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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走了,你慢慢欣赏。”他从沙岩上一跃而下。
“我也走。”未晚跟着他跳下去——他以为谁都跟他一样,喜欢大半夜一个人坐在这里吹寒风啊?
走了没几步,眼前高大的身形忽然一晃,他单膝跪地。
“你怎么了?”未晚跟了上去,看见他紧抿着唇,像是在忍受什么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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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人高马大身强力壮的,居然有风湿,”温暖的营帐内,未晚一边煎药一边朝坐在床沿上的男人打趣,“以前受冻留下的病根?”
谢钦不说话,眼底却闪过一丝阴霾——那种彻骨的寒冷,这一生一次已足够。
“拿这个敷,一会就不疼了。”未晚将浸了药汤的热毛巾覆在他腿上。
他的肤色是久经沙场锻炼出来的古铜,行医这么久,不是第一回见男人的裸肤,可不知为何,这一刻她竟觉得有些拘束——也许是他默然注视着她的目光,太过直接与炙热。
很奇怪,明明就是一个冷得像冰块一样的男人,他的眼神却仿佛能烫到她一样,让她整个人都有些发热。
“你脸红什么?”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微哑。
“哪有!”未晚的手颤抖了一下,立马反驳。
“我听得见,不用回答得这么大声。”他悠然回答,而她懊恼地发现,那双清冷的绿眸里,隐隐泛起嘲弄的笑意。
雪白而纤细的手指握着毛巾在他腿上小心翼翼地按摩,熨贴,暖意顺着肌肤透骨而入,疼痛也缓缓散去。
他抬眼,瞧见的是她光洁的额,柔软却微微凌乱的发丝散落下来,在那对秀气的远山眉上轻轻飘摇,一下,又一下,擦过那颗艳丽的朱砂痣。烛光下她的肌肤越发晶莹通透,让他想起了上好的羊脂玉,细腻光滑,只是,她是温暖的,带着轻淡的香气,扑入呼吸,动人心弦。
动心——他嘲讽一笑,敛去那些无聊的遐思。
不过是个女人而已。
“行了。”他出声制止她的动作。
她抬起头望着他,听出了他语气里的疏离,眉间微蹙。
“我要走了,你歇息吧,谢谢。”他利落地打理好自己,起身就要往门口走。
未晚心里没来由地一恼,提声道:“站住。”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打破了夜的安宁,仿佛是一池静水,被人忽然投进了一颗石子,叮咚一声,涟漪渐渐泛开。
谢钦的微微一震,蓦地停住脚步,有些不确定地转过头:“你叫我站住?”
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有女人敢这样命令他。
慌了神的反而是未晚,她站在原地抓紧了手中的湿巾——她在干嘛,把他叫住了做什么?
见她不说话,他有些不耐地挑眉。
“晚上盖好被子,要注意保暖药效才能持续。”她硬着头皮以极快的速度把话说完,天知道那纯粹是她编出来的说辞。
谢钦愣一下,随即淡淡地扔下一句:“罗唆。”
二十六、礼物
“谢大人,东西准备好了。”一名士兵捧着个包袱递于案前。
“打开。”谢钦放下手中正在阅读的书信,简短出声。
绸布包裹打开,里面是一件火红的狐裘披肩。
“成色倒还不错,”谢钦试了下手感,淡淡地吩咐,“给魏大夫送过去吧。”
“爷对她倒是上心。”等到那士兵退下,站在一旁的颜萧才有些惊讶地开口。
谢钦瞅了他一眼,嘴边是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你觉得那件披肩怎样?”
