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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泽玉树临风的站在那里教训人,虽然年少,却已经颇有一派之长的气度。
景双仰视他,恨不能一脚踩在他脸上。明明出谷的时候他也没比她高多少,怎么现在就高出了一头呢?
“景泽你有什么可得意的?你没有仗势么?就算你掌了维心宫又怎么样?人家掌门都是自称本座,你这样的,也只能自称本宫!让人笑掉大牙!”
景泽脸上的表情微微僵了僵,薄唇微抿,颊边露出个酒窝来,不疾不徐地反问:“除了人身攻击,你还会什么?”
他不想跟经双方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转而问:“师兄呢?怎么不跟你一起来。他伤的到底有多重?”
景双也不想跟他这样没意义的斗嘴,然而提及师兄,千头万绪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那些仅凭国师一面之辞的怀疑,以及女儿家心事的转变,她如何开得了口?
最后也只是简略的说:“他拇指没了。一心要留在方家学方子白的接玉心法。”
这些景泽自然早就知道,甚至比景双知道的还多。景山青一向对儿子要求比女儿严格些,所以很多事景双都被蒙在鼓里。
景泽不过是随口一问,不过听了景双的回答之后,他敏锐地挑了挑眉……景双提起师兄这态度,似乎不对啊。
景泽回忆了一下刚才对雷振生的印象,沉默寡言、跟斗败的公鸡似的垂头丧气,没看出有什么长处来,景双怎么会抛下师兄跟这个人一起来找他?
景双伸手抱住景泽的手臂,压下脾气再次提起之前的话题,“哥,你就算不给我面子,师兄的仇总要报吧?五十人,真的是太少了。”
“据我所知,师兄可并不打算报仇。”景泽微微抿唇,眉目冷冽的看着景双,“你打算做什么?当初你们六个人,就能在文昌国的国师府放火闹事。如今我给你五十人,你要怎样闹估计都足够了,为什么嫌不够?”
当然不够,她要的不是小惩大诫,而是连根拔起。那样的玩弄人心的邪术,那样高高在上的态度,那样满不在乎地窥视她内心的隐秘,每一次想起来,景双都心头火起,恨不能将天业教斩草除根。
但她没有办法坦然将这些说出口。曾经她坦荡磊落,如一张白纸,觉得事无不可对人言,然而年岁渐长,终究有了不能宣之于口的心事,即使是骨肉至亲,亦不能说。
景泽低头看着景双,见她不打算说,也不逼她,拍了拍她的肩,“先去休息吧,妹子。”
她不说,他不会查么?他这个妹妹,心思太好猜。
天业教太远,景泽虽然知道景双又去了一次,但她平安归来,还带回了血菩提,他觉得大约不会有什么事。而雷振声就比较好查了。
衡阳雷家灭门的消息,半个月前就已经传遍武林。
景泽拿到手下送来的消息,看着日日早起与雷振生一起练武的景双,顿时生出一种女大不中留的忧伤。
维心宫这些年休养生息,实力不比中原武林任何一个门派差,甚至更强。可是景山青让他来接手,不是让他去跟中原武林宣战的啊!
于是景泽越加看紧了景双,不允许她轻举妄动。
景双屡次交涉未果,只能另谋他法。
她从景泽那里要来了五十人,全当探子派了出去。
只要她不带了人去硬碰硬,景泽也懒得管她。
其余时间,景双除了与雷振生练武,便是研究毒药。
她以前也爱琢磨毒药,只是多半是无伤大雅的小玩意,捉弄人而已。但如今接触的却都是剧毒的东西。
景双面不改色的抓出毒蛇取毒液,她的小丫鬟纯儿端着茶进门,吓了一跳。
他们在神医谷的时候从来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但这次来了维心宫,景泽忽然给她指派了几个小丫鬟伺候,分明是盯着她防止她捣乱的。
景双抓着毒蛇的头,没好气地对这丫鬟笑,“你不是苗族女子么?还怕蛇?”
她捏着蛇七寸,随手将蛇尾缠在手腕上把玩,漫不经心的看毒蛇吐着红色的芯子,“你们宫主说让你来给我当助手,你也该学学这些。”
纯儿紧紧盯着那蛇,溜边儿走到桌旁将茶水放下,脸色煞白,就算是苗族女子,也不是个个都不怕蛇的,何况这蛇剧毒无比,不小心被咬到的话,恐怕连救治的时间都没有。
“景泽的命令是命令,我的就不是么?”景双将蛇递到那丫鬟眼前,鲜红的蛇信几乎要碰到丫鬟的手臂。
纯儿发着抖,简直快哭出来了。
景双抬眸,忽然放手,那蛇就爬上了纯儿的手臂。
“啊!”冰凉的蛇身贴着肌肤蠕动,纯儿再也绷不住,尖叫着跳开,一边哭一边说:“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景双满不在乎地把蛇从地上捡起来扔回布袋,这蛇刚取过蛇毒,得一阵子才能恢复,就算咬一下也没什么。
景双冷哼一声,“去吧。把今天的经历跟其他人说说,谁再敢去勾引雷振生,我就把她扔进蛇窝里。”
纯儿如蒙大赦,飞快地窜出去了。
景双摇了摇头,不是她想为难这几个小丫鬟,只是最近跟景泽关系闹的有点僵。究其原因还是景泽不待见雷振生。
景泽觉得她低头求助家里是为了帮雷振生报仇,所谓的灭天业教只是幌子。
她跟景泽一母同胞,彼此是什么人都清楚,她不想扯出那么多事来,索性认了。
没想到景泽就认定了她这样做,是因为喜欢雷振生。
景泽看雷振生不顺眼,拿酒色来试探他,美其名曰考验。
雷振生以前风流不羁,可如今身负血海深仇,哪有那个心情?虽然觉得景泽这招待有点怪,也没往心里去,自然也没跟景双提及。毕竟男女有别,有些事也不方便说。
直到景双发觉雷振生最近开始酗酒,顺藤摸瓜,才知道景泽干的好事。
人总是会遇到低谷,曾经秦岳斌从文昌国回来因残疾而变得敏感脆弱的时候,景双还觉得不解,不明白心中完美的师兄为什么会为已经发生无可改变的事情而颓唐低沉那么久。回想起来,她有很多做的不对的地方。
她清楚现在雷振生就站在悬崖边,努力在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这个时候景泽不拉一把也就算了,居然还推他!
