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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晏道理心眼多,酒量却浅,侯卫东离开他家里的时候,格外地清醒,他却醉到了半夜。
五月一日当天,社事办不准请假,全部都在办公室等待命令,侯卫东也是高度紧张,这是执行新的殡葬方式的第一天,从这一天起,全镇就不许土葬。
当然愿意交钱的也可以选择土葬,不过五千元对于青林镇的社员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社事办随时准备应付突发事件。
在办公室里守了一整天,到了傍晚,各地传来了消息:“没有人死亡。”侯卫东和社事办全体同志这才松了一口气,晚上,社事办在张家馆子办了一桌,赵永胜、粟明、侯卫东、社事办、派出所全体同志都参加了晚餐,赵永胜很重视殡葬改革,他主动和秦所长喝了三杯,目的就是让秦所长支持殡葬改革。
五月二日,侯卫东刚刚坐定,电话就响了起来。
民政局李文龙副局长的声音中电话里传了过来,“侯镇,青林镇运气真好,昨天居然没有死人。”
侯卫东笑道:“我才分管社事办,青林镇人民给我了一个薄面。”
李文龙“哈、哈”笑了两声,随后声音就很正式了,“昨天有李山镇、吴滩镇都出了问题,特别是李山镇,社事办不准死者入土,双方发生了抓扯,社事办两位同志被打伤了,县公安局出了面,才平息了事态,青林镇一定要小心。”
侯卫东不敢怠慢,分别给赵永胜和粟明汇报了这项工作,九点半,赵永胜、粟明、侯卫东、刘坤、派出所、社事办、党政办就在小会议室集中。通报了情况,赵永胜强调道:“按照统计数据,青林镇一至两天就要死一个人,五月一日没有死,今天就肯定要死人,这是死规律,大家要作好充分的思想准备,第一仗一定要打好。”
他又安排道:“刘书记,你以镇党委的名义,给每一个支部书记打电话,让他们务必发挥党支部的战斗堡垒作用,将殡葬改革工作落实好。”
“侯镇长,你全天候守在镇里,切实组织好人力,遇到突发事件,一定要快速反应,确保完成任务,但是你一定要掌握工作方法,不能造成严重事件。”他稍停一下,道:“殡葬改革是艰巨工作,真金不怕火炼,挑得起这幅担子,才是英雄好汉。”
赵永胜作完战斗动员,粟明讲了一些具体事情,大家就散会,各就各位。
五月二日下午,侯卫东正在办公室喝茶看报纸,红色的电话突然惊心动魄地叫了起来。
“我是侯卫东,什么事情?”
“我是肖国财,我们村昨天晚上死了一个人,他们家里的人正在偷偷地埋,你们赶快过来,晚了就埋下去了。”
肖国财是下青林小河弯村的支部书记,平时与侯卫东接触不多,侯卫东印象最深的就是其光秃秃的头顶,别人秃顶,头上总还要留些头发,他秃顶却是干脆利落,头上一根毛都没有,就如被拨了毛的鸡。
侯卫东此时也没有心情去想他头上的毛发,九步楼梯,他三、两步就下去了,到了社事办办公室,办公室的人已经得知了消息,脸上都有一种临战的慌乱与激情,苏亚军正在大声道:“殡葬车快点开过来,启尸工一起过来,我估计已经埋了下去,一个半钟头就能开头,尽量快一点。”
他放下电话,对侯卫东道:“侯镇,我已经与殡仪馆联系好了,他们马上派车过来。”侯卫东也没有回答他,用手机给派出所秦所长打了一个手机,道:“我是侯卫东,小河弯村死了一个人,正在偷偷地埋,我们的人马上过去,请你支援。”
