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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说服父亲‘权神医想要开颅,只怕多半还是有些想为皇上练手’。
但现在若是要告诉榆哥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也许有一批行血化瘀的好药到了,而他大有可能分享其中的一小部分——再一次,善桐虽然不愿意把权仲白往卑劣想,但另一个病人可是九五之尊,他一定是需要一个人来试药的——那么她就不能不说明为什么罗春会带药材过来,而一旦皇上的病情为榆哥知道,按他这想开颅想得发疯的执拗偏执,善桐真是害怕他铤而走险,又闹腾出什么动静来,以便能否决父亲的绝对权威,达到开颅的目的。
有时候尽管亲如兄弟姐妹,彼此间也的确感情深厚,但始终还有一些事,是无法开诚布公的。和善梧之间是二姨娘,和善樱之间,是嫡庶有别,身份上的隐约差距,善桐曾以为母亲一脉同出的这三姐弟,应当是亲密无间,没有一点隔阂。她只是没有想到,人生很多时候,走到这一步了,真是由不得你不去瞒。
“上头的事,咱们别猜那么多了。爹才刚升官呢,位置都没坐稳,咱们要是多管闲事,惹出麻烦……”善桐低声敷衍了一句,榆哥顿时也点头不语。两兄妹便沉默下来,只是相对而坐,静静地等待了起来。榆哥时不时望门口一眼,眼中光芒一闪一闪,闪得善桐心烦意乱,却是一阵接一阵,止不住的有些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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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权仲白就掀帘子进了诊室,看也不看两人一眼,出手如电,将善榆身上的针拔了一大半下来,回身就出了屋子。善桐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只得眼睁睁看着他出去。倒是善榆道,“噢,没想到有了正事,还记得来给我拔针。”
看来每次针灸,哪个穴位扎多久,那都是有讲究的。权仲白并未以为自己有要事在身,便一把把善榆身上的针全拔下来,多少令善桐有些感动,却又更觉得自己屡次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确不很讲究。她摸了摸鼻子,说话兴致更少。又等了一会,只听得脚步声霍霍,除了权仲白那又轻又快,似乎浮在云端的一点擦地声之外,尚有罗春那节奏也是快慢交错,十分特别的脚步在后尾随。权仲白还叫了一声,“附子送客。”便居然不送罗春出去,而是自己掀帘子进来,给善榆拔针。
饶是善桐对他的性格有了一定的了解,却也想不到他居然连鬼王弟这样的大人物都不肯送到外间,而是要优先服务善榆。这诊疗室炭火烧得又足,善桐是早脱了外袍帽子——却又小,没什么空间可以回避,帘子一扬起来,她毫无防备之下,硬生生是和还没走出视野之外的罗春碰了一面,小姑娘的心一下就抽到了嗓子眼里。更让她喘不上气的是,罗春对诊疗室内的病人似乎也很好奇,他顺着帘子就看了进来,虽说视线在善榆身上停留得多,但也到底扫过了自己……
一直到罗春的脚步声出了内帐,善桐才渐渐松弛下来——她却是归心似箭,连一刻都再不愿意等,忽然就大起了思乡之意。只在心中不断地想:夕阳下一面之缘,他未必认得出我,再说,我现在做了男孩儿打扮,形貌大有不同也不一定——
再看权仲白,却是根本没留心善桐的异样,给善榆拔完了针,又捏着他的脖子把了把脉象,便欣然道,“嗯,血行又快了一点,这个只能慢慢调理。你年轻,血脉还软,这样看来,针灸效用要比我想得大些。”
善榆方才整个人被权仲白遮住,对咫尺之旁的风云变幻居然是一无所觉,面上自然也露出喜悦之色。和权仲白说了几句琐事,便起身穿衣。权仲白转过身来,就似笑非笑地看着善桐,显然已经有了闲情逸致来逗她道,“怎么,你哥哥穿衣服,你也在一边看着?”
