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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清楚!”简怀鲁摇了摇头,“我也没见有人用过尺木!”
申田田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拍了拍少年肩膀,笑着安慰:“方非啊,做甲士也挺好的啊。阿姨我就是甲士!哼,你别看我这个样子,当年说到女狼神申田田,那可是响当当的大大有名……”
简怀鲁被一口烟呛着了,使劲儿大声咳嗽,申田田怒目相向:“怎么!你有意见吗?”
“没有,没有!”简怀鲁连连摆手。
“我没说错吧!他不是羽士……”简容咋咋呼呼,嗪到方非面前,大耍飞行杂技,简真却在一边傻乐,大个儿心怀鬼胎,害怕方非做了羽士,从此高过自己,如今大方其心,众人心里数他笑得最高兴。
这天走了一半,终于出了山区,抵达灵河岸边。
华盖车跨进河水,变身为船,八条长腿划水如飞。行驶了一会儿,前方传来轰轰的水响。河道上应声涌起了一座山峰,苍青翠碧,高拔云天,方非不由心跳加快,这么下去,华盖车非得撞上山峰不可。
水流俯冲直下,一眨眼,山峰压到头顶,方非心头发慌,腾地站了起来。
“进潜江咯!”申田田轻轻叫了一声,众人眼前发黑,水面下降,山脚下出现了一个大洞,华盖车像是一支锐箭,嗖的一声射进了洞中。
观物镜里一团漆黑,方非的心子别别乱跳……灵河到了这儿穿山而过,那座奇峰下面,居然藏了一条阴河。
水势平缓下来,地下空幽寂静,划水声惊心动魄。河水忽地明亮起来,水下燃起了点点亮光,有的霜白,有的火红,有的苍青发冷,有的紫光融融,不一刻的光景,照得阴河一片通明。
发光的是一群小鱼,数量多得惊人,想是阴河深处,亘古不见天日,如同深海里的水族,小鱼也学会了发光。光亮五光十色,宛如河中的精灵,也许因为这个原因,简真把它们叫做“灵鱼”。
灵鱼活在至暗的阴河,却有着喜乐的天性,有的沉潜在水下,摇头摆尾,有的飞腾潜跃,小小的尾巴发出拨剌剌的水声。它们绚丽非凡,将一条阴森森的大河装点得流光溢彩,让人赞叹造化的神功,有了前进的勇气。
洞顶两岸钟乳密布,似有千千万万尊雕塑,一眼望去,漫无穷尽。方非仔细看去,石雕中间,有长手脚的鱼,有持刀剑的虾,还有舞大斧的蟹怪……无论何种生物,全都刻画入微,就是蟹壳边的细毛,也一根根的十分清楚……这不是天然生成,绝对出自智慧的手笔。
方非越看越惊,正要发问,简真竖起食指,嘘了一声,低声说:“别说话,这儿是万妖石窟,所有的石像都是妖怪雕刻的。”
一边的简容也激动得发抖,声音压得低了又低:“看见了吗?满了五百岁的妖怪,都要到这儿来,刻上自己的雕像。”
方非只觉得头皮发炸:“妖怪为什么这样做?”
“只有妖怪们才知道!”小东西的声音活是毒蛇吐信,听得方非毛骨悚然,怀疑他也让妖怪附了身。
石像大大小小,怪模怪样,处在阴河深处,格外狰狞可怕。有雕像大得离谱,绵延数十里,无数怪嘴横在窟顶,似乎就要张口咬来;有的小巧玲珑,一闪而过,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参参差差的妖像中间,方非见到了两张熟脸……大个头的鬼眼妖蝠,长翅膀的蛇妖肥遗。
妖蝠也好肥遗也罢,还有附近的雕像,无论大小,一个个依头顺脑,冲着一只狐狸叩拜。那狐狸人立站起,神气活现,石眼珠灵动有光,仿佛对人说话。
“看到了吗?”简真说,“那只狐狸,可是一个妖王!”
“妖王?”