秦所长就坐在派出所的值班室,他懒洋洋地道:“公安局给我们打了招呼,不能随意出动警力。”侯卫东心里着急,压着火气道:“秦所长,殡葬改革是县政府统一部署的事情,公安局表态是要支持的,耿直点,快点派人出来。”
秦所长在青林派出所当所长,由于有石场和煤厂,他的日子过得比一般的乡镇所要舒服得多,所以,对于侯卫东这样的财神爷,他还是留着几分薄面,道:“看着侯兄弟的面上,我让兄弟们出动。”
第151章 入土为安(上)
到小河弯村的人马筹备完毕,侯卫东、苏亚军等人就坐着计生办的车,作为先头部队前往小河弯村,其余人等就由唐树刚带队,跟在后面步行,用来增援侯卫东。
殡仪馆的车辆已经发动起来,朝青林镇赶了过来。
肖国财和几个村干部坐在坝子里,就如小媳妇盼远行的郎君一样,焦急地等着镇政府的干部,听到车响,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肖国财道:“侯镇,尸体已经拉到山上去了。”
“死者叫黄配英,四十多岁,有一儿一女,儿子在外面打工,还没有回来,女儿只有十六岁,就在屋里帮着做农活,这家的男人很老实,家里穷,交不起土地补偿金,我已经问过他了。”肖国财习惯性地摸了摸没有头发的头顶,道:“这家人有个特殊情况,男人家里虽然穷,黄家却是小河弯村的大户,小河弯村至少好几十家姓黄。”
侯卫东听到肖国财介绍的情况,道:“事不宜迟,我们直接去黄家,面对面给他讲清楚政策。”
从肖国财家到黄配英家,只有几分钟的路程,走在田坎上,视线所及之处,不时看到“实行火葬,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标语,侯卫东心道:“这些标语写得太虚了,应该写火葬不收费,还能倒得钱,或许效果还要好一些。”
前期宣传是刘坤在负责,弄得遍地开花,效果也算是不错。
到了黄配英家里,只有一个怯生生的女孩子在家里,肖国财就问:“你爸爸在哪里,叫他回来,就说镇里面要找他。”女孩子“喔”了一声,便低着头出去了。肖国财不放心,摸了摸寸草不生的脑壳,道:“文会计,你去一趟,把李木墩喊回来。”
文会计刚到门口,侯卫东又把喊住,道:“你再去侦察一个情况,看一看那边的情况。”
大家等了一会,文会计就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木纳的中年人,肖国财就道:“李木墩,黄配英的丈夫,这是侯镇长。”
李木墩家中来过最大的官就是村支书,此时骤然见镇长站在客厅里,手脚都没有地方搁,按他的本性,他肯定要把家里最好的花生拿出来招待这些当官的,可是又想起几个舅子们交待的话,赶紧把笑容收了起来,坐在矮小的板凳上不说话。
社事办主任苏亚军就开始履行职责,给李木墩讲殡葬改革的要求,作思想工作,这一段时间,苏亚军天天泡在殡葬改革的材料上,对政策十分熟悉,讲得口水泡子乱翻,李木墩却仍然耷拉着头,不吭声。
侯卫东直截了当地道:“李木墩,我就给你说白了,如果一定要埋,就要交五千块钱的土地占用金,交得起,我们就不管你,如果交不起钱,就一定要火化,火化费用你不出一分钱,社事办还要补助你二百块丧葬费。”
李木墩低着头,想到火化不用出钱,还能得两百,心中就动了一动,这时三个舅子轻蔑的眼神又不合适宜地跳了出来,他的头就埋得更低了,几乎触到了膝盖上。
讲了一会,李木墩确实人如其名,闭嘴不言,让侯卫东等人也无可奈何。
唐树刚带着大部队来到了肖国财家,镇里干部来了三十多个,派出所更是倾巢出动,秦所长穿着周武郑王的警服,一脸严肃地进了屋。
