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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璧吟-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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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不愿有违誓言,故而告诉父亲我不娶。父亲生气,罚我跪了一夜,腿有些麻了。”卫谦说得淡淡。

谢澜冰微微一叹。她知道卫谦小时候不受父亲喜爱,动辄挨打受罚,无奈他们父子家事,岂是外人可以过问得了的。是啦,今后,她于他,就是“外人”了呢!思及至此,不由心中闷涩,眼前一片氤氲。

卫谦感觉到扶着自己的手有些颤抖,冰冷得怕人。一看谢澜冰眼中晶莹闪动,忙握了她的手道:“我就算暂时不能与你结发,也决不会违背誓言与他人执手。你信我。”

“少庄,莫再固执了。你就算抗旨又如何?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一月之后你必然要与绾卿成亲。”谢澜冰含着泪摇了摇头:“这并非我信不信你可以解决的。我不愿与绾卿一同嫁你,你知道的,”她语意哽咽却犹自决然:“结发执手,唯两人而已。”

她知道唯有自己断了卫谦的念想,他才不至真做出抗旨之事,故而狠下心抽了手转身欲去。卫谦见她双眸水光清冷却是比身上疼痛更让自己难受,心中千言万语却一时口拙不知如何说起,离了支撑的栏杆想要拦住她告诉她自己的心意。却不料谢澜冰此时却满脑子都是“他就要娶绾卿了,我不能再纵他痴念害了他”,故而伸手一推。卫谦本就脚步踉跄,被她一推更是站立不稳,跌坐在地。猛然一磕,伤处又迸裂开来痛得钻心刺骨,眼前一黑,一声呻吟就要冲出口中却被他强自咽下。眼见着谢澜冰就要走到门口,心一急高声道:“我不会碰她!”

谢澜冰心乱如麻恍若未闻,竟就这么下了楼去。

卫谦一拳砸在地上,茶眸中浮出难过:“你倒底还是不愿相信。你已觉得我们绝无可能了不是?”

谢澜冰沿着洛水走上风陵渡。起风了,原本平和如镜的洛水漾起一波波水纹。她记起那一晚,他吹箫,她和曲。唱的,是爹爹和娘亲定情的那一支《洛璧风清》。他揽她入怀,他的怀抱很暖,飘着淡淡的玉檀香气,她的身子一如往常的冰冷,可心是暖暖的。他的声音是那样温和坚定:苍天在上,洛水有鉴,卫谦今日在此立誓——卫谦此生,唯愿与谢澜冰结发执手,碧落黄泉,永不相负!若违此誓,宁可孤老终身……她在那一刻选择了相信。抛开身世沉浮,抛却身份参商,她独认定了他。纵然心思缜密果决,她不过只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如今她被逼毁约、他被迫另娶,她怎能像往常一样平静?

她心中有怨、有愤、有恨,若她心堤冲开一个小口,那涛涛而来的巨大情感就会把她层层淹没而致使她迷了双目、迷了心、迷了方向。是以她不能,她强逼自己清醒而淡然。

少庄,我知道刚才我那样离去你该是难过了。可是少庄,少庄……为什么我想停留在你身边总是那样困难?

阴云密布的天就这样下起了瓢泼大雨,独自伫立在风陵渡上的少女素衣尽湿。

身体里那熟悉的寒气蠢蠢欲动,伸出无数锋利如刀的手爪割扯着她的神经,她心知不好却已晚了,直被那些狂舞着的小手拖入黑暗的深渊。

永康侯叶君镆今日去了花间醉,本想邀几位佳人共游赏景,谁知一时电闪雷鸣大雨瓢泼,顿时失了兴致打道回府。

宛京中盛传:昭帝听信流言,是这孩子克死他的母亲白贵妃,故而极不喜他,将他过继给无子的永康侯叶浠,断了他竞争嗣位的可能。而这位侯爷也似受了某种打击,虽说幼时起便聪慧异常,却对朝中事务毫不热心,只一味和几位京中贵公子厮混,惫懒得很。前些日子请旨督办雪灾一事处理得极为漂亮,大家本以为他终于开了窍,却不想一回京没几天就又恢复了原来的懒散摸样,狎妓宿醉一切照旧。

车行至洛水边忽然停了,车夫禀报:“侯爷,风陵渡上晕倒了一个女子,您看……”

怜香惜玉的事他叶君镆当然乐得做也不得不做。“停车,我去看看。”

下了马车,拨开素衣女子散乱的青丝——那是他不能忘却的清绝容颜,此时却灰败到没有生气。叶君镆幽潭般的双眸闪烁数次,终是抱起谢澜冰匆匆登上马车:“速速回府!”

