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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第4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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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出师不利,杨肃观身为中军主将,自是首当其冲,他心中慌乱,正想发问,忽见顾嗣源望着自己的目光极为严厉。卢云恍然大悟,已知顾嗣源先前说的一大篇,全是要套自己的话,要他不可涉入政争。 
 
    果见顾嗣源寒着脸,森然道:“顾伯伯问你一句,如果杨郎中被判死罪,你待要如何?又想出手救人么?你刚才答应什么来着?” 
 
    卢云低头望地,却是良久无语。其实他与杨肃观并无深交,向不喜此人做事的手段,年前为了顾倩兮的事,更与他大起疙瘩。只是眼前杨肃观处境凄凉,反而让他大起怜悯之心,一时之间,竟有不知所措之感。 
 
    顾嗣源又道:“你天生是个讲情讲义的人,顾伯伯爱你为此,气你,也是为此。以前秦仲海的事发生得突然,我事前不知,事后也没跟你计较,可这次你要再往苦海里跳,顾伯伯决计不答应。”卢云听着听,忽然坠下泪来。柳门同侪一个个倒台,或远走他乡,聚众造反,或大难临头,性命不保,卢云心中酸苦,霎时之间,泪水滚滚而下。 
 
    顾嗣源见他面色悲苦,当下长叹一声,从衣袖中取了张字条,道:“别慌、别慌,顾伯伯只是试试你。先看过这个再说。”卢云不知这字条来历,但想顾嗣源亲手交下,必定重大异常,当下慌忙去读,念道。 
 
    “败战将不死,难尽去,后福来,月下玉立,展颜笑逐开。” 
 
    眼看爱婿面露不解,顾嗣源解释道:“顾伯伯也不瞒你。这是御书房里传出来的御批。内侍抄了出来,私下送到兵部。”他将字条取了回来,温颜道:“照这字条来看,数日后的御门大审,杨郎中应能平安渡过,顾伯伯方才那样问你,只是要听你的真心话。” 
 
    卢云啊了一声,心中又是激荡,又是惭愧,杨肃观本就是兵部文员,说来是顾嗣源的下属,原来岳丈早在替他奔走,还特地托人到上书房打听。卢云破涕为笑,立时举起酒杯,大声道:“世人凉薄!顾伯伯高节!小侄以做您的女婿为傲!这里敬你一杯。” 
 
    两人放落心事,各自欢饮说笑,直到深夜方归。只是顾嗣源深怕女婿又来作怪,席间反来覆去,只在耳提面命,教导他种种为人处世之道,绝不让他再去惹是生非。 
 
    ※※※ 
 
    整整忙了一日,先去伍府,后又与岳父喝酒,回到自己住处,已感疲惫。 
 
    顾倩兮此时不在身边照料,但她行事周到,早将伤药收在桌上,让情郎自行涂抹。卢云解开衣襟,自行换过伤药,这才过去躺下。看这些时日好吃好睡,伤势复原得极快,料来到了中秋,便能将绷带拆了。 
 
    卢云除下靴子,望着黑漆漆的房顶,心道:“好快啊,我就要成亲了,做人家的丈夫了。”当年从山东大牢逃出的那一刻,何尝想过自己会有今日?他倒在床上,辗转反侧,回想几年来的往事,精神反而越来越旺,索性坐了起来,点着烛火,只想提笔作文,抒发这几日的郁闷。 
 
    卢云状元出身,挥毫落笔如云烟,他研了浓浓一砚墨,沾上了毛笔,忽然心中一动,把顾嗣源给他的御笔金批写了下来。见是: 
 
    败战将不死难尽去后福来月下玉立展颜笑逐开 
 
    卢云微微一笑,想道:“老天有眼,看皇上这个意思,杨郎中只要能熬过难关,日后必会否极泰来,大受重用。”他低声读了几次,又想道:“大家都骂皇上昏庸,其实以文学而论,咱们圣上真是了不起。”景泰皇帝性好文学,平日喜欢吟诗作对,前朝武英皇帝批阅票拟,往往一两个字草草带过,不是个“准”字、便是“如拟”、“照奏”,不似这个御弟总爱长篇大论,下笔辄行。 
 
