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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迟钟鼓初长夜-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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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迟啊的一声跳起来,颤抖着声音道:“叔叔你的意思是,悠王可能屠了清州?”

屈海风望着她,沉重的点了点头:“靖儿乃大军统帅,就算不是他下的令,将来一辈子也抹不掉这污点。”

迟迟只觉全身发冷:“那样的话,他不成了禽兽?他怎能听悠王的话?”

屈海风道:“悠王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这辈子我要佩服谁,大概也只有他。多年经营悠州,谋略过人,知人善用,纵然多疑狠辣,也是本朝头一号了不得的人物。靖儿手下那么多将士,虽然服靖儿,但若他和悠王反目,只怕未必会跟着他走。两败俱伤,却白白便宜了朝廷,靖儿也怕是要有性命危险。”

迟迟只觉手心一片冷汗,定下心神道:“屈叔叔若能从中斡旋,自是最好不过。”

话既然已经说明白,迟迟就再不能如先前那样洒脱,不停逼着船家赶路。进入沐州后,开始有朝廷水寨把守,盘查极严,多方刁难。迟迟在船里听船家同兵士交涉,才意识到对方原来是索要钱银,心中恨极,又不是时候发作,只得交钱了事。不敢给得太少,更不敢给得太多,惹人瞩目,反招来祸事。

一路下来竟被层层盘剥了许多次。屈海风道:“我看这帮兵士色厉内荏,脚步虚浮,定是平时疏于操练,耽于酒色。听说华煅华大将军如何厉害,他手下若全是这样,他再有计谋又有何用?”

迟迟听了,难免替华煅委屈难过。心中诸事煎熬,才一日嘴角就长了好大的燎泡。

两人进了沐州才知道原先谣传悠军已到清州城下并不属实,悠军主力还在清州以北与官军激战,只是曾有小股悠军骑兵深入过罢了。屈海风听了,决定前往清州以南的陇城。路上对迟迟解释道:“同样多人马,我军对官军必胜。华大将军如果真用兵如神,决不会无谓在北部与我军拖延消耗。我猜这是声东击西之计。华煅意在陇城。我军若要攻下清州城,陇城是最好不过的军需中转之地。靖儿应该不会沾沾自喜被迷惑,而会回陇城救援,顺势休养,准备攻下清州城。”

仁秀七年三月初七,迟迟和屈海风走水道到达陇城。果然听说胡姜大军已经逼近。

入城之前,迟迟怕屈海风脸上伤口太过惊人,便替他易容遮去了大半伤口,又把肤色涂得奇黑,方才进去。

正值暖春三月,城外野花满山遍野,草木葱郁,使人心旷神怡。陇城城门口却戒备森严,凡不明来历者皆被悠军锁拿。迟迟有赵靖腰牌,立刻被轻易放行。两人进了城中,找了客栈歇脚吃饭,店小二笑嘻嘻的迎上来招呼,屈海风见陇城城内百姓毫不惶恐,心下暗自点头。

那店小二笑道:“两位不是清州人氏吧,口音象是北方的。”屈海风笑道:“可不是么,我们自阴州来。”店小二手脚麻利,一边抹桌子上茶水一边道:“来得正是好时节呢。一年当中就属现在最舒服。不下雨,天气暖和,不冷不热。城外是呆不得了,城里四处看看也不错呢。”上菜的时候又推荐了好几个去处。

初七夜晚,悠军到达陇城城下,准备攻城。

次日,屈大生恐迟迟闷,便要她推着轮椅陪自己四处逛逛。陇城颇大,地势东高西低,西面低处有砚江流过,景色甚是优美。迟迟推了屈大轮椅在江边堤岸慢慢闲逛。堤上有老者对弈,屈海风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却有一滴水凉凉落在脖颈上,便咦了一声。几名老者也抬头看着乍然阴霾的天空道:“好生奇怪,这时节居然下起雨来。”

仁秀七年三月初八。赵靖返回陇城途中与华煅大军在香扇坡遭遇,后世史书无有不录。

后人记录往往只从三月初八清晨开始,却不知早在二月中,辅国大将军华煅就曾隐匿行踪前往香扇坡。

那日华煅倦极伏案,醒来时已近黄昏。他坐起太急,只觉眼前一黑,喉头乍甜,一口鲜血喷出。

华煅深吸一口气,缓缓稳住身形,自袖中抽出帕子擦拭。却见案上观影琉璃珠呈现五彩光华,不由凝神细看,越看越觉心惊,跳起来到大案前查看地图。楚容进来催了几次用饭,都被他摆手命退了下去。