“看起来怪眼熟的,倒是很像今年上元夜宫宴冉公主身上的那件。”那晚五公主的风华,艳绝皇城。
想到这里,颜萧心头一震,顿时瞪向自己的主子:“爷,你不会是想……”
“想什么?”谢钦嘲弄地一笑,目光仍落在书信上,头都没抬一下,“我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不过老实说,魏大夫和冉公主还真有点像……”颜萧不由轻叹。
谢钦没搭话,脑海里却浮现那夜他带韩未晚回来,容湛见着女装打扮的她顿时神情恍惚的模样——相貌本就有几分相似,如今她这个“魏”的姓氏也正好,希望他这个赌注不会押错。
“不过爷,”颜萧忍不住调侃,“放走这么一个大美人你不觉得可惜?”
“怎么,你感兴趣?”谢钦神色漠然,提笔在纸上勾画。
“没有没有!”颜萧连忙否认。
“京城那边有消息么?”谢钦换了话题。
“太子的人最近活动得频繁了些,贤王那边看起来还是风平浪静。”颜萧正色禀报。
“‘看起来’,”谢钦微微一笑,“你这三个字说得好。”
比起素来张扬跋扈的东内,他反而对西面那条藏龙更有兴趣,他倒要看下正主什么时候才肯现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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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一样的颜色,柔软光滑的触感——除了爱不释手,她想不到别的词语来形容此刻心里的感觉。当这件披肩呈现眼前的时候,她确实惊喜万分,其一没想到他还是留下了那条火狐,其二更没想到他居然找人把它做成了披肩送给她。
不得不承认,但凡女人都爱美爱虚荣。
正打算将它围在身上试一下,一张纸页从包袱里飘了出来。
未晚捡起来察看,上面是龙飞凤舞的墨色笔迹——不喜欠人情。谢。
一贯言简意赅的风格,真不知道他这个“谢”字,是向她致谢还是他自己的署名,想到这里,她嘴角的弧度不觉微扬。
厚软的狐裘覆上肩头,颈间顿时一片温暖,这股暖意一直顺着脖子蔓延到全身,未晚满足地轻叹,再也舍不得摘下来。北地大漠到了晚上就冷得刺骨,因为到处一片荒芜无甚遮挡,于是寒风就越发地肆虐,即使营帐里火烧得很旺,坐得久了还是觉得全身发凉,这阵子营里更有许多士兵相继得了伤寒,白日里她和几位军医几乎忙不过来。
再坐下来翻阅医书,身子已暖和了很多,烛火微摇,光影在那些熟悉的字迹上跳动——根茎之物不宜于炎夏采取,需待寒冬精华内敛时……她不由有些恍惚。
彼时宣扬对她的学习甚是严厉,找了各例病症来考她,要她详细写出症状,诊断方法,药方,用药情况,然后他仔细查阅,连语句文法错误也一一修改,她独自于深夜里读他的字,俯首纸张,闻着那若有若无的墨香,想象着他写在字里行间的温柔。
九针之名,各不同形:一曰锡针,长一寸六分;二曰员针,长一寸六分;三曰胆针,长三寸半……曾经他的大手握住她的,耐心地教她扎针,告诉她如果不开心,就狠狠地扎人偶,不要手软,但下手要准,等气消了,再一针针地拔出来,下回再扎。他留给她的针囊,她一直悉心珍藏,陪她走过大江南北,在刚与他分离的日子,她几乎夜不能寐,每晚都需要自己用针刺穴催眠。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深吸一口气,伏案处书页上的墨迹已沾湿一片,晕成一片模糊,未晚仰起头靠在椅背上,久久未动,直到感觉眼眶里的泪一点点地倒流回去。
“魏大夫。”帘外传来颜萧的声音。
“进来,”她整理好情绪,望向掀帘而入的他,“什么事?”