“对妖怪们的大王。你瞧,它手里拿的什么?”
方非凝目望去,狐狸左手叉腰,右手拈了一支毛笔。少年心头一跳:“那是……”简真慌忙将他的嘴巴捂住:“别叫,嗐,不就是一支笔吗?”
方非抖索索的问:“狐狸、狐狸也会符法?”
“有什么好奇怪的?道祖支离邪的五大弟子,其中一个就是狐妖蓬尾。”
小裸虫有点儿犯晕,一时呆呆不语。华盖车继续向前,一路上,群妖朝圣的情形出现了好几次,妖王有百头百身的蛟龙、象头熊身的怪兽、趾高气扬的大鸟,还有一个圆不溜丢的怪东西……方非瞧了老半天,也没看出个究竟,只好猜测那是一只了不起的凳妖。
一晃眼,妖怪群里冒出了几尊人像,有阴沉的男子,也有美貌的女郎,方非问道:“怎么还有人呢?”
“那不是人。”简真摇了摇头,“男的是魑魅,女的是花妖。”
方非心中恍然,想到双方冤仇深重,这时并肩站立,倒也叫人称奇。
这一座万妖石窟,绵延了不知多少路程,妖像的数目,早已经超过了万数的限制。活是一段长长的历史,记载了古老生灵的荣耀和神奇。它们中的许多,都已经和光同尘……有的僵死山顶,有的腐烂海底,有的在深渊中支离破碎,更有的在人世间化成了灰。可它们的雕像留在了这儿,无论后来发生了什么,造像的一刻,它们都是那样的鲜活。
沉思间,前面传来叮叮响声。简怀鲁本在椅子上呼呼大睡,应声跳了起来,定眼注视前方。
越往前去,声音越响,忽地河水翻涌、灵鱼四蹿,哗啦,白浪冲天,冒出来一头巨大的水怪。
怪物大得异乎寻常,耸在那儿,将一条阴河堵塞近半。它的脑袋像牛,可又无角;身子像鱼,可又无鳍;胸膛左右长了一对利爪,腰身以下有一条独腿似的尾巴。
“昂!”怪物长叫一声,声如牛吼,震耳欲聋。
简、申夫妇变以脸色,双双扬起符笔。这时有人尖声尖气地说:“小不点,别拧淘气,车里有一个至道者、一个圣道者,你再胡闹,他们非把你的脑浆子打出来不可。”
方非寻声望去,前言的洞窟顶上,趴着一只又宽又扁的怪物,少说三亩大小,长了一个章鱼脑袋,五条海星触手,圆乎乎的大脑袋上,五只眼睛幽幽发光,其中一只长在头顶,冲着众人溜溜乱转。
“呼!”简怀鲁松了口气,垂下笔来,申田田兀自紧张,指着水怪不放。
“老章鱼……”简怀鲁还没说完,扁怪物尖声大叫:“我可不爱别人叫我老章鱼。”
“那就是老海星!”简怀鲁有些不耐,“你不在海里过活,来这里做什么?”
“没看见吗?”海星怪扬起五根触角,借着灵鱼光亮,可见触角上缠了粗细不等的三根凿子、一大一小两个铁锤。海星怪尖声说:“我来给自己造座像!”
“呵,五百岁的老家伙!”简怀鲁笑了起来,“老寿星,你打哪儿来?”
“北溟海!”
