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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第6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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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庙里剩下的全是琼府心腹,这些臣子跟随国丈已久,全都领过琼家恩情、也都替琼家尽心竭力。正因如此,无论一会儿发生什么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却绝不会外传一句。 
 
    今夜是元宵夜,普天同庆,可老爷子今晚脾气不太好。他先吐出了脓痰,之后牙齿又咬得喀喀作响,不消说,一会儿有人要大祸临头了。 
 
    什么事都有头一回,从当年的稚龄女童起算,直至今日的美艳姑娘,十多年来琼芳永远从容不迫,永远端庄体面,永远不让爷爷失望……但就在她二十四岁、即将出嫁的这一年,琼芳还是出事了。她不告而别了。 
 
    不告而别,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这儿八位家臣文质彬彬,都曾不告而别,连琼武川八十岁年纪,有时兴之所至,也常溜得无影无踪。说来“不告而别”四个字,在他们是小事一桩,日日为之,稀松平常。不过琼芳不同,她不能不告而别。 
 
    道理再简单不过了。她是女人,纵使她腰中带剑,手上持枪,可在那身男装之下,她还是女儿身,她今日是琼武川的孙女,明日是苏颖超的妻子,来日还要做人家的母亲,将心比心,谁愿意自己的妻子不告而别,谁又想自己的母亲曾在酒铺里失踪? 
 
    可琼芳这般做了,尤其藕糕的是,她并非给坏人掳定,而是心千情愿地随陌生男子离去。整整半个月,她下落不明、无影无踪,若非国丈在护国寺前撞见了她,她还不知要游荡多久? 
 
    没人晓得她去了哪里,也没人知晓她在忙些什么。在这空白的半个月里,没人晓得她是怎么渡过的?也许她每晚都喝得酪酊大醉,又或她每晚都和陌生男子同裘共寝……也许她早已恣意而为…… 
 
    早已……早已…… 
 
    琼国丈咬住了牙,他不敢想了。什么都不必辩解了。管她什么少阁主、什么琼女侠,女人就是女人,无论多大权势,只消剥下那身一点衣裳,琼芳仍是女儿身。三大重罪降临:不守妇道、放浪形骸、清白见瑕。得此三条,世间男女不分贫富贵贱,人人都可以斜瞄她一眼,然后冷冷道出那个字……“贱!”“呜……呵…”琼武川气得发抖,却也不禁怕得发抖,他真不敢去看祖宗灵位,他不知该怎么向英国公解释,家门出了个下贱女人啊!“芳儿……抬起头来……”琼武川喘息道:“看着你的老祖宗……跪下。 
 
    琼芳轻轻抬起俏脸,望向案上供奉的大批牌位。那张脸蛋望来极是楚楚动人,可她越是美,琼武川越是怕,像是见到不堪入目的东西,他提起中气,厉声道:“跪下!”大小姐低头垂目,望着家庙的地下,好似在发呆。琼武川浑身颤抖,他重重一掌拍下,厉声道:“这还是琼家的女儿么?要你跪,你便跪!跪下!跪下!跪…下!”随着那声“下”,龙头钢鞭举了起来,这二十四节钢鞭下打奸臣,上醒昏君,乃是太祖赏赐的威仪重宝。万一抽到了小姐头上,那还不打得她香消玉陨?当此危急时刻,堂上霍地站起一人,他起身离座,单膝跪地,秉道:“老爷子,少阁主南下贵州,一切全是听雨枫的主意。您若在气头上,请尽管打罚雨枫吧。” 
 
    傅元影来了,他是苏颖超的师叔,也是宁不凡的师弟,眼见大小姐形势危殆,自不能置身事外。当下便起意顶罪,要让琼芳全身而退。一旁三棍杰也曾随行贵州,一时也跪倒在地,叩首道:“国丈明监!我等保护大小姐不力,有失职责!请国丈重重治罪!” 
 
    众人起意缓颊,琼武川却不领情,他拿起龙头钢鞭,使劲敲着供桌,厉声道:“罪个屁!贵州是贵州!扬州是扬州!她在扬州不告而别!却是听你们教唆的么?” 
 