“雅王大概是醉了,爷想请您去看一下。”
未晚怔了一下,随即应允。
营里也不是只她一个大夫,谢钦特意叫她过去,应该是有他的理由。无论如何,她打算先去看下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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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居边疆远庙堂,早已听闻雅王的倜傥风姿,如今有机会深交,实在是莫大的福分,”营帐里,大将陈永年望着首位的年轻男子,姿态恭敬地举杯,“再敬雅王。”
容湛清俊的脸上已染了几分酒意,他星眸半眯地掂着酒杯豪爽一笑:“我过的是小桥流水,脚下不过是那方地,陈将军走的是五湖四海,见多识广,刀尖上过活,这一杯还得是我敬你。”
“在下惶恐,”陈永年微微一笑,“人各有命,雅王生来富贵逼人,永年纵然走遍千山外水,却步步如登山,稍不留神就会摔下来,往后还需雅王多多提携。”
“这些自然不在话下,有的是机会谈,”容湛摆摆手,“今夜风月,把酒当歌,何必自寻烦恼?”
“雅王所言有理。”陈永年附和而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谢大人怎么自顾喝闷酒,可是饭菜不对胃口?”他的视线落在容湛身侧那个沉默的身影上。
“在下是食欲不佳,”谢钦淡淡一笑,锋利的目光扫过他的脸,“不像陈将军自到了漠北之后,胃口是越来越好越来越大,叫我好生羡慕。”
陈永年讪笑了一下:“漠北虽然比不上西南物产丰饶,但样样事物自有独特之处,永年好奇心切,免不了什么都想尝试一下。
“这个我能理解,”谢钦有一下没一下地掂着手中的空酒杯,语气闲散,“不过有些东西吧……比如这盘羊肉,挑得好做得好自然是鲜嫩美味,要不然,可会惹得一身臊。”
陈永年闻言脸色略僵,一时没有搭腔,那厢容湛却哈哈一笑,又斟了一杯酒:“陈将军,好酒贪杯勿多言,我们再来——”
这时门帘却被人自外头掀开,颜萧走了进来,后面跟了一个人,款款而入。
月牙白的锦袍,束发飘带,衣服穿得严严实实,领口围了一件火红狐裘披肩,耀眼高贵,衬得一张小脸莹莹如玉。作为一名女子,她的身形算是纤长,除了那份清雅脱俗的气质,更有一种慵懒潇洒的风情,而那双澄透的明眸,在满室灯火里有一种夺人呼吸的妩媚清亮。
容湛本已带着几分朦胧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手中的杯子竟微微一颤,有些许酒洒了出来。
未晚瞥了一眼他旁边的谢钦,视线相对,他眸底的情绪依旧叫她捉摸不透。
二十七、错爱
“见过雅王,二位大人。”未晚身着男装,于是简单作了个揖,姿态帅气。
“魏大夫有事?”陈永年疑惑地盯着她。
“方才听说各位爷在营里喝酒,已经有一会儿了,雅王伤势方愈不久,小女不放心所以来看看。”言毕未晚瞅了一眼谢钦,却见他目光漠然,嘴角却微弯,心里不由松了口气,知道自己没说错话。
“雅王受伤了么?”陈永年极为震惊的样子,“几时受的伤,何人所为?”
“无妨,不过是来的路上遭遇了沙漠流匪,已经尽数解决了,”容湛微笑,语气仍是非常温和,“这荒无人烟的大漠里,除了流匪难道还有别人有兴趣要我命么——陈将军,你说是不是?”
“那是自然,王爷千金之躯,也只有那帮野匪长了狗眼不识泰山。”陈永年连忙附和一笑。
“这么来看,这儿倒是比京城安全,将军听说了没,前阵子东内有刺客出没,我记得以前将军是在东内当值的,那时候就风平浪静,如今宫里头那些侍卫真是越来越不长进了!”
“只可惜在下年过不惑又深居边关,无法为太子排忧解难,当年若不是太子给在下机会剿灭韩氏一门叛党从而立功,在下今日也没有机会坐在这里与雅王对饮。”
未晚此时已走至容湛与谢钦席间,耳中听闻“剿灭韩氏一门叛党”这几个字,顿时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随即胸口剧痛涌上,她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原来竟是他!当年带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