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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遂良摇摇头,跟着灯笼快步向考场而去。
褚遂良所在的乙考场是太学的一座大殿,可同时容纳三千人考试,每人一张小桌子,考状放在左上角,旁边有一小壶磨砚用的清水,考试一共两天,每天考六个时辰,第一天考贴经和诗赋,第二天则专门考试策,试策是隋朝的传统。
张铉对北隋实行了与众不同的百分制,其中贴经占十分,诗赋占二十分,试策则占七十分,最后以分数高低来排名。
一般而言,贴经是考基本功,就是默写经文,只要是苦读十年之士,基本上都能考好,而诗赋是考文学素养,读书人都会作诗写赋,只是水平高低罢了,但这两门加起来只占总成绩的三成。
关键是试策,这才是能否考中科举的重中之重,也是考士子的真才实学,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写一篇有关国家政治生活方面的政治论文。
大殿内灯火通明,俨如白昼,士子们很快便找到自己的位子,纷纷坐下,立即开始着手磨墨。
时间渐渐到了卯时,外面有士兵高喊:“卯时已到,落锁!”
这时,几乎所有考生都已就坐好,等待着发放试题,只听一阵脚步声,近百名士兵手执试题牌快步走出,每个士兵都有固定的位子,这样可以保证每一个士子都能看到木牌上的试题。
贴经并不难,《左传》、《周礼》、《易经》各考一篇,另外还有《吕氏春秋》和《淮南子》的内容。
很多士子心中暗喜,这十分基本上可以拿到了。
褚遂良更关心诗的题目,诗赋是他的弱项,他绝大部分时间用在苦练书法之上,写诗作赋就相对弱了一点。
木牌上的题目很简单,要求五言杂诗一首,也就是不限题目随便写,这让褚遂良大喜,他曾经写过一首诗,深得父亲赞誉,今天便可以用上了。
……
褚遂良从考场出来时已是黄昏时分,他老远便看见了卢涵,连忙迎上去笑道:“卢兄,考得如何?”
卢涵摇摇头,褚遂良一惊,“卢兄没考好吗?”
“不是,是题目太简单了,所有人都考得很好。”
卢涵苦笑一声,“这就意味着明天的试策会非常难。”
两人在街头胡乱吃了一点东西,快步返回客栈,回到房间,褚遂良终于忍不住道:“卢兄,我感觉试策之题很可能是齐王殿下所出,你一直跟随他,你觉得他会出哪个方向的题目?”
“贤弟是要我押题吗?”
“卢兄试试看!”
卢涵想了想道:“齐王殿下最关心的事情莫过于南北融合,不过很多人都知道这一点,他必然不会出这个题目,我觉得他会更偏向于天下治理。”
“这个题目很大啊!”
“这个题目是很大,正是因为大,所以才难写,不过贤弟可以往小里写,古人云,一叶可知秋,一个小县的治理实际上就是天下治理的缩影,齐王殿下很在意言之有物,切记!”
……
次日,第二场试策开考,百余名士兵还和昨天一样执牌快步走出,牌上写着今天的试策之题:‘礼记有云,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试问何为天下?’
下面是具体要求,限字五千以内,书法字体不限,题目可自拟。
褚遂良暗暗欢喜,果然被卢涵押题押中了,昨天晚上他几乎考虑了一夜,褚遂良不假思索地提笔写下了自己的题目:《浅述大业五年钱塘县失履一案》
这是他叔父褚明在大业五年审理过的一桩经典之案,从这桩案子牵引出了吏治、民生、道德、官场以及经济等等问题,从细微处来说明何为天下之大同。
……
考生们都在全神贯注地奋笔疾书,考场上只听见一片下笔的沙沙声,不少考生不时抬头凝神思考,继而又低头疾书,由于篇幅限制在五千字内,这就要求士子策论的辞句须十分精炼,这对士子策论的水平要求很高,同时对士子的眼光、思路更是一种重大考验。
由于治理天下是每一个读书人都考虑过的问题,所以几乎每个读书人都能写出自己观点,但题目很大,看似容易,实际却很难,水平略浅的士子大多泛泛而谈,尽量面面俱到,而高水平的士子便知道不可能从全局来论述,需要寻找一个切入点来详谈。
宽阔的考场上,一个个监考官正来回踱步,注视着每一个考生的细微动作,今天国子监的主监考官是李百药,李百药从吴郡进京后被任命为国子监司业,主管太学,相当于教育部副部长兼任太学校长,这个职务很适合发挥他的才能。
李百药也在考场内巡视,这时,一名官员快步走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李百药吓了一跳,慌忙跟着官员向考场外走去,只见考场外的台阶上,张铉带着苏威、裴矩等十几名重臣来到了考场。
李百药连忙走上前躬身施礼,“微臣参见齐王殿下!”
张铉笑道:“今天是科举第二天,也是最后一天,我们来看一看考生的情况,现在应该已经开始了吧!”
“回禀殿下,已经开始一个时辰了。”
旁边苏威又笑问道:“我们可以进考场看看吗?”
