只见他眯了眼,向着张诚一抱拳,“昔日是我看错你了,对不住。”
张诚神色依旧肃敛,“此乃诚个人之义,旁人是否误解,诚并不在意。”
正说着,他腋下的女童忽然哭了起来,张诚一惊,急忙哄劝,但那女童却哭得越发厉害。
“这是张将军的女儿么?”我问。
张诚摇头,“她与家人失散了,现在城中一片混乱,诚不敢将她交到别人手中,只好带着她,只是她却一直哭闹不休。”他说着,脸上也现出苦恼神色。
我笑叹一声,“想来张将军没有孩子吧,你这样夹着她,怎么会不哭呢?”
“这……”张诚面上一红,“诚确是没有经验。”
“若是张将军放心,便把这孩子交给我吧,待战火平息后我会为她寻找生身父母,若找不到,便带回王府养育,可好?”
张诚的脸上终于浮出一丝笑意,向我低头拜谢,“如此,多谢王妃了。”
我摆摆手,亲自下车将那女童抱了过来,她还有些舍不得张诚,离了他小嘴一扁便要哭闹,好在婧容不知从哪里寻了一小块麻糖塞到她口中她才破涕为笑。
张诚见状向我一抱拳,“多谢王妃,诚还有任务在身,先告退了。”说着,他又看了那女童一眼,眼中满是温柔的笑意,然后便转身离去。
李肃看着他的背影叹道:“这样的人,竟然会在秦万隆手下,真是埋没了。”
我笑笑,“出淤泥而不染,更显一个人品质可贵。”
低头看看怀中女童,她约摸三四岁年纪,脸上虽然满是尘土,又受了离乱惊吓,但那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却是灵动可爱,此时正捧着麻糖吃得香甜。
许是怀着身孕的缘故,我对这女孩而十分爱怜,忽然想起当年父亲抱着我站在多兰城城头,看着满城飞烟散尽时,心中怜惜忧虑是否一如我此刻一般。
叹息一声,流光如逝水,这些年如海亲恩原不过是一场梦罢了。只是抱着怀中软糯躯体心中却是欣慰,想来这一刻的温软相伴总是真实的。
婧容拉了拉我的衣袖,“小姐,走吧。”
我点点头,抱着孩子上了马车。
马车经过西面城墙时,城墙外忽然响起一声箭矢破空的锐响。
我一震,全身立时绷紧,这是那银甲将领沈郃的箭声!
在宛城与沈郃遭遇后苏墨行曾说过沈郃臂力惊人,善用强弓,而他以及他带领的羽箭部队所用的箭都是经过特制的,能破重甲,而射出时的声音也较寻常弓箭更为锐利响亮。
这声响曾经差点夺取过我夫君的性命,所以我绝不会认错。
撩开车帘却见到城墙上一道墨色身影一闪而过,我并没有看清那人的相貌,却依旧一眼认出了他。
是苏墨行!
“停车!”我大呼出声,苏墨行的出现让我一直压抑心底的冲动一股脑儿爆发出来,将之前所有的顾及全部抛诸脑后。
李肃被我这一声惊了一下,连忙命车夫停车。
不待马车停稳我已经跳了下来,“李将军,请你将婧容和那孩子安全送出去。”
留下这句话,我便头也不回的向城墙奔去,耳边鼓噪的风湮灭了身后婧容和李肃焦急的呼喊声。
登上城墙的第一级台阶似乎便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耳边的喊杀声忽然大了起来,迎面而来的风都是滚烫的,将血和金铁的气息吹到我脸上,我一阵窒息,腹中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但我却停不下脚步。
台阶一级一级从眼前掠过,当我登上城楼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钉在原地。
炼狱。
或许与这里相比,炼狱才是人间。
城墙下一如潮水般涌来的敌军,放眼望去尽是招展的战旗,摇摇见到沈郃带领的羽箭部队奔驰而来,那银亮的铠甲反射着日光,如同妖魔的刀斧,要吞下世间的一切。
而城墙已经塌落了一部分,砖石堵死了护城河的河道,河水上涨反流进沧水,竟形成了一条水势湍急的新河道。
云梯已经搭好,不断有敌军攀上城墙的缺口又被城上守军挑落,而守军的从城上滚落的巨石与射出的箭矢会被敌军从同伴的尸体上拿起,又射回城上。
守军发现了这一点便不再使用巨石箭矢,而是用一锅锅滚烫的沸水从城墙上浇下去,登城的敌军瞬间被烫熟,滚落,城下堆积的尸首形成一道肉梯,敌军踏着同伴的血肉更为轻易的登上缺口然后又变成新的尸首,整段城墙上都弥漫着肉的香气。
我低下头干呕,眼见每个人都杀红了眼,凡是眼前会动的东西便要捅上一刀,让他再也无法动弹。
透过城墙上飘飞的战旗,我隐约看到一个墨色的身影长刀向空,正大声呼喊着什么。
那是苏墨行。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死别
五十一、死别
我拂开眼前飘飞的战旗,一如当年缘花节上穿掠过一片浮光花海,见到他英挺如玉树般的身影站在我的眼前。
城墙四角烽烟战火迷乱人眼,我的视线却穿过生死血肉,系在他的身上,遥遥向他伸出手,心底有温软淡薄的暖意散开,在这金铁交鸣的画面中铺开一隅宁和。