侯卫东见时机成熟,就问了身边的文会计,“地点找到没有?”文会计连忙点头,“我找到地点了,坟坑已经挖好了,他们那边有好二十多人,都是黄家屋里的,只怕是看了时辰的,还在等着没有埋。”
侯卫东就与唐树刚商量,“唐镇,看来这事只有硬来,趁还没有入地,就将死者抬到公路上,等到殡仪馆的车来了以后,直接送去火化。”
唐树刚笑道:“我这是来配合,大主意你来拿。”
侯卫东也没有推辞,将秦所长、苏亚军、欧阳林等二级班子负责喊进屋,道:“今天我们软不得,必须将这事拿下来,男同志跟在我身后,到第一线去,女同志在外围做劝解工作,秦所长负责治安秩序,有人要动手,一定要制止住。”
肖国财对村情最熟悉,道:“黄配英家里穷,与几个嫂子关系一般,把那几个女人劝住,黄家三兄弟也就跳不起来。”
侯卫东立刻采纳了这个建议,道:“这事交给妇女主任去办,一定要做好工作。”
苏亚军建议道:“那几个去抬,要事先定好,从那边到山坡,要走很长一段路,我身体不好,恐怕抬不动,最好找几个年轻人来抬。”
镇政府年轻人不少,听了苏亚军的建议,都撇着嘴,没有主动站出来。看着众人为难的神情,侯卫东心中着急,就骂道:“你们平时一个个都牛皮哄哄,上了场合就是粑脚,我算一个,还有没有敢上。”
欧阳林见侯卫东主动站了出来,想了一会,道:“我算一个。”
总算把四个找齐了,侯卫东对唐树刚道:“我们抬人的时候,唐镇长负责协调指挥。”他说这话时,已不是商量口气,带着一种不可置疑的意味,唐树刚也没有多说,就点了点头。
他又吩咐肖国财,“我们进去抬人的时候,你就带着村干部去当说客,村干部都是本村人,你们肯定都有各自的熟人,你们的任务就是将自己熟悉的黄家人拉到一边去,特别是那三个婆娘客,是重点中的重点。”
李木墩仍然坐在位置上,仿佛没事人一样,听着镇政府的干部们在商量着对策,甚至还傻笑了起来。镇政府的干部们视李木墩如无物,一群人依着安排,就向着目标前进。
李木墩看到镇政府的人都走了,也从家里站起来,一位专门留下来的社事办干部就拉着他,道:“你老婆肯定要火化,镇里补助你两百块钱,你要打个收条。”李木墩道:“听说还是骨灰盒的钱,五十块。”
那个社事办干部就笑道:“好,给你二百五。”看着李木墩眉开眼笑地写收条,社事办干部反而有些哭笑不得,心道:“真是一个二百五,难怪黄家人都瞧不起他,当初也是瞎了眼,把女儿嫁给这样一个人。”
侯卫东带着人到了目的地,小山坡上已经有二十多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挂着麻布,他们都用带着敌意的眼光看着镇政府的干部。
透过人群缝隙,可以看到地上的一幅木板,上面躺着一个人,用布盖着,并不能看得太真切,山坡上有大量的新鲜泥土,还摆着一幅简陋的棺木。
听说黄配英是急病死的,黄家人是匆匆挖的坑,有几个火盆在烧着钱纸,还有一些香烛。
社事办苏亚军就去宣传政策,宣传过程中,不断地老太婆在大声咒骂,而几个强壮的男性就提着锄头,阴沉沉地看着青林镇政计的干部们。附近的村民也渐渐地围了过来,站在四周,指点着,咒骂着,人都有同情弱者的心理,黄配英是天然的弱者,村民们的心理偏向十分明显。
苏亚军声嘶力竭地讲了好几分钟,人越聚越多。
侯卫东看着形势不对,打了一个手势,肖国财和欧阳林等六七个人就跟着他走进了人群面前,肖国财没有介绍侯卫东的身份,只是拿出香烟,不断地在人群中穿来穿去,他是村支书,大家都给他三分面子,抽起烟以后,气氛就稍稍好一些。