颠簸的马车飞速地前行着,叶君镆毫不避忌地紧紧拥着谢澜冰。怀中的娇躯冰寒得刺骨,那苍白精致的五官如瓷器般易碎。这样一个不含丝毫□的拥抱,他只是单纯地妄想能用自己的体温让她的身体有一点的温热。她为什么会独自在风陵渡?她又是怎么晕倒的?他脑中有很多个疑问。常识告诉他,谢澜冰现在的状况决不是寻常病症,故而一到永康侯府他便将她抱到密房,吩咐手下不许泄露半句,又命人找来心腹、白贵妃跟前的旧人邝御医。

邝御医一见谢澜冰的模样就是一愣,犹疑了一会似是不能确定,取了银针在谢澜冰臂上划了个小小的口子。暗红的血液流出,伴着扑鼻盈室的浓郁香气。叶君镆掩饰不住自己的震惊,邝御医老迈的手颤抖再三跪倒低声道:“殿下,错不了。这是‘了如雪’,她是,她是……”

“了如雪”取“吹到一片香,清辉了如雪”之意,是一种离奇罕见的寒毒。此毒阴寒至极盘于体内使人遍体生寒又极度畏寒。毒发之时血液浓香,其人如坠冰窖,冰针刺骨、冰刀割肤,每一寸神经都痛得钻心剜骨。身处寒地或是心绪起伏过大、过度劳累都极易诱发寒毒发作。当日白芷凝曾秘遣邝御医向一人下过此毒。

“邝卿,此毒可有解?”

“倒是有一个法子。殿下该听说过上古暖玉,那暖玉由麒麟之火炼得,最能驱寒,可以压制住她体内的寒毒。至于若想一劳永逸,臣之医术浅薄,还不曾听过什么法子。”

“暖玉?邝卿帮我看看,你说的可是这个么?” 叶君镆说着转身进入内室,不一会出来手中托着一个锦盒,锦盒盖一开,里面赫然躺着当日他命人送到谢府的九尾凤佩。邝御医将玉取出细细端详查验一番放回盒中,恭敬地回道:“正是。”

叶君镆眼中精光一现,摆了摆手:“好了,我知道了。邝卿,今日之事望你保密,切不可走漏半分。你且退下吧。”

邝御医心情沉重地诺了躬身离去,叶君镆另遣人持密条去相府请谢澜钰。

盈着异香的密房中只剩了他们两人。叶君镆神情复杂地走到榻边执起她的手,凝视着她秀眉紧锁的清颜。也不管那陷入昏迷中的女子根本听不到他说话的声音,低低道:“你就是为了他宁可寒毒缠身都不肯收我的凤佩?可惜,你只能嫁我了。不论你究竟是谁,你只能,”他凑到她耳边,吐字清晰:“是我叶君镆的妻。”

夜,静悄悄地来了。谢澜冰在床上静静睁开眼,方才撕裂的痛苦似乎有些不真实,从小到大每一次都是这样,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一次次捱过一次次平淡如常。

“小姐醒了,小姐醒了!”霜袖欣喜的声音从耳边飘来。

“袖姐姐……”谢澜冰支起身子:“我要出去一趟。”

“不行!”霜袖斩钉截铁地沉了脸:“小姐,你为何忘了服药?大少爷把你抱回来的时候我们都吓蒙了,你知道霜瑛为了这个到现在一句话都不肯说!”

