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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台上,刽子手已经准备妥当,抱着砍刀,笔直的站立着,冷眼看着被押上来的宁鹤轩,一把将他推倒在斩台上跪下。
宁鹤轩身子一歪,整个人都倒了下去,周围的侍卫却都是冷眼看着,没有人去搀扶哪怕一把。他挣扎了许久,终于将贴在地上的脸抬了起来,身子也缓缓直起来,跪在那里,无言的凄凉。
午时的阳光正是最猛烈的时候,周围的民众身上脸上都出了汗,刽子手身上更是油光闪闪,而宁鹤轩却只是不停地颤抖着,脸色灰败,唇色雪白,身上仿佛万分的寒冷。
轻尘站在斜对面酒楼的窗口处,一直静静地看着,眼见着时辰就要到了午时三刻,忽然转过头去看皇帝:“不是说被斩首的人都要吃一顿断头饭吗?那他吃过没有?”
皇帝低头看着她,并未说什么,只是抬眼再次看向刑场之时,才道:“你想为他求情吗?时辰就要到了,如果你为他求情,网开一面,其实未尝不可。”
轻尘身子一僵,终于抬起头来看他,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已经过了七年,他真的非死不可吗?”
天打雷劈
轻尘身子一僵,终于抬起头来看他,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已经过了七年,他真的非死不可吗?”
皇帝眸色深深,静静看着她:“网开一面,不过是看在你的份上,他即便能活下来,亦只能永生呆在牢内,这样的日子对他来说,其实是生不如死。”
“非死不可……”轻尘依旧喃喃的说着这几个字,微微挣开了他,来到桌边,深深吸口气之后,坐了下来。
“你可知这七年,他在牢中,其实并不安分?”许久之后,皇帝的声音才再度传了过来,平淡得几乎没有起伏。
轻尘微微一怔:“如何不安分?”
“通敌卖国。其实他一直与萧逸有联系,通过那些狱卒。守卫那样森严的天牢,也当真是为难他了。”
闻言,轻尘呼吸禁不住一窒,脸色苍白的转头去看他。他缓缓上前,在她身边坐下来,不再多说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再次开口:“宁府没有人给他送饭吗?”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从前口口声声的恨,到今日,终究还是心软了——这才是她吧,这才是真正的她,所以他才知道,自己应该带她来。
当轻尘提着一个食篮,缓缓走上菜市口之时,所有的民众竟都不自觉让出一条道来,每个人的目光都贪婪的在她脸上逡巡着,连带着斩台上的护卫与监斩官,所有人都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承受着众人的目光,轻尘却旁若无人,只是一步一步,镇定的走向监斩台。
一直到她已经来到台前,跪在那里的宁鹤轩才微微抬起了头,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死寂一般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光芒,却很快又消失了,神情近乎麻木的看着她,嘴唇微微抖了抖,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轻尘无声的将篮子中的菜食取出来,一一在台上摆开,手微微一抖,才取了食筷,夹起一筷子菜送到他嘴边。
宁鹤轩僵着身子,嘴唇依旧不停地抖动着,似乎是在努力想要张开口的模样,却始终张不开。
轻尘微微一顿,慌忙又方才筷子去取酒,斟了满满一杯,递到他口边。
他近乎艰难的伸着头,终于缓缓将那杯酒饮了下去。
轻尘这时方才又重新拾起筷子,将菜送到他口中,看着他艰难的嚼了几下,终于咽下去。
她的脸上似乎看不出丝毫表情,然而宁鹤轩却自始至终盯着她的脸,仿佛想从上面看出什么来,最终,他脸上闪过一丝失望,颓然的低下头去。
轻尘眼看着他低下头,许久过后,终于低声开了口:“我恨你,从来都恨你。今日来为你……送行,不过是因为你给了我血脉,你让我来到这世上,也许这便是所谓的生养之恩,不过你的恩典,没有给我带来哪怕一丝的幸福,所以今日过后,算是两清,来世,你不要生下我这样的女儿——”
话音未落,远处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之声,轻尘并未回头,只是与宁鹤轩静静对视着,直到一个响亮的巴掌突然打到了她脸上,她方才移开视线,看向来人。
宁紫衣满脸愠怒,脸色涨得通红:“宁轻尘,你来这里做什么?谁要你来?”