考验?考验个头啊!有这么考验人的么?景泽凭什么考验雷振生!
说起这个,景双就想到了历岁寒。那幕天席地的第一次,还有后来旅途中夜夜缠绵的荒唐。
现在回想起来,第一次的时候他们还没离开大漠,天业教随时都有可能追杀到他们,她从天业教的牢里出来,大半个月都没洗澡,还神志不清。
他居然也下得了口,真是……禽兽啊!
如果历岁寒来,一定通不过她哥的考验!
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
雷振生没栽在色上,却栽在了酒上。他前些日子除了吃饭睡觉,恨不能把所有时间都用来练武,刻苦程度,比历岁寒还有过之而不及。然而这几天,却日日喝醉,许久没摸剑了。
景双配了一副毒药,一看快到晚饭时间了,就收拾了东西去找雷振生。她把人救回来,答应了帮人报仇,总不好撒手不管。
纯儿现在很畏惧她,送了饭菜过来,一刻也不停的立刻蹿了,看都不敢看雷振生一眼。
景双亲自将饭菜摆上,雷振生默默的坐在桌边吃饭。
然而在他伸手拿酒的时候,景双先他一步拿走了酒瓶,“雷哥,我答应了帮你报仇,没想到事情却不若我想的那样简单,只能慢慢筹谋,我很抱歉。如果你怪我,我无话可说。”
雷振生的手停在空中,微微苦笑摇头,“我并非那么不知好歹的人,景双,你救我一命,还为我的事筹谋思量,我很感激。”
景双眉毛一扬,“那是为什么?”
雷振生看着景双漆黑的瞳子,带着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执着,又写着明明白白的清澈关心。
其实他与景双并不算熟悉,虽然并肩作战时配合默契,但平日里他忌惮她出其不意的毒药,跟她并无多少交流。
她仗义出手相助,他由衷感激。
他这些天萎靡不振,借酒浇愁,也并非因为报仇之路不顺。
他沉默许久,而她始终坚持等待。
雷振生叹了口气,“其实没什么。”
“既然没什么,何必借酒浇愁?”景双给两人倒上酒,“今晚我陪你喝,明日我们继续练武。报仇之事,我们尽力而为如何?”
她并没有再追问,雷振生双眉微微舒展,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摆了摆手说:“不喝了。其实跟你说也没什么。”
“我是个天才。”雷振生这话没有一点自傲之意,如今说出来,颇有些苦涩的意味,“自小,一直是同辈中的翘楚。然而现在才知道,自己一无是处。”
雷振生自嘲的笑了笑,“我不是你哥的对手,甚至维心宫少武阁中随便挑出个少年,我都未必能敌。到了维心宫,才知自己过去十几年都是井底之蛙,自高自大。”
维心宫少武阁,俱是十五岁以下的少年。至少有一半功夫都比他高。
他并非自高自大到认为同辈当中,自己就应该天下第一。然而在因天才之名为家里招祸之后,发现自己其实只是个庸才,泯然于众,当真是击溃了他的信念。
他之前还说若是大仇得报,用这条命来报答景双。
如今发现,自己这条命真不值钱。
景双愣了愣,有的时候人和人真的会有些相似,“我也觉得自己一无是处过,不过也只能努力改正。但是,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想。我哥那样的,也算是怪物,不要跟他比。至于少武阁的死士……你应该清楚什么是速成功法吧?”
雷振生听说过,只是没想到这节,“速成功法?”
“练的时候会有各种各样的弊端,会对身体有伤害,今后的发展也有限。但唯一的优点就是速成。中原的功法,至少都要二三十年才能达到大成,而维心宫的功法,差不多十年就能大成。不然你以为中原武林为什么视维心宫为魔宫,处处防备?”
雷振生有些震惊,心中微动,“我能练么?”
他遭逢大变之后,报仇心切,如今有这样捷径,如何能不心动?
这一生,有无数个岔道口,每一个方向,都是不同的人生。
景双看了他一眼,摇头,“我不会教你。”
“内力是一切技巧的基础,练武如建楼。你如今练的内力,是在建砖瓦房,基础打的有多牢,房子就能建多高,虽艰难,百丈高楼却也是有可能的;而维心宫的内力,却如盖木楼,虽然盖的快,但高度终究有限。雷哥,这样的道理我都懂,你难道不懂么?你既然已决定倾尽所有只为报仇,那么便是不死不休。你何必这样急呢?”
景双是在劝诫雷振生,亦是在告诫自己。急功近利,是大忌。
“你难道不懂吗?你既然已决定倾尽所有只为报仇,那么便是不死不休。你何必这样急呢?”少女清脆的声音在问,雷振生想着这句话,整夜未眠。
第二日他便起来去与景双一起练武。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木有双更,但4000+也是很肥的一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