到了半夜,华煅才展了眉头,一边用饭一边告诉楚容带刀,自己要去一趟香扇坡。两人自然劝不住,便打足了精神陪他一同前往。赶路赶得甚急,六七天的行程均是风餐露宿,幸好一路并无人察觉三人行踪。

二月中天气已经渐暖,碧蓝天空晴得万里无云。华煅在香扇坡附近前后走了三次,取了树枝,在阴面阳面及坡下地势稍低之处插入土中,又捻起细土放到眼前看了许久,方起身负手,注视着前方被和风吹拂的春草,眼中闪过少有的锐利自负,也带着淡淡的嘲讽:“什么是天意,这就是天意。”

仁秀七年三月初七夜,赵靖并承平冷延驻营香扇坡以北二十里处。

满天星斗如水,山间溪流潺潺。承平听见几声蛙鸣,不由咽了咽口水。赵靖正在擦剑,抬头笑道:“晚饭还没吃饱?”承平笑道:“这青蛙冬天里睡觉,春日到了活蹦乱跳,此时肉最鲜嫩。不过自然只能吃雄蛙。若能烤之,实在是大大的享受。”冷延被他逗得也是一馋,衷心道:“大哥真是个中高手。”

赵靖笑了起来:“也罢。你别叫手下的瞧见了。”承平得言,自是大喜,和冷延偷偷的溜了出去,捉了十多只青蛙回来,在大帐后升了火,又从伙房取了盐,略洒一洒,烤得外焦内嫩,一口咬下去汁水鲜甜。

吃得心满意足,冷延摸着肚子道:“后日到了陇城,不知又要打多久才能吃到这般美味。”说起陇城,承平笑道:“华煅命钟回陈封扫荡清州以北,做出要迂回到我军后方给予重击的假象,哪知将军早知华煅意在陇城,此举不过声东击西之计而已。”赵靖道:“陇城如今是我军粮草武器往来重地,是华煅心头的刺。上次烧了他的弓弩,他这次定要着刘止报仇。”

此时斥候来报,说是发现胡姜军分兵移往香扇坡。赵靖一愣。承平有些忧虑的看着赵靖:“上次华煅也是主动迎击。”赵靖沉吟:“上次他有城可守,这次情况大不一样。想趁我未入城损耗我军实力也是情有可原。”又道,“只是刘止总共带了十万兵马,又是攻城,带了许多工兵,能用来截击我方的兵力恐怕只有六七成。他还敢分兵而来,真想以少胜多?”冷延满不在乎的道:“刘止活该落在我手上。我听说锦安对华煅不满,想来他心急了,才主动出击。”赵靖皱眉道:“我军在陇城有一万余人。如能冒死杀出,岂不是前后夹击。华煅不会这么蠢,让刘止来送死。”

赵靖和承平对视一眼,都觉得华煅有得世之珠,知道己方来救,居然还如此有恃无恐,当中定然有诈。起身举着灯火看了许久地图,又命斥候将方圆百里的地形都详细说了一遍,看前方一路开阔平坦,就算前方香扇坡也没有多大起伏,实在不知道华煅打的什么主意。此时也不容他退缩犹疑,所以他只是平静的笑道:“我军对胡姜军,历来以一敌十。想来他已按捺不住,想行险计重挫我军,难道还怕了不成?”承平冷延哈哈大笑,各自回帐篷歇息不提。

三月初八凌晨,天色还未亮,悠军拔营。刚转过香扇坡,清晨第一缕曙光就透过乳白的雾气洒在坡顶,染得一片金黄耀眼。

赵靖勒马,疾剑在鞘中清响。

胡姜大军在前方严阵以待,盔甲剑矛青光闪动,宛若将起风暴的海面。

踏烽险(五)

(五)水火

胯下骏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不安的挪动着脚步。赵靖手上用力,扣紧了缰绳。在那个刹那,他有种奇怪的预感,对方大军之后的将领,并非刘止,而是那个俊秀的少年。