“衣儿……”宁鹤轩暗哑的声音终于响起来,“住手。”
“爹!”宁紫衣倏地跪了下来,泪流满面的看向宁鹤轩,“爹,我被家中的那些畜生拦着,才来迟了,爹,你不要怪我……”
“衣儿……”宁鹤轩似是低叹,又似呼唤,声音中蕴含了无限,却是轻尘从未经历过的。
轻尘冷眼看着眼前的这对父女抱头痛哭,抬头在自己被打得发麻的脸上摸了摸,转身欲走,却听见宁紫衣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宁轻尘,你迟早天打雷劈,你不得好死,连自己的父亲,你都要害——”
轻尘背对着他们,静静地站着,听着身后传来的哭声,只觉得心中空空落落,一抬头,却看见皇帝快步走了过来。
他刚刚来到她身前,宁鹤轩的声音突然再次响起:“皇上,皇上,衣儿她年纪还小,请皇上放过她……”
“爹,你不要求他们,不要求他们!”宁紫衣哭着抱住宁鹤轩的脖子,“让他杀了我,我在黄泉路上也陪着爹爹你——”
轻尘听着,心中的空落忽然愈发明显,微微抬手揪住了自己胸前的衣襟,脸色苍白,仿佛想要将那颗心生生的揪出来,才能止住那样的难受。
父女,骨肉亲情,原来就是这样的,只可惜,她宁轻尘是怎样的无福之人,此生竟然都无法体味,哪怕是一丝丝,她也没有资格体会到。
台上的监斩官突然见到皇帝出现,顿时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匆忙上前就要参拜,却被皇帝一挥手赶到了一边,偷偷看了一眼,才发现皇帝只是看着眼前苍白的女子,脸色沉郁的吓人。
轻尘从那种近乎麻木的疼痛中回过神来,身后的哭声还在继续,皇帝深深看了她一眼,抬手在她脸上那个手掌印上轻轻抚了抚,眼神一黯,扫向宁紫衣,刚要开口,却被轻尘轻轻拉了拉:“我们走吧。”
她看不见,斩台之上的宁鹤轩,在那一刻突然抬起头来,与皇帝冰凉的目光相撞之后,嘴角忽然勾起一丝冷笑:“皇上,您放过小女紫衣吧,也算是,放过尘儿……”
正文 求情无用
她看不见,斩台之上的宁鹤轩,在那一刻突然抬起头来,与皇帝冰凉的目光相撞之后,嘴角忽然勾起一丝冷笑:“皇上,您放过小女紫衣吧,也算是,放过尘儿……”
皇帝眸色一僵,冷冷扫过宁鹤轩和宁紫衣之后,方才低了头去看轻尘。所幸她似乎并未听到宁鹤轩说什么,只是垂着头,似乎有些失神的模样。
他知道她为什么而失神,因此并未说什么,只是无声的握住了她的手,随即再次冷冷看了宁紫衣一眼,转头对监斩官使了个眼色,便拉着轻尘离开了。
轻尘脚步有些凌乱,仿佛不知道该往哪边走,所幸他在前面引路,才没有失去方向。
“时辰到,行刑——”
身后突然传来监斩官的声音,轻尘身子微微一抖,顿住了脚步。
周围的民众突然都伸长了脖子,一个两个皆争先恐后的往斩台上看去。
轻尘仿佛听到了宁紫衣的哭声,有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她恍惚着抚上自己的胸口,却只觉得空空落落,竟然——连些许的疼痛都没有。
或许吧,因为从未得到,所以在失去的时候,才不会感觉到痛。
原来,一无所有,有时候也是好事。
斩台上的刽子手,已经高高举起了砍刀,明晃晃的刀身在太阳的照射下耀眼刺目,仿佛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轻尘终于没能忍住,转过了身子看向斩台之上。