善桐虽然渐渐从惊骇中回过神来,但却也只能捂唇干笑,无法同以前一样,神气活现地同权仲白斗起嘴来。权仲白也不在意,见榆哥穿上了中衣,便道,“也算是个好消息,也算是个坏消息,我今日刚得到一批药材,是西域那里送来的雪莲、虫草并贝母一类。刚才我初步看了看品相,倒都是上品不错。这些药无不是通血化瘀的良药,有了它们,倒是可以斟酌出一个方子来,对你的病情是有帮助的。能配合我的针灸,那就更好了。治愈是不敢说的,但你的病情能更缓和一点,从你的表现来看,也许能完全治愈结巴也说不定。”
见榆哥面上露出了兴奋之色,他又是一顿,略带惊异地扫了善桐一眼,便续道,“不过,这批药材来路不是很正,我得如实告诉你,善榆,十成里也许有两三成可能,它是被下过毒的。怎么下,下过没有,这我还是不知道的,虽然看着不像是有不对,但说不定别人的伏笔,埋得要比我能看到的更深。所以是现在就用这药呢,还是等战事结束,我们不管胜负吧,反正我是一定要弄到更多这样的药材的——到了那时候,就不会有眼下的顾虑了,或者,你还是等到那时候再用药呢?”
善桐脑际嗡地一声,顿时就知道事情要坏了。按权仲白这多少有些医痴的性子,善榆只要再一追问“为什么药材可能会有毒”,没准他就会把皇上的病情坦然相告,到时候她刚兴起的恐惧,没准就成了真……
她还来不及细想,便抢着截断了榆哥要出口的话,迫不及待地道。“权大哥,这其实还得看我爹的意思——能进一步说话吗?”
事急从权,也顾不得避嫌,便直接拉住了权仲白的手,将他一路拉到了后院中独立出来,做研究用,兼职密斟的小帐篷里。
115、浮念
权仲白虽然很有几分讶异,但始终维持了风度,并不用善桐多么使劲,便顺从地随着她进了散发着刺鼻药水味道,冷得像个小冰窟的帐篷内,还体贴地自台子上拎起一件罩衣,递给善桐笑道,“别又和那天一样,受了寒气,还不是要我费事。”
这个人的优点和缺点,其实也就是一点:他实在是太不食人间烟火了。就是因为不食人间烟火,风度才这样迷人,可也就是因为他不食人间烟火,善桐总觉得权仲白到底是虚了一点,没有桂家兄弟给人那牢靠坚实的地气感。其实回头仔细一想,他会满不在乎地暗示一群根本并不熟悉的人,皇上的寿命其实已经就在这两年间了——这件事本身就足够说明问题。难道权仲白就不怕消息传出去,自己落得个满身麻烦,还是他已经不由分说地信任了刚见面的自己?
在所有人都把谨言慎行当作了美德的时候,这么一个写意风流为所欲为的人物,固然散发着别样的吸引力,的确也令得善桐很欣赏他的为人,但牵扯到人命关天的正事时,她虽然向往权仲白的洒然,但却也不得不自愿地伧俗起来,用自己的小人之心,去度权仲白的君子之腹。只因榆哥若是有所闪失,对权仲白来说,不过是一次失败的病例,但对杨家小五房内的这个小家庭,却几乎是一次浩劫了。
“一直以来都没有和权大哥把话说透。”善桐立定了决心,心中也不是没有遗憾的。她其实真的很钦慕权仲白举手投足之间自然而然流泻而出的魏晋风流,也就是因为如此,才越发不愿闪烁试探,宁可开门见山,把自己的顾虑坦白出来。“其实我大哥本人是很愿意开颅的,顾忌此事的,倒是我爹和我,不瞒权大哥说,家里为了这件事,发生过好几次龃龉。”
权仲白平时是一脸的不耐俗务,连鬼王弟,他都敢让他独自走出帐篷去,不肯远送。但一旦提到病人,又顿时有了无穷无尽的耐心。他含笑目注善桐,寒星一样的眸子里,专注得只映了她的脸。善桐舔了舔唇,心下不知为什么,漏跳了一拍,却还好还是稳得住的,深吸了一口气,又道,“也因为如此,惟恐生变,大哥的病情,同京中那位贵人一样都是血瘀在脑……这件事,我们是没有告诉大哥的,其实我连爹都还没有告诉。希望权大哥高抬贵手,也能让这个巧合,仅止于我们几个人之间。”