“那还真远!老寿星,你干吗阻拦我呢?根据《道与妖的扎尔呼》,我有权通过这条水道。”
“不关我的事。”海星怪说,“都是小不点儿调皮胡闹。”
“小不点儿?”简怀鲁指着那头半牛半鱼的巨怪,“你说这只夔牛吗?它还真是小巧玲珑,我倒想把它捏成一团儿,揣到我的裤兜里去。”
“小不点儿”听得懂人话,登时发起怒来,呜呜怪啸不已。
“小不点儿,放规矩一些。妖有妖的礼貌,别让道者笑话我们。”海星怪说话慢条斯理,可是自有一种威严,“至道者,在你们的世界,大与小,是按个子计算的。在妖怪的世界,我们依照的是年纪。小不点儿还不满五十岁,对我来说,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娃娃。它是个孤儿,刚一生下来,爹妈就遇上了风巨灵。我经过的时候,它在海岛下面嗷嗷大哭,岛上面都是它爹妈的遗骨,说起来叫人心碎,连一块像样的骨头都没有。这一次为了造像,我要离开亡灵海,如果把它一个人留在海里,不出三天,就做了孽蛟口中食儿。”
海星怪说话的时候,“小娃娃”伸出胖乎乎的小爪子,一门心思地搅水玩儿,掀起小小浪花,几乎儿把华盖车打翻。
“嗐!”简怀鲁拍手称赞,“老海星,你有一副好心肠!”
“妖也有妖的良心。”
“啧啧,妖怪里的慈善家。老海星,我们可以过去了吗?”
“请便,不过……”海星怪有点儿犹豫。
“不过什么?”
“你们车里有一个度者吧?”
“你说什么?”简怀鲁变了脸色。
“我看到了他的气。”
“你想做什么?”吹花郎声音冷锐。
“别误会。”海星怪慢吞吞地说,“我可不爱吃人肉,人肉又酸又臭,喝了你们的血,会把我活活醉死……”
车里的人脸色难看。简怀鲁吹了一声口哨,冷笑说:“没错,老海星,你不喜欢我们的血肉,你只中意我们的魂儿!”
“那是两码事。”海星怪扬声说,“这位度者,我想跟你说说话!”
申田田扯了扯方非的衣角,示意他不要接口,少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说什么?”
“除了你以外,还有别的度者吗?”
“我不知道。”方非摇头。
“哦!”海星怪沉吟一下,“我猜,他们说的就是你了!”
“他们?他们是谁?”
“他们跟你们同类,又和我们很相似。我们不招惹他们,他们也不招惹我们。”
海星怪的话跟绕口令差不多,方非听得稀里糊涂,简氏夫妇却变了脸色,简怀鲁微微冷笑:“老海星,你说的是魔徒吧?”
老海星置可否:“昨天有两个人经过这儿,他们鬼鬼祟祟,一路打着暗语。可是对我来说,'无音鬼语'没有用。我的顶心眼,可以透过他们的嘴唇,读出他们所讲的话。他们说到了度者,还有别的可怕事情。这些话太可怕了,我如果说出来,一定惹来灭顶之灾。度者啊……”海星怪的声音低沉下来,“你不能前往玉京,灾祸藏在那儿,正在等着你呢!”
众人吃了一惊,方非愣了一下,忍不住问道:“那我该去哪儿?”
“我不知道!”海星怪意气消沉,“天下之大,没有你藏身的地方。你也许不会马上死掉,可你面对的东西比死亡更可怕!”
人常说,死也不怕,还怕什么。听海星怪的意思,还有比死更可怕的东西。方非越发迷惑,简怀鲁却冷笑说:“老海星,你的舌头打了结吗?魔徒的话有什么不好说的。”
“我是一只老海星,只想太太平平地过日子。度者,听我的话,别去玉京!你逃得越远,活着的机会就越大。”
“你不是说了吗?我无论逃到哪儿,都没有藏身的地方!”方非只觉悲愤莫名。
“唉,是的!”
方非热血冲脑,大声说:“那我宁可去玉京,有什么灾祸,就让它来吧!”
“为什么?”海星怪十分惊讶。
“哪儿都一样,我又何必东躲西藏呢?死亡来得早,来得晚,还不都是一个样?”
“这是气话,蝼蚁尚且贪生,多活一天是一天呀!”
“所以你才活得那么长?”方非忍不住反唇相讥。
顶心眼无神地盯了少年一会儿,海星怪摇头说:“道和妖就是不一样。”它举起锤子,叮叮当当地忙活起来,雕像造好了一半,跟它活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小夔牛闪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