然而这个念头仅仅一闪而过,战鼓声已经如雷一般响起,震得人血脉突突的跳。

两军迅速接近,悠军的骑兵快如闪电。而迎接他们的,自然是满天箭雨。只有惊风弩和普通弓箭能够在远射程内不断射在盔甲上,然而悠军皆着重甲,箭雨威力并不大,几乎不能影响悠军的速度。

靠得更近时,胡姜军的雷弩手被换到最前。雷弩的威力悠军已经见识过多次了,冲在最前方的骑兵刷的自鞍后抽出盾牌。这盾牌并不大,却也很沉,纵马奔驰单手举盾并不容易,所以开始有人落马。所幸雷弩虽利,却也需要一段时间装弩箭,而弩身也甚是沉重,弩兵难以连续发力,悠军有了片刻的喘息,冲得越来越近,雷弩手不得不撤到后面,换上长矛手。

尖利的矛尖刺入马匹胸脯,洒开满天血雨。踏着最前排落马骑兵的尸体,更多的悠军骑兵杀入,楔形坚决而凌厉的推入胡姜军阵中。骑兵居高临下的砍杀,骨骼碎裂,血肉横飞。而胡姜军也极巧妙的互相配合着,一人砍马腿,一人顶住头顶上的压力,骑兵一旦落到地面,若不能身手矫捷迅速调整姿势,就要被胡姜步兵砍成肉泥。

赵靖注视着前方,对承平道:“失了沅州之后,沅州军对我军恨之入骨。而刘止本人也是个了不得的人才,他帐下将士虽不算勇利,却极坚忍。难怪华煅调刘止军来截击。”

说话间,悠军步兵也已经跟上,从骑兵撕开的裂口中杀将进去。一时间厮杀声震天。

果然,凭着对悠军的刻骨仇恨和平素训练得当,刘止军与悠军相比竟然毫不落下风。

眼看着战况愈发激烈,承平拍马直奔刘止而去。悠军士气大振。

鏖战了近两个时辰,突然头顶滚过一阵惊雷,摄人心魄的砸将下来,盖住了战鼓声马蹄声厮杀声,震得人耳膜发痛。赵靖疑惑的眯起眼。

电光火石之间,雨点毫无征兆的大滴砸下,饶是马匹皮糙肉厚,也被砸痛,嘶叫起来。瓢泼大雨如注,瞬间就瞧不清前方景物。赵靖死死握住缰绳,侧耳细听。喊杀声并没有停。这样大的雨,对己方可怕,对对方也是一样。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胡姜军的鼓点节奏有了变化,虽然他无从分辨这样的变化意味着什么,但是心中已有不祥的感觉。跨下马匹朝前走了几步,赵靖立刻觉察到脚下松软的土已经迅速被雨水打透,形成泥泞或者大片泥浆,泥浆下深浅不一,马匹的移动遭到了极大限制。

他心头一震,暴喝一声:“鸣金!”然而一切发生得太快,话音未落,他就听见前方传来巨大的爆炸声。隔着那样厚的雨幕都能看见火光惊心动魄的蔓延开来。

原来,趁着大雨倾盆之际,胡姜军的投石车按照预先演练那样慢慢逼近,不断往阵中投下油桶,桶中所装火油,乃雪域特产,极为易燃。悠军并不知道头顶猛然落下的重物是什么,有人甚至抽刀去挡,被淋得一头一脸。

胡姜军以一种不易察觉的阵法后退,将悠军围在香扇坡下地势稍低的地方。大雨里弓箭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而投石车开始投掷火弹。

十天之前,胡姜所有投石车上都被下令装上一个小小的铁盖,刚好适合打火点燃引信而不被大雨浇熄。火弹从四面八方落入阵中,震耳欲聋。悠军退兵的金声已被完全掩盖。

随着头顶一道一道闪电雪亮的撕开天幕,火弹接二连三的爆炸。不但炸开了油桶,也点燃了烈火。火油在水里不断流开,而火焰也越烧越旺。

悠军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震得晕头转向。若是平时,悠军骑兵定然已经远远驱驰,然而此刻土地泥泞不堪,马蹄不稳滑开,身着重甲的骑兵纷纷跌落。而步兵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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