这番话其实含义已经相当明显,多少有恶意揣测权仲白动机的嫌疑,善桐说出来时,自己都觉得脸上发烧:人家出身那样高,说不治你也就是一句话的事,肯治那是给你面子。可自己呢?一开始打着是奴颜婢膝也要求权神医出手的主意,等权神医出手了,又疑神疑鬼的,不能充分信任他的医德。这要不是自己,是哪户别的人家,就是善桐自己都要说一声没意思。可又有什么办法?事情牵扯到的那是她亲哥,榆哥又是鬼迷心窍一样,非得要给自己开颅,都已经走到这样的极端了,万一权仲白要是稍微配合一点,把事情往上一捅——那位九五之尊,为了早日平定西域,打开道路,可是连福安公主这样看做眼珠子的亲生女儿,都肯一句话就许嫁给草原可汗。虽说历代和亲的公主不少,可真正的金枝玉叶,恐怕也就是大秦这一朝了吧?
连女儿都肯用作筹码,杨家虽然有小四房大爷这株大树照拂,但权仲白要说得严重一点儿,榆哥本人又再配合一些的话,完全是可以顶住杨家长辈们的反对和压力,把事情办下来的。就是善桐都可以轻易地想出无数借口,譬如由榆哥自愿摁个手印上书,愿为皇上的开颅术做个‘试吃的’,文笔稍微粉饰一点,说一说君君臣臣那一套。上头再发个世袭的职位下来做犒赏,更慷慨一点,封个不世袭的爵位,可不就办得漂漂亮亮的,到时候家里人除了认命还能如何?在杨家来说,多少也是光宗耀祖之事,他们是不会在乎抬出帐篷的榆哥究竟还有没有气的!她不伧俗、不恶俗、不世俗,在这样的时候,难道还指望二老爷放下公务,来做这个恶人?
她又不是公主,只需要一个眼色,自然心想事成,肮脏的事儿都到不了她跟前。要支撑起一个家,有时候就得甘做恶人……
忽然间,善桐又更明白了祖母、母亲的心情,她一下觉得自己有时候对两位长辈的腹诽,实在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一点。不论她们是否处处做得周到,处处无可指摘,但这两位长辈,的确都是尽心尽力地想要支撑起一个家来,也因此,她们不能不做这些令人讨厌的事。
她一下又坦然下来,抱着最坏的打算,平静地抬起头,已经准备接受权仲白的怒火和讥刺。可善桐没有想到,她一抬头,却遇见了一双满含笑意,春风般醉人的眼。
“小姑娘。”虽然已经通过了姓名,但权仲白高兴起来,似乎还是喜欢这样叫她。他的语气不但宽和如常,甚至还含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好像一个极力绷起脸来的老先生,虽然被一个笑话逗乐了,却还是矜持地不肯将笑意从眼底给放出来,只能用眼神,用他那特别亮而有神的双眼,来辗转地暗示着自己的心情。“你好像很不好意思,连脸都红透啦。怎么,你以为我会怪你?”
同权仲白说话,就好像喝一杯酒,喝得太多,是会上瘾的。就算和家人说话,有时候都要小心翼翼,唯恐语中含义被人误解的时候,说话人却从不需要担心权仲白会动上情绪,误解了自己的本心。他就好像隔着云端微笑的菩萨,环绕周身,没有一点恶意,竟是一片纯然的白。
“我……”善桐这才发觉自己双颊都红透了不说,连肩膀都戒备地紧缩起来。她也不由得微微一笑,便松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