“当然可以,只是……”
李百药有点犹豫,他不好说人太多,只是看了看众人,张铉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回头对众人笑道:“我们分头去看看吧!人太多会影响士子做题。”
李百药心中感激齐王考虑周到,连忙安排官员带众人去各处考场视察,他和苏威则在李百药的陪同下来到了最大的乙考场。
考场内十分安静,所有士子都在奋笔疾书,没有人注意到监考官中多了两个特殊的身影。
考生位子整齐划一,每个考生都有一席之地,张铉在走道里观察着两边每一个考生,有的考生洋洋洒洒已写了数千字,有的考生却踌躇难以下笔,这时,张铉被一笔漂亮的书法吸引住了,不由放慢了脚步,这是一名很年轻的考生,大概已写了千余字,书法雄浑不失飘逸,颇有大家风范,张铉顿时被吸引住了。
这时,这名注意到了身旁有人,不由抬头看了一眼张铉,又低下头,但笔却停住了,显然是在等旁边之人走过去。
张铉见自己已经影响到了这名考生发挥,心中略有些歉然,便从他旁边缓缓走过,目光迅速瞥一眼左上角的考状,上面写着考生名字,‘钱塘褚遂良’。
张铉心中惊讶,原来这个年轻人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大书法家褚遂良,但张铉并没有再打扰他,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褚遂良并不知道从自己身旁经过的官员就是齐王殿下,他还以为是一名监考官,使他思路略略停顿了一下,不过,他迅速回到了之前的状态之中,开始继续他的科举之旅。
第867章 资政议策
时间终于到了傍晚,最后一名交卷的士子也离开了考场,考场外面早已响起一片欢呼声,士子为考完科举而欢呼,由于试策评分并没有标准,完全是靠考官的喜好来评分,所以基本上每个考生都觉得自己考得不错,前两门都能拿到高分,最后一门也抒发胸中的大志,信心在每个考生心中滋生,接下来的十天是他们等待和享受的时刻。
虽然中都也有不少青楼妓院,但中都治吏较严,官员可以娶妾,但不允许出现在青楼,也不准养别宅妇,士子当然并不受影响,可一旦考中科举,而被人揭发在中都眠花宿柳,轻则官职分配极差,重则直接从榜单中除名。
去年就有两名中榜士子被揭发在青楼狎妓,最后一名士子只得到了小县主簿的低职,另一名士子狡辩抵赖而被除名,终身不得录用。
正是这条严厉的规定使得士子们没有人敢涉足青楼,连喝花酒也不敢,万一自己金榜高中,最后却毁在小节上,岂不是得不偿失。
但喝酒聚会却没有任何约束,所以中都大大小小酒肆酒楼的生意都异常火爆,从早到晚都是坐得满满当当,以至于很多客栈也临时做起酒肆的生意,在客栈中提供家常酒菜,让士子们回客栈去吃喝,士子们喝醉了酒,客栈伙计还负责扶回房中。
一场科举使中都的酒肆和客栈赚得钵满盆满,唯独青楼失意,不过科举发榜后,青楼的生意会骤然扭转,弥补它们之前的失落。
在顺兴客栈内临时开辟的酒食区内,二十几名士子各自在这里聚会小酌,褚遂良和卢涵坐在角落里喝酒聊着天,褚遂良显得有点沮丧,虽然昨晚想了一夜,使他在考场上很庆幸自己已有准备,但现在回过头再细想,却又感觉自己的天下视野还太狭窄了。
他叹了口气,“现在正是天下争霸之时,开疆辟土,统一天下才是主流王道,我居然写小县城中鸡毛蒜皮之事,失策啊!还是卢兄明智。”
卢涵依然写他最擅长的平胡策,包括对突厥和西域的策略,他提出扶持铁勒诸部,联合对付突厥的思路,在去年辽东战役结束后,卢涵曾作为从事跟随李靖去了一趟拔野古部,使他有了更直接的实践体会。
卢涵笑道:“我体会得最深的一件事就是齐王殿下对战俘的态度,除非罪大恶极,一般都尽量不杀,这就是为了保存劳力待将来恢复民生经济,由此可见,齐王殿下对地方经济恢复非常重视,你我写的其实是同一件事的两面,我觉得你一点不用担心,只要言之有物,凭你的水平应该能中榜。”
“但愿吧!”褚遂良还是闷闷不乐地叹了口气。
“来,先喝了这杯酒,明天我带你去河北各地逛逛,反正十天后才发榜,暂时忘记科举之事,好好游历一番。”
……
科举结束后,近百名官员便全力以赴进行阅卷,这是一项繁重浩大的工程,平均每个官员需要审阅七百份试卷,第一审是初阅,凡书法不合格、策论内容空洞的试卷均被淘汰,近八成的试卷在第一审就会被淘汰出局。
第二审是关键,这里会再淘汰九成的考生,而剩下的千名考生进入最后的角逐,这千名考生的两份卷子被送给主审官,由十名主审官确定最后百名科举中榜者。
一旦确定百名中榜者后,其余试卷都会被退回,官员们要重新进行二审,这就是确定太学的录用了,由于科举施行了糊名制,姓名和籍贯都分别被纸条糊住,一直到确定百名中榜者后,所有士子的姓名籍贯的糊纸会被撕去,这是为了保证南方士子更多进入太学的机会。
天刚亮,在紫微阁议政堂内进行一次重要的朝议,紫微阁又叫北阁,而内史省的天赐阁则称为南阁,紫微阁紧靠张铉的官房,年初刚刚修建完成,取代了原先的紫微偏殿而成为北隋的权力中心,所有的重大军国政务都是在这里决定。
但紫薇阁之所以被称为北隋权力中心,并非因为这座建筑本身,而是北隋从今年年初开始施行的一项重大权力改革,对于核心重臣,张铉会以摄政王的名义加封为紫微阁资政,目前获得紫微阁资政名号的一共有五人,分别是苏威、裴矩、韦云起、萧瑀和陈棱。
虽然还没有明确规定,但大家心里都明白,紫微阁资政其实是学习唐朝的平章事,唐朝加平章事的称号就可以称为相国,北隋也一样,加了紫微阁资政后便可以称为相国了,可以说这是拜为相国的一道门槛。
张铉坐在上首,两边包括左右相国苏威和裴矩,以及内史侍郎萧瑀、黄门侍郎张玄素,吏部尚书韦云起,民部尚书李纲,以及国子监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