纵然城池已在旦夕,我所想所愿,不过是陪在他的身边。
唇齿轻启,我想呼喊他的名字,耳边却有锐声破空而来,我侧目,只见数百道箭矢划破铜红色的长空,箭尖反射的日光如此耀目,晃得人睁不开眼来。
我以手遮目,迷蒙的视线间看见那些箭矢飞射而来,带着尖锐的鸣声贯穿了苏墨行墨色的盔甲。
那套我盔甲我曾亲手触摸,质地坚硬,叩之嗡然有声,然而却还是没能阻止箭簇没入苏墨行的身体。
时间在这一瞬静止,我看见苏墨行身形定格,唇角有猩红的血流出,一滴滴落在他的墨甲上消于无色。
我伸出的手尚来不及收回,脚步却已经不自觉地停下,我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一时只是呆呆地看着。
又是几道箭矢射中的苏墨行的身体,他的身形晃了晃,我看见他向后退了一步,将手中长刀向着墙下的敌军掷去,刀锋破开凛冽的风发出嗡嗡龙吟,贯穿两个敌军的身体后钉在地上,刀柄兀自轻轻颤动。
逆着风,我听见苏墨行的声音在城墙上远远荡开,带着命息将亡时最后的坚守和不屈,“若投降,毋宁死。”
低沉的尾音被长风吹散,仿若即将熄灭的烛火最后一丝惊跳,声落尽,人消亡。
那决绝一掷耗尽了苏墨行所有力气,他的身子如同将死的鹰隼,羽翼散尽,只最后定了定便坠下城墙。
在苏墨行坠落的一瞬,他的视线投向我的方向,我看见他的眼中有一抹惊色汹汹涌过,他仍是如此,无论多少纷杂在侧,都能一眼在鸦鸦人群中认出我来。
我与他的视线只交汇一瞬,这一瞥不过惊鸿一瞬,却是催枯万甲,仿若绵绵一生,在我心中定成一道飘忽剪影,我永远辨不分明,却又永远不能忘却。
等到苏墨行的身影消失在城墙边缘,我好像才找回自己的神思,飞身扑到城墙边,只来得及看见他落入护城河中溅起的水花。
“苏墨行!”
尖利的叫喊从我的胸腔中爆发,我从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可以如此凄厉,眼中有滚烫的泪水滑落,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我便想要翻下城墙去,双臂却被谁一把拉住。
“放开我。”
我没有回头,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挣脱双臂的桎梏,耳边只听见“咔咔”两声轻响,双肩一松,身子前进了几分,手臂上的力道也松开了。
我却失去了平衡,跌倒在地,肩上与腹中有剧痛传来,我却管不了这许多,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却听见李肃的声音,“王妃,请你顾念少主幼子!”
我一震,才想起我还怀有苏墨行的血脉,若我为一己之愿杀死他,苏墨行会恨我吧,轻生的念头褪去些许,耳边忽然听到一声呼喊。
“姐夫!”
睁开双眼,只见一道绿色的人影疾奔而来,到城墙边轻盈地一跃而起,仿若一只鸟儿展开柔韧的双翼,没有丝毫的犹疑和留恋。
阿蘅。
我惨淡而笑,这一刻我竟对这腹中的孩子生出一丝恨意,因为他我无法随苏墨行而去,反倒是别的女子能够自由地追随在我夫君身边,无论生死。
侧过眼,看见城墙砖缝中有一朵细小白花悄然绽放,嫩白花瓣在风中瑟瑟颤动,却偏不凋零。
不由浅笑,世间万物求生之能当真令人惊叹,只需一脉土壤,零星细雨,便可于砖缝间存活,烽烟战火亦不可抹杀,然而我欲求死,却偏要过完这漫漫一生。
只是不知到我死后,三途边苏墨行可会相待?
好像是感知到了我的情绪,腹中剧痛攀骨而上,我的意识渐渐不清明,最后的记忆是谁的呼喊:
“城破啦!!!”
当我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身在留盈城军衙的房间中,周围的一切摆设如常,晴好的天光从窗外筛进来,洒下一室融融暖意。
睁着眼睛看着那熟悉的帐顶,我有一瞬间的恍惚,似乎之前那惨烈的场景只是一场梦境,醒来后还是那扶持守城的日子,一切宁和如旧,苏墨行下一瞬便会推开门,向我露出熟悉的笑容。
下意识地向房门望去,一室静谧,那扇门丝毫不动。
眼角流出温热的泪水,苏墨行堕城的画面从眼前闪过,如此清晰,每一个微小的细节都深深印在我脑海里,我在心中叹息一声,原来并不是梦。
空茫的痛楚席卷而过,我抬手去摸自己的小腹,才一动却觉得双肩疼痛难忍,摸了摸小腹,孩子还在。
我忽然疏懒了一切念头,不愿想,不愿动,不在意自己身在何处,甚至不在意自己是否还活着,至于孩子,在便在了,若是不再我也不在乎。
就这样闭着眼一动不动地躺着,分不清自己是梦是醒,眼前一幕幕闪过的是从前与苏墨行在一起的时光,回忆温软,却更显得此刻悲凉伶仃。
身边有人来了又走,我却没有睁开眼看过一下,因为我知道那不会是苏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