    此时朝政虽然败坏,但皇帝袒护文人,对科考尤其珍视,也是为此,奸臣才没阻绝进仕之途,自己这个穷苦书生才没给人压着,终有出人头地的一日。想着想,对皇帝更是爱戴。 
 
    他打了个哈欠,正要回去睡倒,忽然眼睛一眨,好似有什么怪异之处,自己却又说不上来,他眨了眨眼,低头再往纸上看去,轻声读道:“败战将不死,难尽去,后福来……”他来回读了几次,霎时心下大惊,颤声道:“败战将,不死难,尽去后福……” 
 
    卢云心下惊疑不定,看这几句话似有深意,当下改了句读,再读道: 
 
    败战将不死难尽去后福来月下玉立展颜笑逐开卢云喃喃地道:“来月下玉立展,颜笑逐开……这是什么意思?”想着想,霎时心中震惊。竟尔站起身来。 
 
    “来月下狱立斩?” 
 
    卢云满头冷汗,急急取出纸笔,再次写了一张,他读了一遍,霎时抱头趴倒桌上,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败战将不死难尽去后福来月下狱立斩颜笑逐开 
 
    直至此时,卢云方知御笔眉批大有玄机,不过几字更动,句读稍改,文意便即大异。顾嗣源何等文学,岂会读不出个中玄机?可他为什么不点破呢?当然……那是因为…… 
 
    卢云拿着手上的纸条,脸上神情犹豫苦痛。 
 
    今日一路看来,见到了世间百态,从柳昂天算起、再到左从义、石凭、韦子壮,甚至素来与世无争的顾嗣源,每个人都在回避杨肃观,足见他的处境堪虞。 
 
    该怎么办?救他么?替他奔走么?可是……可是要怎么做才好呢? 
 
    ※※※ 
 
    夜阑人静,烛火影动,窗格上的影子手持字条,低头沉思,仿佛便是皮影戏的角儿。良久良久,那影子看了看天,看了看地,看了看手中的字条,终于,影子抬手起来,霎时光芒闪耀,窗格上透出淡淡的火光,似有什么东西烧着了。 
 
    一缕轻烟飘起,窗格里的烛火灭了,室内漆黑,便如窗格外一般昏暗。 
 
    最后的圣光熄灭,霎时黑暗如潮水,淹没了京城。 
 
    第六章谢主隆恩 
 
    “押司!押司!来了个疯子啊!” 
 
    今夜才过酉时,刑部大牢便来了个怪人。属下见了,无不大惊失色,旋即上秉天牢的小头目王押司。 
 
    没有重枷脚镣、也没有随行公人押他进来,这人不知是从哪儿冒将出来的,他直挺挺地走入天牢最里一间,跟着就地生根,打死不出,好似在里头安居乐业起来。 
 
    眼看几名下属鼻青脸肿,来人必是练家子无疑,可别是来劫狱的。王押司惊怒交加,抽出了腰刀,带同百名官差,一同冲到天牢底间。 
 
    “疯狗在哪?” 
 
    “那儿,那儿,就是那小子啊。” 
 
    王押司定睛望去,心里去了一半忧虑,多了几分悬疑。嘿,真个是怪了,本以为牢里来的必是穷凶极恶、满脸横肉的狂暴之徒,却没想里头那人一派斯文,穿着打扮还颇为华贵,只是他面向壁板,背对着众人,倒也看不清正脸。 
 
    众下属吃过亏,不敢与那人近身搏击,当下取来铁棍长枪,便要往牢笼里乱刺乱戳,王押司见里头那人模样不凡,料来是号人物,别要是什么权贵子弟,居然上自己牢房闹了。当下慌忙制止,道:“大家别乱来,先让我试试。” 
 
    众人缓下手来,王押司提声便喊:“牢里的朋友,敢问您姓啥名谁,是何来历?这里可是天牢,不是客房,您可不能乱来啊!” 
 
    喊了几声,那人依旧不言不语,好似真疯了。王押司用力抓了抓头,却也不知如何是好,一名下属问道:“怎么办?就任凭他住下去么?”王押司往那人头上便是一拳,骂道:“混蛋!他住得可是天字一号房呀!以前关过怒苍头目、囚过朝廷要员,能随外人任意来去么?” 
 
