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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痴了,目光缓缓从面前的一双人儿身上移向推在一边的棋盘——局势全变。谢澜冰最后落下的那颗子扭转乾坤,之前的落败不过是假象,她忍着剧痛诱敌深入,最终,置于死地而后生。
“饭桶!孤养你们何用?都给孤滚出去!”当所有御医依次上前检查均告无法让昏迷的谢澜冰苏醒过来之后,昭帝终于龙颜大怒。
“皇上,谢丞相父子到了。”正当御医们战战兢兢、噤若寒蝉之时,小内侍进来通禀。
“啊,快请他们进来。”昭帝吩咐下去,也不由头疼欲裂:谢澜冰是他召入宫中下棋的,如今在宫中出事,他不知如何向谢轩祈交待。谢轩祈对这个女儿的偏疼他最是清楚,之前因为瑞和公主的婚事已经让谢轩祈很不愉快了,若是谢澜冰有个三长两短,他不知会不会超出谢轩祈忍耐的底线。
思量间,谢轩祈和谢澜钰已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谢轩祈一脸焦急:“皇上,臣闻听小女在宫中晕倒就匆匆赶了来,烦劳皇上相告,小女的情况到底如何?”
“这个……”昭帝面有难色。
谢轩祈更加着急了:“莫非小女她有什么不测?”
“丞相大人,澜冰方才下棋时突然晕倒,至今还未醒来。” 叶君镆见昭帝没有回答,上前一步答道。
“皇上,安王殿下,可否容微臣为舍妹看看?”谢澜钰抢前一步急道。
“子澈稍安勿躁,我已请了邝老御医前来,正在里面把脉。”
正说着,邝御医皱着眉走了出来:“微臣无能。”
昭帝、叶君镆、谢轩祈、谢澜钰闻言俱是变了脸色,昭帝一抖袍袖:“一起去看看罢。”
黄罗帐中昏迷的少女毫无生气,谢澜钰给妹妹把了脉已是眼中含泪,谢轩祈见儿子面色有异颤声问道:“钰儿,你妹妹她……”
“儿子……无法。”
殿中静得吓人。谢澜钰的医术师承苍颜医神,是这位世外高人最得意的弟子。眼前是他的亲妹妹他都说救不了,显是回天乏术。
半晌,谢轩祈从女儿脸上撤回目光,用微含悲凉的声音向儿子道:“钰儿,带着你妹妹,我们……回家。”再不理昭帝以及众人径直离去,谢澜钰抱起谢澜冰跟在他身后,昭帝和叶君镆看着他们远去张了张唇,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出了宫门,叶君镆急着将邝御医带到一边:“邝卿,澜冰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子澈说无法?难道不是寒毒发作?”
“回禀殿下,谢小姐此次非只寒毒发作,老臣给她把脉观她体内气息弗定、心脉劳损,的确很是不妙。”低声答毕,却很久不闻叶君镆应声。邝御医抬眼看去,只见叶君镆眸光幽深,如同化作了风雕。
谢澜冰这一昏便是数日,谢澜钰连日施针照料,谢轩祈派人快马加鞭去请忘年交、谢澜钰的师父苍颜医神。叶君镆日日前来探望,瑞和公主和卫谦期间也来过一次。
终于到了第七日上,苍颜医神到了,非是一人,身边跟着新收的女弟子云采薇。谢轩祈、谢澜钰出府相迎。
苍颜医神看过谢澜冰状况,白眉微皱向谢氏父子以及正在府中的叶君镆道:“这女娃寒毒加身、内息弗定、心脉劳损,我倒是有办法可以一试,只是不知你们舍得与否?”
