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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惯了每夜回房,看到莲真坐在床边宽衣解带,但这回我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不是因为给你安排客房了么?”
他抬头懒懒地睨了我一眼:“我择床。”
我内火上涌,敛了眉道:“那这床你睡,我换别处睡。”
他没拦着我,只点了点头,淡淡道:“哦,那你把白天赊的账结算一下。”
“……”
他一手支着下巴,懒懒道:“哦?不行啊,那我明日直接去找李三要罢。”
脑海中闪过李三那张苦大仇深的脸,我终于认输,挪到了床边,和衣睡下。
晚上,我呆呆地睁着双眼,看灯花落了一朵又一朵。忍不住侧目望了望莲真,他轻阖着双眼,容颜安谧。
我忍不住开口唤道:“你知不知道今日慕蕊同我说了什么?”
他微微睁开了眼帘,似是索然无趣地道:“不知道。”
我尽力地将语气表现地十分平缓,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她说,你喜欢我。”
莲真的反应比我还要平静,只淡淡地道:“哦。”
而后便全无动静。
灯花又落一朵,我有些倦了,闭上双眼。睡意朦胧中,我含糊地说了一句:“可是她的话,我不信。”
话音刚落,我忽然觉得鼻尖传来一阵清冷的莲香,唇上一热,猛然睁开眼,看到莲真半直起身子,手支着床榻,墨似的长发自腰身垂下,俯首轻轻地吻了吻我的唇,然后抬起头,低声道:“现在,你信了么?”
我直视着他潋滟的明眸,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不信。”
他纤长的睫毛微颤,神色依旧从容淡漠,凝目不语。我闭上眼睛,感觉他转过身子,在我身侧躺下。
深夜寂静。再无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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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复
五月初一,沂州王敕封大典。这一天过后,莲真便正式被授予沂州王位,统治沂州万里土地。
我没有出席大典,只远远地看了看,莲真穿着深紫色的王袍,袖口纹着朵朵白莲,伸出素净的双手,一派沉静从容地从父皇手中接过受封的文书。
他手捧着文书,立于人群之上,淡漠孤傲的神色,清雅如莲的容貌。我在远处遥望着他,心底里泛出一丝丝寒凉。
这样一个高高在上,不染纤尘的年轻王上,我很难想象他会有朝一日臣服在我脚下。
如若不然,他便是最会动摇我宁氏江山的一人。
我转过身走下层层阶梯,背后传来隆重庄严的雅乐。天已有些燥热,阶梯之下的池塘中,白莲盛放。
下朝回到公主府,李三来找我,说是府上财政赤字,明日生日宴开销捉急。我想了想,决定请帖还是要发,人也还是要请,就是宴会的规模稍小些,菜色简单些,青菜配豆腐之类的。
李三闻言,再次嘴角抽搐地走了。
我三番两次地遭到李三的鄙视,心中很是凄凉。
今日莲真不会回来,封王大典后,按照规矩,他势必要在行宫彻夜设宴,有父皇坐驾,他想逾矩,除非是预备昭告天下,他存了谋逆的心。
但莲真他不是一般人,我没法按照一般的逻辑去推测他的行径。是故夜里我一双眼睛睁得老大,生怕空荡荡的床榻上忽然多出一个人。一直到过了三更,眼皮再支撑不住为止。
翌日我顶着倦意浮肿的双眼起床,珠儿咋呼地说宫里来人报,昨晚出了件大事,今晨的早朝取消了。
听赶来的大臣报,昨日沂州王夜晚设宴,皇上助兴多喝了几杯酒,结果倒在了行宫中,据说昨夜行宫中一片混乱,皇上被送回皇宫,太医听诊,忙活了一个晚上。
我没想到会出这样的大事,记忆中父皇的身子虽然不佳,但精神总是好得出奇。他会突然倒下,实在是我意料之外的事。
我正准备进宫探望,那使臣拦下了我道:“怕是不好,公主还是在府中静候消息罢,如今建章宫已是乱成一团了。”
我道:“都有谁在?”
使臣答道:“苏大人已经带着九卿都去了,公主你暂且静候消息,若是皇上醒来要召见公主,属下再派人来禀报。”
我点了点头,使臣告退。
因了这次的变故,公主府的生日宴取消。大多数权臣都挤去了建章宫,一贯健壮的皇上突然不省人事,大家都满心惴惴,总感觉要出什么事的时候,昏迷了大半日的父皇却醒了。
我始终不曾入宫,只等在公主府听消息。听说父皇醒来,将那些哭丧的大臣逐个骂了一遍,为了表示他的身体并无大碍,他还亲力而为地将其中两个大臣修理了一顿。
但这些,只是外表上的传言。我早已买通的一个太医暗中送了一份密函给我,上面只有四个字:强弩之末。
果然,我的猜测没有错。父皇表面上强撑着台面,实则早已是奄奄一息。
但即便是强提着一口气,他还是没有立储的意思。
我叹息了一声,将密函塞进香炉里焚净。天已迟暮,原本准备的生日宴告吹,为此专门腾出来的前庭空空荡荡。我立于其中,忽地觉得从里到外透着凉。
遣散了左右,我坐在庭院的石凳上,自斟着小酒,闲来无事发个呆。
年幼的时候,母后不得宠,特别期盼我过生辰,因为我和皇兄是双胞胎,生辰在同一日。父皇膝下子嗣稀少,两个皇嗣过生辰,他总是要抽空来凤仪宫一趟的。
我从小见了父皇就怕,他来看我,无非就是如下这个情形。
“最近国策学得怎么样?”我摇头。
“武功呢?有长进没有?”我再摇头。
他便会甩袖而去:“朕怎么生了你怎么个不争气的东西!”
