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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朱允炆也叹了一声:“皇爷爷在时也曾与朕说起这白莲教,皇爷爷的意思,白莲教的根子在江湖,或许可以靠武林人的规矩来制约,真要说一了百了的解决,皇爷爷也没什么主意。”
“先帝雄才大略,布局江湖,奴婢敬佩。”徐如意赞了一声,紧接着话锋一转:“不过奴婢觉得,眼下这次江湖门派围攻白莲教的事儿倒是个机会,说不定便能在先帝的棋盘上在添一子锋芒。”
“哦?”朱允炆奇道:“你有什么主意?”
徐如意淡淡一笑:“无它,火上浇油而已。”
第三百零九章 火上浇油 2
“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白莲教难禁,就是因着这群白莲教的和尚们没有庙。
先帝爷当年派大军将白莲教总舵踏平,又浇灭了光明顶的不灭圣火,气吞万里如虎。白莲教也确实因此而消沉二十余年,先帝爷才集中精力扫平漠北蒙元余孽,安心缔造这盛世江山。可这仇也结的大了。
蜀州一乱,唐赛儿揪起几万暴民与朝廷作对。朝廷最后将这战乱平息,但本质上死伤的还是当地的灾民,也是我大明的百姓,真正的白莲教徒却不见得有多少。
奴婢觉着先帝爷的故智,咱们不妨再用一次,用到了好处,说不得能为这天下再换数十年太平。”
听到徐如意的一番侃侃而谈,朱允炆沉吟片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所以。。。你是打算让白莲教把光明顶给建起来?”
“陛下觉得呢?”
“这事儿不好办,风险太大。”朱允炆皱着眉头,摇了摇头:“白莲教若是重建了那个什么光明顶的总坛,朝廷若不出兵讨伐,那岂不是便为白莲教正名了?国中之国,朕不能容忍,大明的律法也不能容忍。”
“陛下慧眼独具,奴婢之前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过。。。”徐如意顿了顿,笑道:“之前东厂听到了些风声,说是那白莲教也畏惧陛下天威,所以此次重建光明顶并非以白莲教的名义,而是另起一家,唤作日月神教。”
“日月神教?”朱允炆一愣:“那教主呢?还是那个唐赛儿?”
“应该不是。”徐如意有些犹疑,之前他和唐赛儿商议的时候只说不许以白莲为名,却是忘记说好教主的人选,不过想来唐赛儿应该也没有那么蠢。
“嗯。。。再让你手下的东厂好好查查,朕也要想想。这可是个大事。说不定最后要拿到朝堂上去议一议。”
“陛下多虑了。”徐如意微微一笑:“那些乱臣已死,这天下已经是陛下您的天下,乾坤独断,日月在握,您的意志才是唯一。只要您做出了决定,奴婢也好,朝廷中的那些文武大臣也罢,所要做的,就是为您制定一个完美的计划,将您的意志实现而已。”
蛊惑的声音在御花园中响起的同时,兵部的奏折也辗转着送到了文渊阁中,由一个小宦官轻轻地放在了方孝孺的书案上。
笔走龙蛇,方孝孺将名款落下,拿眼一扫这刚刚放下的折子,抬手叫住了已退到门口的小宦官:“这位小公公,这是兵部刚刚送进宫中的折子吧,还是放到解大人那边去吧。本官这里的折子实在太多,无暇处理。”
方孝孺温言惜语,小宦官一脸的受宠若惊,慌忙回道:“方大人勿怪,奴婢知错。”说完,上前便要将那奏折拿走,却听那边解缙忽然开口:“且慢!”
将湖笔在笔架上放下,解缙挑了挑眉,沉声道:“正学先生何必如此,如今黄观去了,这文渊阁的差事也就都落在了你我的肩上。所谓能者多劳,一本折子相信也是累不到方大人的吧?”
“不敢当解大人之赞。希直才疏学浅,哪里算得上什么能者。若是些文坛政事也就罢了,对于武备沙场的事实在是涉猎甚少,不比解大人大才,还是解大人来批吧。”方孝孺起身拱手,甚至还微微的躬背,显示出一副很谦卑的样子来。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天下文明的正学先生,读书人的种子能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解缙该当站起身来客套还礼,再说两声“不敢不敢。”客气一番。
可偏偏的,解缙站起了身,却没有给出笑脸,反倒阴沉的很:“方大人,咱们都是聪明人,聪明人不该说糊涂话,更不该做糊涂事。
你不看兵部的行文奏折,这里面的意思在下不是不明白。不过在下倒想知道,方大人这心里到底打了什么算盘?”
“解大人在说什么?希直不明白。”
“不,你明白,你当然明白。”解缙绕过面前的书案,迈步来到了方孝孺的面前,直直的对视着:“方大人,那帮清流如今已经不在,尸体估计现在都臭了。朝堂上除了徐公公门下,便只有你们这群清不清浊不浊的老实人。
一山不容二虎,徐公公的意思,朝堂上不应该,也没有必要再存在两个声音。方大人是不是考虑一下?”
说到这里,解缙将手按在了那本蓝色封皮的折子上,拍了拍,随后推到了方孝孺的面前:“兵部的意思,自然也是东厂的意思。东厂的意思,自然就是徐公公的意思,方大人,看一看,写两笔,如何?”