谢轩祈忙道:“只要能治,无论如何都听您老的便是。”
“好。”苍颜医神一捋白须:“我要带她走。她的身子需要我慢慢投之以药石调养,如果情况好的话一两年内能送她回来。哦,这不,平日还有云丫头照顾着,你们也可放心。”说着一指站在一边的嫩黄衣衫的少女:“云丫头天资聪颖,论医术如今和钰儿这个年纪的时候不相上下呢。”
云采薇得了师父的赞扬微微有些含羞,低垂了头。
“这……”谢轩祈略一犹疑,看向叶君镆:“殿下……”
“就依老先生。只要能治好她。”叶君镆向苍颜医神深深一揖:“烦劳老先生了。”又向云采薇道:“日后还要辛苦云姑娘,君镆先在此谢过。”最后转身向谢轩祈道:“丞相放心,父皇那里我去言明。”
“好。”谢轩祈点了点头,目光微动:“殿下之恩老臣记下了。”
“丞相言重了,君镆不敢当。那君镆先告辞,去一趟宫中。”
“也好。钰儿,代我相送。”
待他二人走远,苍颜医神从葫芦中倒出一粒药丸让云采薇服侍谢澜冰用水送下了,这才对着谢轩祈轻哼了一声:“谢老弟如此折腾老夫,为了替你和钰儿那小子圆谎,这么大老远把我拉了来,若是没有美酒佳肴款待我可不依。”
谢轩祈陪着笑道:“这是自然,只是你这老无赖的性子一点没变,哪次见着我不是只顾着讨酒喝。”
“帮了你家冰丫头这么大的忙,向你讨点酒喝怎么了?”苍颜医神一瞪眼。
“行行行,依你,依你。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是孩子脾气。”他这一通吹胡子瞪眼反把谢轩祈逗笑了。
谢澜钰这时也回来了,插言道:“师父来了徒儿没别的款待,早就差人取了百年的南烛酒,师父只管尽兴。”
苍颜医神拍着爱徒的肩哈哈大笑:“还是我徒儿知道孝敬为师。你这次配的药剂量正好,也只有我你难瞒过了。只是,”他收了笑容,肃颜看了还未醒来的谢澜冰一眼:“难为这孩子。我方才所言也非杜撰,想来你也知道她的状况,这些年寒毒伤身非浅,她的心脉确实也劳损非常,若不多加调养,恐怕……”重重叹了口气,没有再往下说。
谢澜钰心中难过,沉声道:“我知道。”
谢轩祈看了看女儿,撑了额:“她此去边州未尝不是个调养的机会,也好。老先生,你可有什么妙方?”
“我能做的不过是用药调理她的身子,治标不治本。若论心脉,最重要的还是不可思虑过重啊。”苍颜医神叹道。
“老爷,大公子,酒宴已在后厅备好。”家人进来通报。
“冰丫头这儿有霜袖看着就好。我们大家先去吃饭罢。”谢轩祈将心事藏了,拉了苍颜医神的袖子:“走,有钰儿特意为你备下的酒呢。”
靖宁侯府中卫谦的书桌上不知被谁摆了一个花盆。鸿若眼尖,有些好奇地问到书房来挑灯夜读的自家少爷:“这白天还没有啊,一转眼怎么就……”
“嗯?是么?”卫谦定睛细细一看:“这是芍药。”为什么会是芍药?是谁送的芍药?难道……?是了,不会有错。他悄声向鸿若道:“我要出去一趟,你帮我在府中挡着。”
“少爷,这么晚了怎么要出去?这花是什么意思?”