如此十多年都没有变化。
后来母后驾薨,凤仪宫中冷冷清清,但每到我与皇兄的生辰,父皇还是会象征性地来看看我,重复着如上的情形。
我对生辰,素来没有好感。
但是有人说过,他会来为我过生辰,所以我只好就这么等着。
天色渐渐入夜,我趴在石桌上小憩了一会。
恍惚想起许多年前,父皇那一袭明黄色的身影消失之后,我回头扯了扯宁夜玄青色的衣袖,小声地问:“皇兄,是不是你做了皇帝,我便可以不用读国策,不用练武了?”
宁夜抬起嘴角浅浅一笑:“你为什么不想自己做皇帝呢?”
我天真地道:“因为当皇帝很麻烦啊。”
宁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皇帝有千千万万种,你也可以当个昏君。”
皇兄这句话在我心中根深蒂固,我便认定了自己的未来只有两种可能,一个是当皇妹,一个是当昏君。
或者……还有第三种可能。
但是第三种可能,我不敢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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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微寒,我被一阵寒风惊醒。
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怎么就睡在这里了?也不怕受寒。”
我惊喜地抬起头,愔愔的夜灯之中,站着一个修长俊逸的身影,浅蓝色的衣袂在晚风中摇曳,他俯下身子,双眸含笑地望着我。
云眠,我一直在等,等了许久的人。
我吸了吸鼻子,睁大了眼睛像是要哭出来:“怎么才来,温好的酒都凉了。”
他用扇子轻轻地扣了扣我的头:“今日是你的生辰,不能哭。”
我揉了揉鼻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他没有穿着朝服,云发如丝绸散在肩上,简单地用发带绾了绾,几绺碎发垂在如画的眉目间,看起来十分顺眼。
我往一旁挪了挪,他也就自然地坐在我身边,自顾自地斟酒,很是怡然的模样。
我不禁开口道:“现在宫中的情况如何?”
他将酒杯送到唇边顿了顿,微笑道:“相安无事。”
由此看来,父皇虽已是强弩之末,但有他一日强撑着,朝廷便一日不乱。
我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酒已寒凉,入喉添了几分寒意,我禁不住一颤。
父皇病重,其实我不知道该喜该忧。
父皇是个强势,城府极深的皇帝,因了他的威慑,宁氏王朝群臣向忠,诸侯朝拜,一派太平。若是有一日,父皇驾崩,怕是再没人有如此铁血强硬的手腕撑下宁氏江山。
我不行,也没有任何一个皇嗣可以。
我低头看着手中空空的酒杯发呆,苏思毓在一旁垂着头苦涩地笑道:“这一步,总是要走的,不是么?”
我抬眸望他,他也抬起头来看着我。
浓郁的黑色中,唯独他的一双眼睛雪亮。
这是一双我喜欢的眼睛,天生带笑,清澄明亮。恍如初见,他倚栏对我浅淡地一笑,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只要他在身边,我就莫名地安心起来。
月色清寒,他浅蓝的衣衫在月辉之下泛着银光。我呆呆地看了他许久,放下满心的顾虑,抛开了迟疑和羞赧,我凝目望着他,开口道:“云眠,我想倘若没了你,我一定走不出那一步。”
他握着酒杯的那只手顿了顿,我索性将话说得更加直白:“我之前问你的那个问题,现在,你可以给我答复了么?”
我说完,凝目望着他,安静地等待他的回答。
夜寂静,仿佛能听到自己突突的心跳声。
苏思毓一动不动地坐在我面前,月华之下他乌黑的云发泛着银辉,如画的眉目静谧地将我望着,明眸中的笑意仿佛有着一抹挥之不去的苦涩。
“公主。”沉吟良久,他轻声唤我。
“嗯?”
“当真除了我,别人都不行么?”
我愣了愣。
一抹浅淡的笑意凝涩在嘴角,他缓缓道:“他日公主荣登大宝,天下万民臣服,不知会有多少青年才俊仰慕公主,到时我身在其中,怕只会是多余。”
月色稀薄,石桌宛若蒙上了一层冷霜。我在微凉的晚风中,感觉很是凄清。
“云眠。”我替他斟了一杯酒,认真地道,“我在你心中,便是这种人?”
苏思毓举起酒杯挪到唇边,讪讪地笑道:“方才失言了,还请公主不要怪罪。”
“若非失言,我可否听云眠一句真话?”我凝眸深切地将他望着,“我之于云眠,究竟是什么?”
他微微一怔,一抹别样的情愫从眼角漾开,苦涩的笑意再次攀附上嘴角:“公主可否先告诉我,我于公主,究竟是什么?”
我几乎没有一丝犹豫地答道:“云眠是我心之所系。”
他嘴角牵起一丝无奈的笑容:“公主亦是我心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