    此言一出,众皆噤默。琼芳不告而别,事前无人知情,自无人能替她顶罪。琼武川深深吸了口气,森然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芳儿,把东西拿来……”琼芳别开头去,低声道:“拿什么?”孙女儿装儍,琼武川却不傻,他举掌拍落,震得木椅扶手嘎嘎欲裂,吼道:“枪!爷爷给你的枪!” 
 
    堂上打雷了,国丈的嗓音活象敲锣,震得众人的耳膜嗡嗡作响。琼芳面色苍白,只点了点头,便从怀中取出一柄火枪,双手奉了过去。 
 
    熟知琼府事的都明白,琼府共有三大重宝。第一样是铁卷丹书,第二样是二十四节龙头钢鞭,第三样则是琼芳随身佩戴的那柄双管火枪。天下独一无二的连发枪,这是前朝太师遗下的佩枪。琼芳小时候不知向爷爷讨了务少回,方才在十六岁生日当天收下了它。那不只是贺礼而已,尚且还含有爷爷对她的信赖期待。而现下这一刻,爷爷要收回去了。 
 
    琼武川低头把玩着枪柄,他凝目瞧着瞧,忽然见到“江充”一字,大怒道:“祸害!”火枪抛到了地下,二十四节笼头钢鞭直劈而下,轰然巨响爆出,已将火枪砸得歪曲变形。国丈目露凶光,兀自大怒不已:“祸害!祸害!祸害!” 
 
    龙头钢鞭一记又一记狠狠抽出,火枪早已支离破碎,那镶金边的“江充”二字,也似惊怕无已的小老鼠儿,一股脑儿逃入桌椅底下,躲得不见尾巴。 
 
    十六岁的生日礼物毁烂,护身兵器没了,权杖也丢了。紫云轩少阁主的风光到此为止。琼武川手底打得激烈,口中却大声呛咳起来,管家许南星急急上前,双手奉上了参茶,慌道:“老爷子,身子要紧啊。” 
 
    琼武川将茶杯接过,狠狠望地下砸个稀烂,厉声道:“传令下去,自今日起,府中大小事不再经过她,一切由我作主!”众家臣大惊失色,全又跪倒在地,大声道:“圆丈!三思俊行啊!大小姐磨练了这么多年……”琼武川怒道:“磨什么!都已经磨成了下贱婊……”他嘿地一声,自知失言,霎时拿起龙头钢鞭,又对着火枪连番抽打,怒不可遏。 
 
    琼芳被废了,整整十年立身持家,俨然成形的少主威仪,全都白费了功夫。她低头望着支离破碎的火枪,心头却也不知是何滋味。眼见孙女废然无语,琼武川森然道:“全部下去吧。”事情总算告一段落了,众人自是大大松了口气,傅元影见琼芳始终不哭不闹,心里更感担忧,忙扶住了她,柔声道:“小姐,来,我送你回房……”话声末毕,却听琼武川冷冷地道:“雨枫……放开她,谁说她可以走了?”听此言,众家臣自是大吃一惊,那许南星慌忙抢上,道:“老爷子!小姐都二十好几了……念在苏掌门的份上,你可别再……”琼武川斜瞅群臣,淡淡地道:“下去……少跟我罗唆。”望着那威风无比的龙头钢鞭,许南星想起了昔年的少爷小姐,竟有心惊肉跳之感。琼武川育有一子一女,长子琼翊文武全材,中举进士,长女玉瑛号称绝世美女,嫁入皇门,说来都有大成就。 
 
    可即使是这对尊贵姐弟,在国丈的钢鞭面前,却也不免…… 
 
    堂上无人移步,每个人都替琼芳害怕。琼武川将眉毛一吊,神态狰狞,厉声道:“下去!” 
 