卫谦脸上浮现出一丝微苦的笑意,声音飘渺:“芍药,又名将离。”
洛水畔,风陵渡。月华幽冷的清辉下,娉婷立着玄衣如墨的谢澜冰。玉檀香气渐近,她回了身:“少庄。”
卫谦茶眸中有些淡淡的晶莹,伸手揽她于怀:“你醒了。真好。”虽然早就明白一切始末,只是你知道么?那日去府中探望你,看着你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如同易碎的瓷娃娃,我心中居然有了隐隐的惧意和惊慌。我怕有一日你会真的像那般躺着,彼时任我怎样呼喊也再看不到你如水的明眸。你还在,就在这里,真好。
“少庄,我没事。”离开卫谦的怀抱,谢澜冰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修韧身形。他似乎又消瘦了些,眉间像是怎么也抹不平,徒惹她心疼。刚抬起手,触到他眉间轻揉了揉,卫谦又紧紧地抱住她,生怕一松手,她便消失不在……若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多好?如是,再不必相诀。
“少庄。我要走了。明日我就会去边州。或许,要一两年之后才会回来。”谢澜冰在他怀中轻轻说道。不能相守,不得求。心似双丝网,中有何止千千结?这之后的一段时间,不能长伴你身边,与你并肩看尽天下风景、为你抹平眉间千结。少庄,我是那样留恋,那样不忍离去。可我还是要走。离别是为了再聚,你知道的,我在心中期盼着我们的未来,有朝一日可以携手相伴再不必相诀的未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放开她:“给我写信。”他的声音有些黯淡的嘶哑:“璧儿,保重。”
“江泠璧。少庄,我终于可以用回自己的名字了呢。”玄衣清艳,回眸浅笑,刹那倾城。
第二十八章:慢道今生
“冰丫头,老夫就送你到这里了。你记着,这两年按老夫给你的方子仔细调养,切忌劳费心神。我本想让云丫头在你身边照看着,可是她学艺不精,老夫还想再□她几年。”车到岔路,苍颜医神叫了停,跳下车来嘱咐谢澜冰。
“多谢老先生。这些日子多蒙采薇姑娘照顾澜冰已很感激。她既得老先生真传,当以行医天下为志,澜冰怎能因一己之私将采薇姑娘缚在身边?老先生只管放心,澜冰自会注意。”谢澜冰深施一礼:“还望老先生与采薇姑娘多多保重。”
“好,好个懂事的女娃。”苍颜医神捋须而笑:“如此,后会有期。”说罢,带着云采薇翩然离去。
谢澜冰望着这一老一少离去的背影微微有些出神。她想起那日去找爹爹言明欲退避边州一事,谢轩祈起先不舍,待明白她去意已决,闭了目轻叹:“也罢。我留不住你娘,也留不住你。你去罢。宛京有我你不必担心,只是记着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无论她如何决断,谢轩祈从来不会不依。那一刻,她忽然惊觉爹爹双鬓都已斑白,听他语气感伤,心中也跟着难过起来,却犹自微笑着如儿时撒娇一般腻在他怀中:“爹爹,放心。”
十五年。他们已是她不可割舍的家人。无论在外面遇到多少风雨,总还有一个地方是可以休憩的避风港湾。然而她终于还是要离开。
“小姐,走吧。”霜袖和扶扇见她还呆呆立着小声提醒。
“好。”拉回飘摇纷乱的思绪,谢澜冰深吸了口气:“又是一片天地了呢。”
边州城守府此时很是热闹。谢澜清、萧允明、林素泓三人正对饮畅谈。也是时机凑巧,林素泓那日应柳非言之请要在玉凉开些店铺,这些日子便一直住在边州城内。谢澜清知道他在此处自是高兴,一并介绍萧允明和他认识,言明当日救急之粮便是出自他的铺中。这三人原本年纪相差不大,都是青年俊杰,略一攀谈更觉投缘,是以日日聚在一起。
林素泓正向他二人讲解经商之道,忽有府丁进来通禀:“谢元帅,外面有一位姓江的姑娘说要见您。”
“姓江的姑娘?”谢澜清微有诧异:“什么样子?她可说了找我何事?”
“江姑娘说她是从宛京来的。她戴着面纱,是以小人并没看清她长得什么模样。哦对了,她还说和湘泪姑娘相识。”
“翊之,既是这样不妨请这位江姑娘进来,没准是你的旧相识呢。”萧允明谐谑地向谢澜清一挤眼。
谢澜清心中已猜到几分,只是仍有些不置信,听他这样一说有些不好意思:“大哥莫要拿小弟寻开心。”向那府丁道:“如此,请那位江姑娘进来吧。”
不一会的工夫,着一身暗红束腰纤丝裙的少女跟在府丁身后走了进来,因覆着面纱看不清面容,然而那窈窕的身姿若随风扶柳已别有一番娇淑的美。盈盈立于三人面前,轻启朱唇:“谢元帅,小女江泠璧。”
她这一开口,且莫说谢澜清已经完全呆住了,连萧允明都有些吃惊:这女子的声音怎么那么像……
“左右,全部退下,没我的吩咐不许进来。”好容易回过神,谢澜清忙将屋中的仆人们都撵了出去。
门刚一合,谢澜冰伸手摘了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