也就是她转过身的那一瞬间,刽子手手中的砍刀飞快的落下来,轻尘猛地睁大了眼睛,下一刻,却被一只大手捂住了眼睛。
当看不见的时候,其他的感官便会变得异常清晰。她仿佛听到了落到的声音,仿佛听到了那刀刃砍在宁鹤轩脖上的声音,仿佛听到了宁鹤轩头颅滚落到地上的声音……
周围的人口中同时发出一种很奇怪的声音,似乎是叹息,似乎是满足,又似乎有着某种怅然若失——人头落地,好戏也就散场。
“爹——”远处,是宁紫衣撕心裂肺的喊声,在嘈杂的人声之中,异常清晰的传入轻尘耳中。
远来好戏是真的散场了。轻尘恍惚的想着,转过了身子,皇帝覆在她眼上的手也拿了下来。
“走吧。”轻尘低声说了句,避开身旁熙熙攘攘的人群往外走去。
然而刚刚走了两步,忽然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尘儿——”皇帝一把接住她倾倒下来的身子,眸中的担忧与心疼满满的溢出来,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走向了马车。
回宫的路上,她终于悠悠然醒转过来,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他怀中,依旧觉得晕眩,身上也没有丝毫力气。
微微动了动,想要坐起身来,却又被他按住:“别动,你好生休息。”
闻言,轻尘听话的闭上了眼睛,休息片刻之后,却再次开了口:“他是该死,那么,我舅舅呢……”
皇帝手上的动作明显一僵,许久之后才淡淡开了口:“他同样该死。”
“他犯了什么事?”
皇帝垂了眼眸:“朝中的事情,你无须过问。朕并非没有给过他机会,是他自己不珍惜,这一次……”
“你也要他死,是不是?”轻尘声音中带着某种酸楚,异常清晰。
“是。”许久之后,皇帝才开了口。
“那么……”轻尘的声音听上去似乎很艰难,“如果我向你求情,也不可以免死吗?”
皇帝微微叹了口气,眸色深深:“宁鹤轩犯下的事,保他一命未尝不可,可是楚天济……即便是你求情,也不可以赦免。”
轻尘身上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除了累,依旧是累,许久之后方才轻轻应了一声:“好,那么,我无能为力了。”
回到宫中,皇帝立刻便将轻尘送回了惠清宫歇息。从头到尾,轻尘眼睛始终未曾睁开过,连丢丢跟进屋中,她也没有看一眼。
皇帝为她整理好被褥,转身将丢丢抱起来,轻声道:“丢丢乖,娘亲累了,让娘亲好生休息,你随爹爹出去。”
丢丢听话的点了点头,皇帝将她抱出大殿,与她一直说着话,竟然舍不得放下了,一直将丢丢带进了御书房。
他尚有政事未处理外,却偏偏依旧舍不得放下丢丢,道:“丢丢,爹爹教你写字,可好?”
闻言,丢丢立刻苦了小脸:“丢丢不喜欢写字,娘亲也说丢丢写字难看,萧晟爹爹,我不想写字。”
“哦?”皇帝微微舒展眉头笑了笑,“那你喜欢做什么?”
“我喜欢在大草原上和小伙伴们一起玩儿呀!”丢丢偏了头看向他,随即又委屈的扁了扁嘴,“可是这里没有草原,也没有小伙伴……丢丢不敢再说回古犁,我怕娘亲会不要我。”
皇帝心猛然一沉,仿佛明白了什么,却又仿佛更加苦痛,眉头也再次拧了起来。
正说话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