    一众家臣唯唯诺诺,只得向后退开,傅元影本是华山耆宿,地位不同寻常家臣,一时挡在小姐面前,迟迟不动。眼见“剑法师范”行径古怪,琼武川眯起了眼,冷泠地道:“雨枫,听不懂人话了么?要你下去了。”傅元影全无退让之意,反而顿首下拜,求恳道:“老爷子,少阁主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她的脾气是任性些、娇纵些,老爷子若要以此责备她,我等自无异议。可要说少阎王会做出贻羞家门之事,雨枫却是不信。” 
 
    事情可大可小,少阁主这几日固然下落不明,但要说她与男子厮混打滚,不守妇道,全场家臣却没一人相信。这不只是相信琼芳,也是相信苏颖超。他俩青梅竹马,相恋多年,琼芳便再不懂事,也绝不会舍下情郎。听得傅元影求情,众家臣同声起立,朗声道:“国丈明监!少阁主于扬州下辞而别,乃是权宜行事,还请国丈从轻发落!” 
 
    傅元影带头发难,八位家臣一同声援,琼武川却叹了口气,道:“雨枫,别捞过界了。I捞过界,意思就是要他省省力气,别来管琼府的家务事。听得此言,傅元影反而走上两步,来到一张牌位前,取过了线香,迳自拜了起来。”六世公翊道甫“,面前那块木牌,正是琼家长子的灵位。眼见家臣祭拜亡子,竟尔上香祝祷,琼武川心头有火,森然道:”雨枫……你想干啥?“ 
 
    傅元影面向灵牌,静静说道:“老爷子,无父者失怙,无母者失恃,大小姐不仅是翊少爷的女儿,也是咱们这帮老臣的女儿……”猛听此言,国丈眼眶微红,额头青筋却是涨得老大,吕应裳见师弟惹祸,急忙转了回来,拉住了傅元影,低声道:“可以了,别和国丈犯冲。”这“雨枫先生”却不肯定,他目望国丈,轻声道:“老爷子……您若还记得,当晓得大少爷遗书托孤,将女儿托给了谁?”“他妈的混蛋!”此话一说,好似烧着了引信,琼武川狂怒不已,拿起了龙头钢鞭,厉声道:“我自家儿孙的事,犯得着你罗唆?滚出去!”国丈怒不可遏,这一鞭要是抽将下来,傅元影自有受伤之虞。吕应裳抢了上来,三棍杰半哄半拉,总算将傅元影拖走了。 
 
    好好的元宵夜,却成了多事之秋,先是孙女扯出大纰漏,现下连多年家臣也犯上争执,全都乱了谱。内室里只剩祖孙两人,一个坐,一个站,看琼芳一语不发,琼武川心头自也不痛快,他张口吸气,压抑吐纳,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将钢鞭放落下来,叹道:“芳儿,把你的心事说出来。爷爷这儿听着。”琼芳望着地下的火枪,容情平淡,静声道:“说什么?”琼武川好容易压下火气,听得此言,忍不住双手抚面,使劲搓了搓,道:“现下没有外人了,你明明白白说吧,你那日到底是为了什么,居然和那个面贩走了?” 
 
    听得面贩二字,琼芳眉毛微微一动,低声道:“这件事是谁说的?”琼武川闭上双眼,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爷爷明白告诉你,现下八成连苏颖超也听说了。”琼芳想到了情郎,心头更戚黯然,苏颖超心情坏极,打琼芳回来,始终低头画图,彷佛没见到她似的。眼看孙女默默无言,国丈举手抚面,低声道:“芳儿,爷爷老了,可还没老糊涂……如果你真不愿嫁给颖超,那便早点说,爷爷不会勉强你的。”堂上一片静默,琼芳虽然生性机灵聪明,可此时她却不会说话了,连说谎也不会了。 
 
    过得半晌,琼武川叹了口气,道:“回答爷爷,颖超待你好不好?”琼芳闭上双眼,过得半晌,终于默默颔首,道:“颖超待我很好。”琼武川冷冷又道:“那你为何和一个陌生男子走了?你不怕惹得家人伤心、闹得婚事告吹么?” 
 
    琼芳低下头去,想起青梅竹马的种种往事,心里有些难过。琼武川见孙女仍旧缄默,不由叹道:“芳儿,告诉爷爷吧,你到底和谁走了?去干了些什么?一五一十乖乖说,不管你在扬州做了什么,爷爷都可以饶过你。”孙女仍旧缄默,还是什么都不说。琼芳不是小孩子,她能照顾紫云轩的大事,自有几分聪明,可她越是噤声不语,越是说她心里还挂着一些东西,脏东西。 
 
    琼武川叹了口气,他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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