方孝孺垂目看着岸上的奏折,默然不语。平日里方孝孺与解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关系说不上多好,但从没有如今日一般撕破脸。
其实方孝孺也明白这其中的缘由。众人皆醉之时,独醒者必然会受到排斥。
尤其是自己占着这文渊阁首辅的位置的时候,两者的关系必然势同水火。只是这一天来的实在有些出乎意料的早。
“解大人,如今这天下并不太平。”方孝孺长叹一声,唏嘘道:“北有燕王图谋不轨,南有五溪蛮不服王化,东有方国珍袭扰沿海百姓,西有白莲教蠢蠢欲动。
解大人,日前徐公公一番雷霆手段,朝中众臣人心惶惶已是无心政务,希直只是希望略尽绵薄之力,为这天下百姓多添一份福泽。
阉党的名声不好,希直却也并不是就背不得。只不过朝中总还是需要一个像希直这般身居高位又非是阉党之人在才好,关乎天下官员的信仰,也是朝廷的脸面不是?”
解缙的目光愈发的阴狠,阴测测的道:“怎么?按方大人的意思,解缙是丢了朝廷的脸面了?”
“希直不敢,只是。。。”方孝孺还欲辩解,忽然见得刘喜从门外走了进来,连忙行礼:“刘公公,您来了。”
“刘公公。”解缙也拱手见礼。
“行了,就到这儿吧。方先生也算是掏了心窝子,咱们也不能逼人太甚不是?”刘喜摆了摆手,先对解缙笑道,随后又冲着方孝孺说道:“方先生大才,徐公公也一直是敬佩的,咱们其实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方先生不要挡了咱们的路,就这一条,方先生,可能答应啊?”
第三百一十章 火上浇油 3
因为刘喜的突然介入,兵部的那封奏折上终究还是没有留下方孝孺的票拟,只是由解缙批过后便送去了司礼监。
而方孝孺所做的,只是点了点头,恭敬地说了一声:“刘公公放心,也烦请知会徐公公,希直不会挡路。”
简单的两句话过后,方孝孺知道,自己的心也粘上了墨点。
知行不可一,世道何其艰难也。
辰时一到,皇宫落锁的时候,方孝孺也走出了东华门,管家早已在那处灰布小轿旁等待,两个轿夫蹲在地上闲谈着,见方孝孺出来,赶忙在轿子前后站定,准备开工。
“方大人!”
听到身后那卑鄙小人一声高喝,方孝孺不着痕迹的深吸一口气,带着一贯儒雅的微笑,转过了头来:“解学士,还有什么吩咐?”
“吩咐不敢当,只是大绅有一言相劝。”
“请讲,希直洗耳恭听。”
“荀子在劝学篇中有云: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朝堂上如今已是这般局势,方大人喜也好,恶也罢,都需记住一点。”解缙直直的盯着方孝孺,一字一顿道:“扶不直的蓬蒿,染不黑的白沙,没有存在的必要!”
“多谢解学士教诲,希直谨受教。”
辰时出宫,不到半个时辰方孝孺便回到了府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的作息,与老妻闲聊几句家常,又在餐堂用过了简单的饭食,便走进了后院自己那并不算大的书房之中。
房门关闭的瞬间,方孝孺的脸色陡然阴沉了起来,呼吸粗重,双拳紧握,胸膛剧烈的起伏,额头更有青筋暴起。
“欺人太甚!”方孝孺低喝一声,伸手抓起书案上的砚台刚要砸落,却又想起了什么,小心的又放回了原位。
“吱扭。”
身后的房门打开,方孝孺惊怒回头,见是老妻,方才放下心来,苦笑道:“你进来做什么?”
“多年的夫妻本是一体。就算老爷不说,妾身也看得出老爷心情不好,可是在宫中当值时遇到了什么事?妾身虽未读过多少书,但却有一双耳朵,听老爷说几句,老爷的心情也能好些吧。”方夫人说着话,来到烛台旁掌灯,一边又补充道:“老爷放心,妾身已经让管家安排下人们远离,书房左近不会有东厂的人在。”
“吾妻知我啊。”方孝孺长叹一声,在书房正当中的太师椅上坐下,书房中的烛光也随之亮起,可总还是有阴影的残留。
“老师在时曾言,为人至理,皆载于《礼记》,礼记精彩,无过于中庸篇的那句: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一年前来到这南京城,踏入官场,自以为学问思辨之能已备,该到了笃行之时。可今时今日,却忽然又明白孟圣的那句尽信书不如无书的含义。
朝中阉党势大,奸佞横行,皇上年少,更为宫中阉宦蒙蔽。吾虽能明辨是非,奈何无力践行,如之奈何,如之奈何啊!”
方夫人见方孝孺悲怒难言,忙上前轻抚他的后背宽慰道:“老爷,不行的话,不行的话。。。咱们忍一忍也就是了,可不要气坏了身子。
天下不是您的,是皇上的,也是这天下人的。天塌了自然也有个子高的顶着,老爷您可是咱们家的顶梁柱。您若是气坏了身子,咱家可就完了。”
方孝孺听着老妻絮絮叨叨的说着安慰的话,脸上的愠色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惊疑。
“老,老爷,怎么了?可是妾身说错了什么?”方夫人见着丈夫的表情,微微有些害怕,讷讷的问道。
“忍一忍?这可不是你说的话。”方孝孺眉头皱的更紧,手指在桌上点着,沉声道:“往日里和你说些牢骚话,你总会说不行便辞官回家,今日为何却又劝为夫忍耐?说吧,可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还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这。。。这。。。”
“怎么,我方孝孺当不起这个家了不成!”方孝孺见老妻迟疑,重重的拍桌厉喝。
方夫人本是农家女出身,三从四德的本分妻子,哪里见过丈夫这般神态,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老爷,妾身不敢欺瞒老爷,是。。。是宁海老家那边来了信了。”
“老家来信?”方孝孺一愣:“出什么事了?”
“贤儿他。。。贤儿他。。。”
“那逆子惹了什么祸事?吞吞吐吐惹人心烦,还不从实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