“袖姐姐,是我不好,可是容我出去吧,我要去找少庄。”谢澜冰抓着霜袖的衣袖不肯松手。霜袖别过脸去不理她。

“霜袖,让她去吧。我送她。”门轻轻一动,乌衣的霜瑛已立在谢澜冰和霜袖面前。背朝谢澜冰俯下身子:“上来。”

霜袖便没有再拦,目送着霜瑛背着谢澜冰消失在屋外。

夜风微凉,贴着的宽阔背脊却是温暖的。谢澜冰将头贴在霜瑛肩上:“瑛哥哥,对不起。”

声音很小,却听得霜瑛心下一滞。偏了头看她,一如既往冷峻的面庞上带着一抹怒意和担忧。

“为什么?”他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但他有很多想问。为什么故意把我支开?为什么你寒毒发作时我竟然不知情而让你被叶君镆带走?为什么如此不爱惜你的身子?为什么……总要我为你担心?为什么……

“我……”谢澜冰张了张唇,却是什么都没说,垂了眼。

一片沉寂,谢澜冰没有动弹,就在霜瑛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耳边飘入很轻很轻的一句话:“瑛哥哥,我好累。”

霜瑛猛地侧了脸,撞入谢澜冰水光潋滟的明眸,那里面有着他近两年常常能看到的藏得很深的沉沉倦意。

然而她从不曾说过她累。今日,是什么让她重唤了一声“瑛哥哥”,甚至对他说了这样软弱的累?

因为过意不去。她要做的事,他从不会阻拦,只是暗中确保她的安全。而他对她全部的要求,就是确保她不离开他可以顾及的范围,除非他命殒。这是他二人之间的默契。她今日所为伤了他,她心中过意不去。

飞身入府到了卫谦房外,霜瑛放下谢澜冰:“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谢澜冰点了点头,欲向里走只觉得四肢无力。霜瑛抬手按上她的背为她输入温热的内力,就像他经常为她做的那样。

“谢谢。”谢澜冰敛颜轻声道。

霜瑛没有看她。这两个字,是他最不需要的。

卫谦没有睡。一闭上眼眼前就都是听雨楼上那抹白衣翩然而去的身影。那日谢澜冰告诉他一切,他在那时懂了她。懂了她不染尘烟的淡,看到了她心中深藏的惧,明晰了她的踟蹰和怯懦源自何处,透彻了她这些年是怎样的操劳……越了解这淡如流云的女子便越怜惜她,也越想与她相携相伴在滚滚红尘度过这漫漫一生。他难过,却不灰心。因为现在他懂了她便能领着她走。就算她一时找不到方向他也能回去找她,带着她走上正确的那条路。

他想抗旨也就是想让她明白,有些东西应该相信、值得相信,而不是由着她一味回避。他甚至觉得有些好笑,她在其他时候都与他一般有着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固执,为何单这一件,她那么快就放弃了呢?许是她平日太过聪慧敏锐让他几乎忘了,她不过将将十五而已。

身后被她推得重新迸裂的伤处到了晚间愈发清晰地疼起来。卫谦不由苦笑了,璧儿,推我的是你,一旦知道了难过担心的还是你呢。

他微合了双目,却在这时听得响动,轻抬了眼就见熟悉的白影若扶风弱柳轻轻移至近前:“少庄,别装睡了。”说着就要掀他身上的被衾。

他惊得忙睁了眼:“璧儿,别。”

谢澜冰轻轻叹道:“今日我推你那一下摔得很重罢。靖宁侯真的只是罚你跪了而已?少庄,你何必费心瞒我。”

第二十一章:尾生一诺

眼泪是毒,也是药。

谢澜冰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一滴滴晶莹就这样不受控制地滑了下来:“值么?明知改变不了结果。”

卫谦眼中一片清明,支起身子抬手轻轻为她拭去面上清泪:“值。这不把你给逼来了么?你那日不待我说什么便走了,你可曾想过,你只是匆匆要我顺着你的决定,却未曾给我说什么的机会?是你,不信我,不信我们,觉得我们再无可能。”他的语气不含责怪之意却蕴着些淡淡的难过:“你平日里极尽聪明,怎么单单这件事上这么糊涂?有什么是过不去的?为什么不能和我一同商量?你该知,我意不在抗旨,只是让你看清而已。”

柳暗花明,她本是灵颖至极之人,他一点她便通透。卫谦说得没错,自始至终她都在犹疑着不肯相信。她在怯懦。她总想着自己命运弗定、寒毒未去,不知能否撑到心事如愿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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