    那下属脑袋肿了个疙瘩,一时哎哎叫疼:“那……那咱们该怎么办啊?难不成用烟薰他出来么?”王押司也是满肚子纳闷,不知这人是来凭吊风景的,还是来自掘坟墓的,他叹了口气,道:“算了,拼着挨顿刮,也强过脑袋挨刀。来人,去刑部禀报上级,请他们派人过来察看。” 
 
    ※※※ 
 
    酉牌过了一半,刑部来了个冯主簿,已是上了品级的官员。 
 
    冯主簿瞪了王押司一眼,怒道:“像条猪……一样!连牢门也看不牢!里头跑出来也算了,还让外头的跑进去,像条猪……一样!”王押司听他那个“猪”字拖得又尖又长,着实滑稽,只得干笑道:“是、是,小人本就属猪,像条猪一样。只是想劳烦主簿大人,替咱们拿个主意。”冯主簿咒骂几声,替众人一一更改生肖之后,方才不情不愿地去了。 
 
    来到牢门外,冯主簿见了那人的怪异模样,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喊了几声,那人仍是不理不睬,想来此人非傻即疯,绝非常人。冯主簿骂道:“这般疯子,拖出来不就成了?还劳动我过来。你们这群人,像群猪……一样!”王押司干笑两声,当即唤来一名下属,道:“给主簿大人瞧瞧你的脸。” 
 
    那下属缩头缩脚地过去,冯主簿一见他嘴歪眼斜,鼻青脸肿,已知他给里头那怪人打过一顿,他哼了一声,道:“贼子有武功。那干脆拿刀枪过来,痛快宰了吧。”王押司等的就是这句话,便算牢里怪客是皇亲国戚,天塌下来也有冯主簿这句话顶着,当即笑道:“多谢主簿!来!大伙儿准备家伙,一起上!” 
 
    眼看百来人手提长枪,同往牢门冲去,冯主簿这才醒觉不妙,正要唤住,却是晚了一步。只听王押司提声喝道:“刺啊!”众官差大声呼喝,无数长枪已然戳了进去。 
 
    “妈呀!” 
 
    只听乒乓碰撞之声不绝于耳,长枪不知怎地,居然倒撞出来。几名官差胸口被枪杆倒撞,当场肋骨便裂了,无数官差呼天抢地,纷纷往外退却。王押司慌道:“这家伙好厉害,咱们怎么办?任凭他住下去么?” 
 
    冯主簿苦丧着脸,怪事生出,官大责任大,这里几百人见过他来,想赖也赖不掉,总不能一个个杀了灭口吧?冯主簿惨然叹道:“没法子了,再往上报。” 
 
    ※※※ 
 
    酉时末,刑部裘侍郎到来。这已是从三品的大员,更有无数随从同来。 
 
    “猪吗?牢里看不住也就罢了,居然还有客人溜进来?这是天牢大客栈么?” 
 
    冯主簿陪笑道:“大人责备的是。小人本就是猪,生平最爱吃猪肉。只是想请您指点则个,看看有无法子把那人赶出来。” 
 
    裘侍郎见了满地的长枪、跌打药味四下弥漫,自也知道里头那人不是好惹的。他毕竟见过场面,当即沉着下来,道:“先带我过去瞧瞧,之后本官再行定夺。”冯主簿与王押司对望一眼,两人都松了口气。知道有替死鬼来了。赶忙带着裘侍郎下去,就怕他临阵脱逃了。 
 
    三人行到天牢,裘侍郎站在牢门外看了一会儿,忽然咦了一声,蹑手蹑脚地行到栅栏边,极目朝那人脸面望去,王押司陪笑道:“怎么样?这小子生得俊么?”霎时脸上一痛,莫名其妙地挨了一记耳光,裘侍郎面色铁青,快步冲了出去,口中不住喝道: 
 
    “快!快!快报给赵尚书知道,请他定夺!” 
 
    冯主簿吐了吐舌头,王押司吞了口唾沫,看长官这个模样,来人好像真有些来头。 
 
    ※※※ 
 
    戌牌时分,已是深夜。刑部天牢外来了一顶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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